「咚咚咚。」沉悶的敲門聲從院外傳來,下人匆匆去開,


    一個穿著黑白緊身法袍的女子被聲音喚回神色,在暖爐旁坐直了身體,女子將銀發盤起,穿起一根黑白交接的玉石發簪,正望著窗戶和房簷共同圍在眼前的雪景,外麵的寒風輕輕灌到屋內,雪花落到銅製的暖爐上很快化解,女人看著爐壁滑下的水滴再次出神。


    「老師?你怎麽了?」她麵前穿著藍色袍裙的長發小女孩問著。


    還是冬日裏白鹿原上的一座小行宮,扶蘇的父王仍舊在征途中,已經許久不來探望自己的女兒了,師徒兩人在行宮相伴,不知度過了多少個雪夜。


    屋外的雪即將停下,遠處的山頂白茫茫的一片,遠處偶爾看得到深綠色的樹尖。


    淡藍色眼瞳的小女孩看著女人沒有回應,又低下頭看著捧在懷裏的竹簡,大人用的書簡差不多和小女孩的上半身一樣高,女孩帶著滑稽的動作卻露出認真的表情,仔細地一邊用手觸摸刻痕一邊辨認字跡。


    女人回過神來,對著女孩艱難地吐詞,「老師見客。」便帶著暖爐去了前廳。


    小扶蘇帶著明亮的眼神點點頭,看到女人離開後,悄悄跟了過去,巴著門框悄悄看著堂中的陌生男子向女人行禮。


    「這是帶來的一籠米糕、三卷纖棉和五件漆器,都是王上特意準備的,請公主殿下收下。」男子指著地麵的幾個箱子說。


    「叫先生。」女人坐在正位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懷中的暖爐。


    「抱歉,先生。」


    「何事?」女人朝一邊示意,叫下人端上一杯冒著熱氣的酒,對坐定的男子說,「暖暖。」


    「抱歉,事處突然,在下還要回程複命,恕不能喝。」


    「那你隨意。」女人將暖爐放到一旁,靠著椅子一邊慵懶地說。


    「先生,如今秦趙戰事已開,請您務必回到韓國,為王上出謀劃策。」男子向前探著身體說。


    女人虛咪著眼睛看著堂外的門庭不回答。


    「先生,王上已經因不采納您的建言而後悔不已。」男子接著說。


    「天數已定。」女人緩緩回答。


    「依公主……」


    「先生。」女人冷冷地打斷。


    「依先生所言,局麵是否還有挽回的餘地?」


    女人搖了搖頭,將手肘支在椅子把手上。


    「先生,就這麽不顧同胞的情麵嗎?」男子站起身來露出悲痛的表情。


    「大一統。」女人淡淡看了一眼焦急的男子,視線又落回門庭。


    「既然如此,韓王想見先生最後一麵,不管怎樣都是血親吧。」男子走近幾步說。


    女人伸出手阻擋,慢慢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在下告辭,」男人露出失望的神色,身體傾頹下來,「不過請聽在下鬥膽一言。」


    「講。」女人的聲音刺過去。


    「一山不容二虎,貴國的相國與先生雖然師出同門,但不可不防。」


    女人皺著眉朝他點了點頭,沒有行告別禮,帶著暖爐徑自回到後廳帶著深邃的眼神看著小女孩。


    「老師見完客人了嗎?」小扶蘇說。


    女人點點頭。


    「老師,我這幾天看完您的說難了。」小扶蘇伸出手拉著女子的裙子邊走邊說,「我這樣理解對嗎?臣下向君上建言,尺度把握是最困難的,既要說出要點,又不能太過直接,而且君王一天要看很多奏章,所以行文也要通暢令人愉悅,這樣君王才願意看得下去,聽得進你的話。」


    女人淺笑著點頭。


    「老師,其實,我也有看完您的顯學,其實……」小扶蘇在座位前坐定,抿著嘴試探著說。


    「嗯?」女人睜大好奇的眼睛。


    「其實我不是很同意……」小扶蘇支支吾吾說道。


    女孩鼓起勇氣坐直了身體,聲音用力起來,「夫聖人之治國,不恃人之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為非也。」她深吸一口氣低下頭說,「扶蘇認為,至少這一點太過絕對了,我想,」她悄悄抬起頭偷看了女人一眼,「我想如果自上而下提倡德行,人們會逐漸變得善良的吧……」很快低下頭去。


