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朔視線滑過解驚雁,輕描淡寫,毫不停留,就像未注意到解驚雁似的。


    一股沒來由的焦灼翻湧,解驚雁躍步攔在嚴朔麵前。


    解驚雁正好擋住月光,頎長的身形在嚴朔身上罩下一片陰影。


    這種角度,顯得兩個人很近,解驚雁有一瞬間的錯覺,仿佛隻要這樣就可以把這個人牢牢罩在自己身邊,不再讓他禍害仙門,濫行搶劫。


    陰影裏,嚴朔表情模糊不清,解驚雁隻能看清嚴朔施然掏出長安令,無視他的存在,遞令牌給屬下道:“插/到那五具噬魂妖麵前。”


    解驚雁狠狠地擰住了嚴朔的手腕。


    嚴朔仿佛這才注意到解驚雁似的,微微揚麵,道:“敢問解公子,你是看中本官的手呢,還是長安令呢?若是手還好說,若是長安令……這長安令可是本官的命啊,解公子要取本官性命麽?”


    放開手那一刻,某種不甘刺痛了空出的掌心,解驚雁沉默地回到賀嫣身邊,有些垂頭喪氣,又有些迷茫地叫了一句:“小師兄。”


    賀嫣凝重地道:“有些事,還是不摻合的好,驚雁,跟師兄回家。”


    解驚雁失魂落魄,也不知聽進了還沒沒聽進,他目光追著嚴朔,愈發迷茫。


    十九歲的少年,還未能熟練掩飾情緒,種種舉動全落在嚴朔眼裏,在某個陰暗的角度,嚴朔笑的有些玩味。


    嚴朔出現,整個山崖心知肚明地轉了氛圍。


    有長安衛在,修真界內部再大的事,也要擱一擱。


    縱橫捭闔兩界的長安使,比任何陰謀都要陰險。


    鳳鳴尊冀唐抱緊姚棠,雁門尊秦燁收了劍,走到崖邊尹家雙姝默不作聲。


    杭澈與賀嫣對望一眼,各自沉默。


    眾人默契地不看嚴朔,無視他的存在。


    看著嚴朔的,隻有解驚雁一人。


    嚴朔對眾人的冷淡不以為意,他對自己的不受歡迎渾無所覺似的,輕飄飄道:“你們四大仙家集/會,怎弄出了人命?”


    無人應他,隻有冀唐飛快地瞧了他一眼,似乎怕嚴朔跟他搶姚棠屍體。


    嚴朔眼尖看到了,冷笑道:“鳳鳴尊,長安令雖能取皇疆之內所有物,但奪□□之事,嚴某不屑於做。”


    冀唐未及放鬆,便聽嚴朔陡然陰了聲音,道:“諸位,你們可知鳳鳴尊懷裏抱的那一位是何人?”


    似有重大內情,眾人紛紛舉目看向嚴朔。


    嚴朔像是十分享受眾人注目,他冷笑幾聲,才道:“姚棠,冀門第十一代主母,師從——連——墓——島。”


    他十分技巧地避開“婁朗”的名諱,但隻要一說連墓島,眾人已知姚棠和婁朗有關係。


    扯上婁朗事情便大了,眾人驚異萬分。


    嚴朔得意地道:“鳳鳴尊,你妻子除了瞞著你偷養噬魂妖,偷練……笑天君說叫什麽來著,哦‘噬魂術’,還瞞了你她的經曆。”


    他一麵說,一麵吩咐