    「扶蘇,」女人平靜地說,「治國之本是什麽?」


    「民心。」女孩抬起頭果斷地回答。


    女人冷笑了一聲。


    「如果民心可以治國,」女人說,「要伊尹、管仲作何?」


    小扶蘇低下頭去皺眉不語。


    「你被儒家毒害不淺。」女人輕輕拍了一下女孩的頭頂。


    「可是,老師不也是師出儒家嗎……」女孩抬起不畏懼的眼眸,「為何會轉奉法家?」


    「道為本,法為表。」女人努力咽了咽口水說,「老師信奉天地不仁。」


    「道家的話,扶蘇還沒怎麽學,但總之……我不喜歡法家,也不喜歡相國。」扶蘇撅起嘴。


    「善,難堪治國之任,」女人看著扶蘇說,「你是長公主。」


    「不過……父王是喜歡荷華弟弟的吧。」女孩望著窗外。


    「無妨,自古立長。」女人冷靜地說。


    「老師,對不起,」扶蘇思忖很久抬頭注視著女人,「我想今後可以去軍隊曆練一些,這樣或許能明白您說的意思。」


    女人笑著點點頭,不再說話。


    「老師,今天的雪好漂亮。」


    「喜歡嗎?」女人問。


    「當然啦,聽父王說,和他打仗的趙國北邊就是這樣的雪原呢,而且無邊無際。」


    「還有長城。」女人微笑著補充。


    「長城?」


    「嗯,」女人點頭,「零散的。」


    「為什麽會零零散散啊?」扶蘇問。


    「分裂。」女人答。


    「所以,父王就要攻打那些國家,然後完成統一嗎?」扶蘇坐直了身體。


    女人點頭。


    「然後,就可以修築完整的長城了,是嗎?」扶蘇問道。


    女人點頭。


    「可是,這樣會不會有很多人要去修啊……」扶蘇皺著眉不滿地問。


    女人點頭,頓了頓補充,「也會死。」


    「我不要,」扶蘇說,「如果修長城是為了保護國家的話,為什麽又要因此死人呢?」


    女人沉默,眉頭緊鎖地注視女孩。


    「犧牲少數,保護多數嗎?」扶蘇問道。


    女人點頭。


    「老師。」小公主重新整理坐姿,帶著大人的口吻說。


    「嗯?」女人露出寬容的笑。


    「如果是保衛國家的話,我也有別的辦法。」小公主認真地看著女人用力說。


    「是嗎?」女人寬容地笑。


    「是的,我一定會做到的。」扶蘇一頓一頓點著頭。


    女人笑了笑,來到女孩身後從上到下撫摸扶蘇落到腰間的長發,為她一縷一縷梳理著。


    「老師,我看書看累了,可不可以去後院裏玩雪?雖然後院太大了,不過我想走過去好嗎?」女孩回過頭問。


    女人笑著點頭,抱著女孩來到後院的雪地上把她放下,下人奉上暖爐後退下。


    「啊……太陽出來了,雪快要化了呢。」穿著寬鬆袍裙的女孩在雪地裏慢慢走著。


    「雪化了,就會更冷。」女人跟在身後看著一片白色中的淡藍色。


    「老師怕冷嗎?」女孩忽然回過頭。


    女人緩緩點頭,拍了拍手中的暖爐發出聲響。


    「其實扶蘇不怕冷,」女孩說,「老師,真是可惜了,如果雪不化就好了,這樣老師不會覺得冷。」


    女人笑了一下,對著空氣揮了揮手,


    漫天的白色冰晶從天而降,小公主就像被放進了童話王國的玻璃球裏,不可思議地看著縈繞在周身的糖果般的雪片。伴著女孩的跳躍,密集的雪花跟著卷起空中的白紋。很快雪花遮擋了冬日的暖陽,上下左右都被一片淨白包圍。


    「哇,老師好厲害!」扶蘇看著女人手臂上仍然留有的淡淡光亮,從黑白交織的緊身道袍裏溢出。


    女孩突然調皮地向她笑,


    「老師,剛剛我也偷學了一點哦,你看。」


    扶蘇公主輕輕抬起小手臂,掌心呼出一陣冰霜,慢慢地、慢慢地在空中編製起一個可愛的小熊臉。


    女人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小作品,她回過神來摸了摸女孩的頭,俯下身來看著女孩的眼瞳。


    「扶蘇,」她說,「老師教你。」


    女人握起扶蘇的小手說,「萬物可歸無,無狀之狀,無物之象。」黑白調和的自源穿透小公主的手臂,在指尖釋放出冰涼的程式。


    嘩嘩嘩,女孩眼前一層又一層很快疊起一個小雪人。


    「哇!」小公主伸出手拍了拍小雪人,又繞著小雪人跑了好幾圈,一邊哇哇地讚歎一邊興致盎然地跳著舞。


    「老師,你好厲害!」小扶蘇隔著雪人向女人興奮地喊道。


    「無狀之狀,無物之象。」小公主突然認真地說。


    再次舉起稚嫩的小手,長長的袖子還掛在腕下,小公主的額頭現出一陣藍光,小小的身軀周圍開始下起雪,雖然範圍仍然不大,卻已經比第一次大了很多,女孩一邊跑著一邊呼喚出新的雪花,冬之公主帶著柳絮般的冰晶跑啊跑啊……


    即便是孤零零的師徒兩人和無人問津的冷宮,小公主卻不知從哪裏湧來如此多的快樂。


    女人看著愛徒露出滿意和悲戚的笑。


    「咚咚咚!咚咚咚!哐!」


    身後的天空傳來劇烈的撞擊聲,不多時從遠處的小路走來幾名披堅執銳的士兵,盔甲和麵孔冷的結著霜。


    「先生。」身後傳來冰冷的聲音。


    「何事?」女人頭也不回地問。


    「相國有事想找您協商,請您跟我們去一趟。」


    長久的沉默後,女人突然冷笑了一聲,悵然若失地看著遠處跳著舞的小公主。


    「扶蘇。」女人說。


    「嗯?」小公主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好奇地看回來。


    女人試圖走向扶蘇,卻被衛兵牢牢按住。


    「扶蘇!」她突然露出悲傷。


    「怎麽了,老師?」小公主仍然天真地笑過來。


    哐當!女人懷中的暖爐被無情地搶過,砸向遠處解體,像屍體一般冰冷。衛兵開始拖拽女人,雪地上留下長長的痕跡,扶蘇奔跑著追過來,卻被其他衛兵攔住。


    女人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做什麽,如果要和女孩認真地道別的話,於是,她使出全身的力氣隱藏起所有的痛苦,露出溫暖的笑。


    「扶蘇,再見。」


    女孩愕然。


    「老師,你要去哪裏啊?」她帶著失落問著遠去的身影。


    女人什麽都沒說,隻是悲戚地對她微笑,身影越來越小,終於在白茫茫的盡頭消失了。


    女孩似乎還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老師,再見。」她對著白茫茫的一片呆呆地說。


    白茫茫的一片雪原,隻剩下藍色的小女孩一動不動站著,恍惚地站著許久,不知為何突然哭了出來。


    哭啊哭啊,像是哭了上千年一般,像是眼淚都要釋放幹淨一般,像是帶著數十萬光年的別離一般,女孩就這樣一直哭啊哭啊……


    直到她驟然驚醒。


    眼前是一片漆黑,天花板上搖擺著樹影和經過的車燈。


    周身的知覺不知為何凍住了,試圖喚醒許久仍然沒有反應,這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才發現躺在男人胸膛上,十年以來一貫如此的臥姿,眼淚卻沾濕了男人的睡衣。


    「怎麽了扶蘇?」低沉的聲音從男人的胸腔傳來。


    「沒什麽,或許是做了一個夢吧。」扶蘇長歎一口氣,喚醒了手臂的知覺,卷著自己落在男人胸膛上的頭發。


    「這麽快就睡著了,你還真是個小懶蟲。」


    「天啊橋鬆,」她抬起頭看著男人抗議,「剛剛任你擺布了整整兩個小時,是誰都受不了吧,」她又紅著臉貼回男人的胸膛,「我都不記得什麽時候睡過去了,全身都麻麻的,就感覺到某個野獸在我身上撞來撞去。」


    「原來是累了啊,不過你才是,」男人輕輕笑著,「越來越大聲了哦。」


    「什麽越來越大聲啊……」


    「你啊,總覺得越來越放開了,和你的外貌相去甚遠。」男人撥了撥女孩的小耳朵。


    「什麽啊……」她翻身朝向右邊,窗戶和夜色映入眼簾,「還不是你……」


    「我又沒說越來越大聲不好嘛……還不是我什麽?」背部傳來男人胸膛的緊貼,橋鬆的呼吸掃在冬之公主的頭發上,狹小的臥室因他的懷抱而傳來暖意。


    「還不是你,越來越熟練了……」女孩說完害羞地蜷縮起來。


    「男人年紀大了,隻能用技巧來替代了嘛。」男人伸出手臂摸著她的頭。


    她將頭微微抬起將男人的臂膀滑到頸下,又伸出手握住他落在枕下的手,男人伴著暖意發出一陣有力的緊握,卻似乎觸痛了她一般令女孩突然冷卻。


    「橋鬆,我沒那麽想要的。」她說。


    「都說女人隨著年齡……」


    「再次強調,我沒那麽想要的,」她打斷他,「還有,我畢竟是靈核的結晶體,換句話說算是你的附屬物吧,又算不上人類,談不上年齡這種說法。」


    「也是啊,」身後傳來一陣歎氣,「我家的扶蘇永遠是個少女啊。」


    「橋鬆,我很難受哦,聽你這樣說。」


    「難受?」身後男人擁得更用力了些。


    女孩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各種思緒不斷從胸腔湧出,似乎想要快速排解出來。


    「好痛苦啊,橋鬆,我真的好痛苦。」


    「扶蘇,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沒有任何具體的原因,隻是覺的很痛苦。怎麽辦,橋鬆,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女孩伴隨啜泣頭輕輕搖晃,不知不覺沾濕了枕著的手臂。


    「扶蘇,你最近怎麽了,昨天你也一個人偷偷地哭。」


    「果然……還是被你發現了呢。」女孩背著男人露出苦笑。


    「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


    「不要這樣好不好?」男人在後麵親吻她的肩。


    「真的沒事……隻是很多記憶碎片疊加起來了而已,所以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就想一個人悄悄的哭。」


    「扶蘇,」男人拉著她的肩,讓她麵對自己,「如果想要哭,就在我懷裏哭吧。」


    「在你懷裏就哭不出來了。」


    「嗯?為什麽?」


    「因為,在你懷裏我會很溫暖,很幸福。」


    「這話我愛聽,不過認真的說,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好?」男人輕輕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


    「沒有,」她搖搖頭,「橋鬆,當然不是因為你,你這麽完美。」


    「對不起,扶蘇,這幾年還是沒怎麽賺到錢,不能帶你出去旅遊什麽的,去年還說要帶你去國外玩玩的,結果還是沒能出去,堂堂公主落魄至此,我也是慚愧。」


    「不是不是,」扶蘇笑出來,「旅遊什麽的,我真的無所謂的,再說國內玩玩就好了。」


    「扶蘇,你想去哪裏?我馬上買票。」


    「啊……沒有沒有……」


    「我們去長安好不好?」


    「不要啦,前年不是去過了嗎?」


    「那麽楚地呢?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去的嗎?」


    「也還好啦……」


    「要不去海邊?」


    「算啦……橋鬆,」她在他的懷裏輕輕抬起頭望著,把嘴放在他隨時可以吻到的位置,「隻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很滿足了哦。」


    男人輕輕吻了過來,「你啊,還是這幅樣子。」


    扶蘇對他的吻報以微笑,憂傷仍然猝不及防地湧上心頭。


    「你早點睡吧。」她再次翻身過去,試圖移動到床的邊緣。


    「扶蘇,」男人從背後將她牢牢鎖住,「你到底怎麽了?」


    女孩再也忍不住,身體猛烈地顫抖。


    「你說,我是不是很貪心啊。」她說。


    「怎麽會呢?」


    扶蘇將身體蜷縮起來,「我知道的,你想要小孩的事情。」


    男人沉默,力道輕了下來。


    「別忘了,我能感覺到哦,你的心思。」女孩補充道。


    男人沉默。


    「對不起,橋鬆,」女孩等不到男人的回應,便拚命搖著頭,「對不起……希望你能幸福,但是看到你幸福,又希望你更加幸福,隻是……」


    「哎……」男人在她耳邊歎了一口氣。


    「還有真真也是,我欠她的太多了……想要她幸福,但每次接近她,隻會給她帶來傷害……是我造成了真真的這一切,難道不是嗎?好痛苦哦橋鬆,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女孩開始劇烈地顫抖。


    身後一片平靜。


    扶蘇掙脫開他的懷抱挪到床邊,顫抖伴隨著一陣蜷縮更劇烈,眼淚啪嗒啪嗒滴在床單上。


    「對不起……橋鬆,真的對不起,或許我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吧……」


    「扶蘇,」男人從身後撫著她的臉,「我相信緣分,從遇見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無比相信緣分,命運注定你和我相遇,這不是錯誤。」男人略略起身在後麵擦拭她的眼淚,又從上到下撫著她裸露的肩和腰身。


    「這麽多年過去了,想不到你還是這麽悲憫和敏感,」男人苦笑,「或許這就是宿命吧。至少我可以確定的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我也是,橋鬆,我也很幸福,」女孩很快說,「所以我說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希望你能更幸福,或許有個孩子可以……」她看到男人沒有回應,咽了咽口水繼續說,「如果一直沒有孩子,就像是你的情人一樣,總覺得缺了什麽,真是的……如果是法源結晶而成的身體,不管怎樣都是活生生的血肉吧,為什麽就不能為你生兒育女呢?」


    「扶蘇,你或許誤會了,我想要個孩子,倒也不是為了自己。」


    「嗯?」女孩慢慢舒展身體。


    「我總有老去的一天,如果有個孩子的話,你也不用太孤獨。」


    「橋鬆,你死的時候,我會陪著你一起的。」扶蘇抓緊他的臂膀。


    「即便如此,扶蘇,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這個世界有太多美好的東西了,我能帶給你的太少。」


    「不要再說了……」女孩拚命搖頭。


    「對不起扶蘇,當人們覺得很幸福的時候,反而會因為覺得一輩子太短而憂傷,這或許就是幸福的憂傷吧。」


    「扶蘇,我確實想要孩子,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會喜歡上扶蘇以外的女人了,不過我們可以領養一個孩子。」


    「領養?」女孩突然回過頭。


    「是啊,領養。」橋鬆慢慢點頭。


    「那好,我們明天就去福利院看看?」女孩靠近了一些問。


    「不,扶蘇。」橋鬆望著天花板,「我相信緣分。」


    「緣分?」


    「對,就和你我一樣,」橋鬆長歎一口氣說,「其實我也有心事。」


    「說說看。」扶蘇擦了擦淚眼,開始對著男人眨巴眼睛。


    「上次小真來的錨點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斷開了,但新的錨點觸發了。」


    「是什麽?」


    「你見過一個銀色頭發的小女孩嗎?」橋鬆望向枕邊的女孩。


    「有印象,不過不多。」


    「是的,準確的說是我買菜的時候碰到的,但有幾次是帶著你一起的。」


    「我想起來了,是一個滿身燒傷的小女孩,撲在你身上不久就死了。」扶蘇說。


    「是的,」橋鬆點點頭,「但這次不同,這次去了那裏並沒有小女孩撲在我身上。」停頓許久,他對天花板皺著眉說,「扶蘇,我有種預感,她還沒死,正在哪裏叫喚著我。」


    「其實……」扶蘇試探著說。


    「其實什麽?」


    「我也有這種感覺,不過不是小女孩……或許是錯覺吧。」扶蘇說,「話說回來,那孩子真的是可憐,滿身燒傷在大馬路上都沒人管一下。」


    「大概都是怕惹上麻煩吧。」


    「但是很絕望的吧,說不定家裏人都被火吞沒了,越是看著她平靜的眼神,就越忍不住悲傷。」扶蘇揪心地抓著男人的手臂。


    「扶蘇,如果真的救了那個孩子,萬一她的父母不在了,我想收養她。」


    「嗯,我也很期待當媽媽,撫育孩子,同她一起生活。」扶蘇認真地注視男人的眼眸。


    「16歲的媽媽?」男人挑了挑嘲笑的眉毛。


    「討厭……認真的啊,連我自己都開始嫉妒自己了,似乎天底下所有的幸福都落在了我身上。」扶蘇甜笑道,「其實想到這裏,我倒想好好跟你學做飯了,不過劍法身法也不能懈怠,如果有一個女兒,那就天天幫她紮辮子,看著她寫作業,帶她去公園,去遊樂場,買各種各樣的玩具和書,雖然很奇怪,告訴她外公是偉大的皇帝這樣的話應該很有趣吧,哈哈……」


    扶蘇帶著甜意再次貼回他的胸膛,「橋鬆,我現在好像好多了。」


    「那就好,不過……」


    「怎麽了?」


    「被你這麽一說,我也突然很難受了,」男人帶著壞笑摸著扶蘇的臉蛋,「誰叫你這麽多愁善感呢,我也不知不覺被你傳染了一些。」


    「對不起啊……不過我倒是有辦法安慰你了……」女孩突然臉紅。


    「什麽辦法?」


    「誰知道呢……」女孩帶著期許看向一旁。


    忍著急促的心跳,女孩緩緩起身,夜色下一個柔美的身姿從男人的喉結開始向下親吻,滑過胸膛和腹肌,最後停留在一個跳動著的地方,這令她更加興奮,牆上的影子柔和地朝下吸吮起來。扶蘇將長發捋到耳後,抬起頭溫柔地看著腹肌、喉結和望著天花板大張的男人嘴唇。


    「扶蘇,你不是說你不想……」男人輕喘著撩著女孩的頭發。


    「剛剛是……誰說的?嗯?女人……隨著年齡……」她輕輕轉著舌頭,伸出細嫩的手指在男人的腹肌上跳舞。


    「好啊,學會報複了,」男人喘著抬起上身看著身下的女孩說,「不過都十二點了,明天會不會起不來啊。」


    「難得嘛……」扶蘇迷離地注視著男人的臉龐調皮地說,「親愛的主人,雖然我的身和心都被你降服了,但偶爾還是想看一下你被我擺布的樣子呢。」


    「天啊,別這樣稱呼我,我會忍不住的。」男人喘著氣向後倒下。


    「等等,扶蘇。」男人突然托住她的頭,「你看天花板。」


    「哎?」扶蘇抬起頭看去,天花板上的光影正奇特地變換著,「好美啊,主人,你就一邊看著天花板,一邊享受吧。」


    「真溫暖……」回到手中的玩物,繼續侍奉起來。


    「扶蘇。」


    「唔?」


    「我總覺得,這個影子不科學。」


    「唔?」


    「如果說是車燈照著外麵的樹影的話,總覺得不科學,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光影變化。」


    「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說什麽啊扶蘇?」


    「唔啊……」女人將玩物捧在臉頰邊抬起頭笑著,「或許,這就是你說的緣分呢?」


    「扶蘇,」橋鬆看著她,「我好象明白什麽了。」


    不服氣地輕輕揪了一下男人的大腿,女孩忍著不適將鼻尖貼到他的腹部。


    「扶蘇,我得把這個錄下來。」


    「唔唔……」


    不知多久,橋鬆放下了手機,開始撫摸起她的頭發和臉,最後用力按了下去,呼吸被一股熾熱所阻塞。


    呼吸逐漸放緩,扶蘇重新回到男人的胸膛上。


    「扶蘇,以後不要這麽勉強自己。」男人揉著女孩的小臉關切地說。


    「我沒有問題,」扶蘇注視著男人,「主人,隻要你快樂就好,我能感覺到你的快樂,我也會很快樂。」


    「不過隻是單一方麵的,總是覺得意猶未盡吧。」男人試探地問。


    「不不,你非要我說清楚嘛……」女孩臉紅著埋進被子裏。


    「你這樣子真可愛,」男人抬起她的下巴,「不要顧慮,能誠實地告訴我最好。」


    「其實我覺得光是這樣也很喜悅……不一定非要進入那裏。」


    「那麽,現在呢?」


    「啊!……別這樣,我已經不行了……」


    「是怕明天又要洗床單了嗎?」


    「討厭。」扶蘇伸手推開男人放肆的手臂,落到他的肩上。


    ◇


    伴著鳥鳴和路邊的汽車聲,女孩一覺醒來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素色的天花板,樓下傳來熟悉的切菜聲。


    洗漱完畢,整理好床鋪讓陽光灑進來,還好昨晚有忍住,否則早上又得衝淋一遍。其實二樓的淋浴室有點漏水,修了好幾次總是好不起來,晚上倒也罷,如果是白天順著樓梯滲到一樓的話,小飯館恐怕早就關門大吉了。


    她把自己打扮得幹幹淨淨的便走下樓,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到中午,樓下早已溢滿鴨湯的鮮味。


    「怎麽起這麽晚啊,夜裏著涼了?」換上白襯衫戴著眼鏡的男人一邊切菜一邊說。


    「這種玩笑有意思嗎?誰幹的誰知道。」


    「明明是你主動的啊,怎麽又怪起我來了,現在的女孩子真是莫名其妙。」男人拌嘴道。


    「我可不是什麽現在的女孩子啊,指不定把我當成誰了呢。」


    「看來是休息的很充分了,」男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連頂嘴都這麽快。」


    「反正就是怪你。」扶蘇撅起嘴,來到男人身邊幫著收拾起餐具。


    「咳咳,你們兩個,請別當我不存在啊……」不知何時門口已經站了一個灰色西裝黑色襯衣、打著紅色領帶的男人,雖然是俊朗的西洋麵孔,卻留著長長的黑發。


    「愛德華?!」女孩指著他驚到。


    「好久不見,我的扶蘇公主。」


    「喂,」橋鬆不滿地打斷,「請不要加上我的兩個字。」


    「橋鬆先生,怎麽叫扶蘇是我的自由吧,」長發男人笑了笑,「再說,王子和公主才是絕配。扶蘇公主,別忘了你是英靈,我的王後之位永遠為你留著。」


    「我可不管你是哪國王子,你要敢動我家扶蘇一根頭發,可別怪我不客氣。」橋鬆將菜刀舉起,輕輕晃了晃。


    「橋鬆,好啦。」扶蘇走過去在男人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男人瞬間馴服了很多。


    「咳咳,閑話不多說,我來確實是有事。」愛德華走進門。


    「愛德華,」橋鬆說道,「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們委員會的事情,我不想參與,哪怕是你親自出麵。」


    「橋鬆先生,我知道請不動你們,所以今天還有一位老朋友來。」愛德華聳了聳肩,讓開視線。


    門外一瘸一拐地走進來一個短發碧眼的男人,雖然是金發其實發白很多,臉上一道過眼的傷疤十分醒目,男人多了很多滄桑,眼神黯淡。


    「你……不會是……莫裏森?!」橋鬆說。


    「好久不見,扶蘇。」白發男人苦笑。


    「可是……你不是被我……?」


    「不管怎樣,請讓我們進來說吧。」愛德華說道。


    「恩,請坐。」橋鬆指了指麵前的座位。


    「還有,我們兩個還沒吃早飯,聽說你們家的麵特別好吃,所以我和莫裏森都空著肚子來的。」愛德華笑道。


    橋鬆歎了口氣不再回答,沉下心去開始切配下麵。熱騰騰的霧氣、狹小的店麵和兩位高大魁梧的西洋客人極不協調。如果說愛德華的英氣尚在的話,那麽莫裏森則更像一個落魄的老頭。


    不多時,伴著嗖嗖嗖的吸麵聲,兩人麵前的碗已經幹幹淨淨,在錢唐待了十年的兩位西方男子似乎早已熟悉筷子,有禮貌地擱在空碗上。


    「中煙抽的慣嗎?」橋鬆拿出一盒紅殼廉價煙,指向莫裏森。


    「感謝你還記得我的不良嗜好,」莫裏森擺了擺手,「戒了。」


    「愛德華呢?」


    「公主在,不汙染空氣了。」愛德華看著扶蘇微笑道。


    橋鬆將煙盒收回,背過身去一邊忙碌起來一邊皺起眉頭,既然兩人都這麽客氣,想必不是什麽好事了。


    「先說莫裏森吧,我很好奇你是怎麽活下來的。」橋鬆不顧情麵地發出冷淡的聲音。


    「橋鬆,」莫裏森頓了頓,「那次我知道已無勝算,所以及時退出了,幸虧委員會的搶救才能活下來。」


    「那中彈的聲音是怎麽回事?」橋鬆倚著櫃台,背對著兩人回看過去。


    「第一發擦到了這裏,」莫裏森指了指臉上的傷疤,「第二發是這裏,」他指了指肚子左側,「第三發倒是很準,小腿被撕裂出來,現在這個是義肢。」他敲了敲左腿,叮當作響。


    「抱歉。」橋鬆的聲音輕了很多。


    「你不用道歉,相反,我現在要感謝你。」莫裏森說。


    「感謝我?」橋鬆轉過身來麵對莫裏森,兩手撐著櫃台。


    「對,你提醒了我,保護現在仍然擁有的才更加重要。」莫裏森指了指窗外的天空,「橋鬆,想必你也知道黑法源的問題。」


    「對不起,」橋鬆見狀迅速回答,「我和扶蘇隻想過我們的小日子。」


    莫裏森歎了口氣,抓了抓白發看向愛德華。


    「咳咳,」愛德華笑著說,「橋鬆先生,你下的麵真是好吃。」


    「謝謝。」


    「無論如何,希望你們可以聽我說完,也看在莫裏森的麵子上。」


    「你說。」


    「這次是希望你們尋找一個女孩。」


    「一個女孩?」


    「是的,她叫徐煙。」愛德華遞出一張照片。


    「等一下,」橋鬆看著照片,故作鎮定地挑了挑眉毛,「昨晚黑方碑是不是有信號發出?」


    「正是,技術部還在分析,」愛德華露出興奮的笑,「你怎麽會知道?」


    「哦,沒什麽,」橋鬆漫不經心地看著扶蘇為兩位客人斟滿茶水,「我隻是昨夜正午突然驚醒,想必是被波及到了。」


    「不用瞞我了橋鬆,」愛德華笑著說,「如果不是輻射方向上正好有你家,我也不會大費周章的來找你。」他轉為認真,「你看到什麽了?」


    「就算我看到了,也不會告訴你們,」橋鬆環抱起雙臂,輕微後仰,「如果回收者相信你們,為什麽不直接發給你們呢?」


    「既然是被回收者選中了,橋鬆先生為何不……」愛德華謙恭地試探。


    橋鬆伸出手掌打斷他,「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必要接受你們的委托吧。」


    「不愧是雷打不動,」愛德華歎了口氣,淺笑一下,「不過這次恐怕沒那麽容易置身事外了。」


    「為何?」


    「因為柳真已經接受委托了。」像是喚出絕殺的王牌,愛德華一動不動盯著橋鬆。


    「夠了!」淡藍色裙子的少女突然冷了下來,眼中似乎要迸射出怒火,死死瞪著愛德華,「你們兩個可以走了!」


    至少由此刻開始,屋內幾人的想法都開始不一樣了,除了年邁的莫裏森不再發話以外,其餘三人都開始緊張起來。


    「還在為以前的事耿耿於懷嗎?」愛德華向扶蘇苦笑。


    「記住,」扶蘇露出凜然的表情,「真真可不是你們委員會有資格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


    「扶蘇公主,並非我們強迫柳真,解決了徐鑫案的她自然不會放過順藤摸瓜的機會。」愛德華攤了攤手。


    「剛剛扶蘇的言辭過激了,」橋鬆擋在扶蘇麵前,「既然小真的一切都是我們造成的,你們何必火上加油。」


    「恰恰相反,」愛德華正色反駁,「造成一切的是她自己。」


    「這麽說一個孩子,你們還有人性嗎?!」扶蘇不顧橋鬆的阻攔大聲說。


    「抱歉,扶蘇,」愛德華歎了口氣,「用你們的話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這些劫難或許就是她的命運。」


    「恕我代替我家夫君拒絕你們。」扶蘇掙脫開橋鬆的阻攔說。


    低著頭停頓許久,愛德華露出難堪的臉色,站起身來看向莫裏森,「既然如此,我們告辭。」


    「等等……」扶蘇在空中伸出愧疚的手。


    「請講,公主殿下。」愛德華寬容地說。


    「真真她什麽時候接的任務?」扶蘇放下手問。


    「幾分鍾前,她的專員剛發消息過來。」愛德華看了看手機。


    「她在哪?學校嗎?」


    「是的,不過我不建議你去找她。」


    「為什麽?」扶蘇眨著困惑的眼睛。


    「我們也聯係了十九局,」愛德華說,「十九局會提供更多的情報,在她和雪莉接觸之前,請你們不要找她。」


    「原來如此,明白了,」淡藍色的女孩退了兩步,「其他的我一概不問,我隻在意真真的安全。」她回到橋鬆身旁悄悄地說,「你決定吧,照片上那個叫徐煙的女孩,應該就是了。」


    橋鬆向扶蘇點了點頭,對愛德華鎮定地說,


    「愛德華,抱歉,我還是不會接受你們的委托。」


    「橋鬆?」扶蘇在櫃台下抓了抓橋鬆的袖口。


    橋鬆握住扶蘇的手對著兩個男人說,「講實話,我一直不喜歡你們不擇手段的方式,盡管這讓我遇到了扶蘇。」


    「橋鬆,委員會隻有一個目的,就是回收,」愛德華開始挑戰橋鬆的眼神,「更何況在此問題上扶蘇公主已經獲得豁免權了,你又何必跟我們計較呢?」


    「愛德華,即便你是委員會的直屬英靈恐怕也有被回收的一天,在這點上,你的覺悟足夠嗎?」橋鬆突然這樣說。


    「請不要質疑我的信仰,」愛德華冷笑一聲正色道,「如果主帶走我,我會欣然敞開懷抱。」


    「真是遺憾,」橋鬆試探著嘲笑道,「科雷西斜陽下的那位英武騎士去哪了?」


    愛德華露出令人恐懼的憤怒,橋鬆毫不畏懼地注視他。


    「橋鬆先生,今天我特地來邀請你,拒絕就算了,不必這麽冷嘲熱諷,」愛德華握緊拳頭說,「即便是死,我也會選擇壯烈的死法。」


    「抱歉,看來你還是令我期待的,愛德華王子。」橋鬆舒緩下來說,「我隻是表達殘存的不滿。」


    「沒關係,說實話我們也隻是侍奉者,」愛德華同樣撇去了瞬間的緊張,「隻要工作幹得利落,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已經滿足,畢竟仍有一份軀體存在世界上,哪怕每天有大部分時間暗無天日,但偶爾能出來看看世界也沒有關係了,至少我已經愛上了西湖的煙波和垂柳,從這點來說,橋鬆你能頂著回收者的意誌自由存活下去,確實是一個更好的榜樣。」


    「你是一個好的侍奉者,」橋鬆對著長發男人點了點頭,「不過在立場問題上你大可放心,如今暗潮湧動的事實怕是全城的魔法使都已知曉了,這樣的局麵以委員會單獨應付總是難以維係的,不過隻要不觸及核心問題,想必即便是回收者也樂於見到這樣的紛爭了,倒是你莫裏森,」橋鬆指向白發中年人,「我真的很想和你談一談,想必你今天來一定有更值得說服我的理由。」


    「除了黑法源之外,匯聚起其他各方情報之後,我認為極大的可能性和tom有關。」莫裏森坦然地說。


    「想不到,」橋鬆長歎了口氣望向窗外的天空,「你會和你的死敵在另一個世界繼續鬥下去。」


    「非也,橋鬆,」莫裏森輕輕拍了桌子,「舊世界已經蕩然無存,所有的星門都把守著tom的艦隊,如果不是為了梅洛,我也不會帶著這個殘破的靈魂來到這裏,至少在這裏,你們魔法使是我最後的希望。」


    「不,」莫裏森突然用力說,「是人類的希望。」


    無人接話,眾人低頭,屋內彌漫著沉重的氣息。


    「另外,」莫裏森抬起頭接著說,「我相信回收者在這點上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未必,」橋鬆搖頭,「我想回收者隻確認人類整體的存在價值,卻對於人群的存在價值不屑一顧。」


    「如果把人類看作一個整體來說確實存在,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哪怕世界死掉隻剩下100萬人,也算人類的存續吧。不過,」莫裏森輕輕點頭,並開始巧妙地反駁,「高維幹預也有他們的規則和束縛,在這點上,提前開始的防禦是必要的,尤其是對於本世界的內部敵人。」


    「當然,這些都隻是我的猜想,橋鬆,」莫裏森站起來直視橋鬆,「如果你真的相信物種起源的話,對這些問題也不會產生好奇了吧。」


    「我對從哪裏來沒興趣,」橋鬆背過身去,「我隻相信修身齊家,至少我自知沒有治國平天下的本領,」他沉思片刻用力地說,「但是,不管是tom還是回收者,誰要是敢動扶蘇,就是我的敵人。」


    「既然如此,」愛德華露出欣慰的笑,「雖然我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確實和扶蘇公主有關。」


    「也和我有關,」橋鬆轉身點頭,歎了口氣說,「雖然猜不透意圖,但毋庸置疑我是要找到這個女孩的。」


    「如果是這樣,我想你確實隻有一個選擇。」愛德華露出勝利者的微笑,拍了拍橋鬆的肩,「抱歉,橋鬆,原諒我們的行事作風,至少我是同情你的。」


    「不要得意了,」橋鬆撥開愛德華的手臂,「我找這個女孩和你們委員會一點關係都沒有,更何況小真已經卷進去了,照她的急性子不知道又要吃多少苦頭。」他看著窗外的天空擔憂地說,「天上的黑法源正在逐漸加強,如果我仍然置身事外,事情或許會越鬧越大。」


    「不管立場如何,哪怕是臨時的結盟,你能加入這件事都是一件好事。」莫裏森給愛德華使了個眼色,對橋鬆微笑。


    「無所謂了,不過在這段時間,你們不要打亂我們就很感激了。」橋鬆看著莫裏森說。


    「雖然委員會的資金不是很充裕,但找到徐煙之後,會有不小的報酬。」愛德華補充道。


    「不必,」橋鬆豎起手指,「我隻有一個條件。」


    「請講。」愛德華正色道。


    「我要做徐煙的監護人。」橋鬆很快說。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了,」愛德華點點頭,「我們會和十九局協商。」


    「我不要協商,」橋鬆露出不滿意的神情,「這是必須要為我做到的,你知道既然回收者選了我,那麽我想找到這孩子便不費吹灰之力,哪怕被你們藏起來。」


    「好,一言為定。」愛德華露出自信的笑。


    「對了,莫裏森,」橋鬆突然朝白發洋人微笑,甩出一根煙卷,「既然是老兵,就別裝紳士。」


    看到莫裏森爽快地接住煙卷銜在嘴裏,橋鬆打了個響指將它點燃。


    莫裏森抽了兩口煙,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向橋鬆敬了一個不正經的軍禮。


    在門外目送兩人離開,扶蘇帶著輕微的憤怒對著兩人的背影說,


    「太不近人情了,看來他們為了讓人接受任務,除了綁架家人什麽手段都用上了。」


    「畢竟對於回收者來說,世界的能量平衡才更重要吧。」橋鬆淡淡地說。


    「這可不行,」少女對著地麵憤怒地說,「看著我們不好對付,就一直麻煩真真,這樣下去等於是要她死!」


    「最近的客人還算好吧。」橋鬆歎了口氣,不直接回答愛妻。


    「還好,不過晚上的越來越少了。」扶蘇落下哀婉的眉角,身體垂下來,「而且房租又要遞增了。」


    「扶蘇,你瞧,」男人擁住女孩指著前方,「世界就和這條街道一樣的,店鋪來來往往,開開關關,我們有我們的苦衷,房東有房東的苦衷,各自都試圖掙脫開扼著喉嚨的手臂,卻無論如何擺脫不掉,想來即便是愛德華和莫裏森,也有套在他們頭上的緊箍咒。」


    「我明白你的意思,」扶蘇抬起頭看著男人,「不過是誰都可以,哪怕我們也都可以,唯獨真真不行,她背負的擔子太重了。」


    男人看著遠處苦笑,沒有回答。


    「橋鬆,我們要不要先找她,」扶蘇抓著男人的袖子說,「我特別想盡快見到她,這裏去她的學校打車也就是起步價,走過去也很快,我想可以帶些點心過去。」


    「不,以她的性格,我們去了隻會把她逼得更緊,緩一緩吧。」


    「怎麽辦呢?既要幫到她,又不能讓她覺得被我們小瞧了。」


    「有辦法了。」男人緊鎖的眉頭突然舒展。


    「嗯?」


    「扶蘇,」男人的眼神明亮起來,「你還記得那個戴眼鏡的女孩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空之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相法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相法師並收藏空之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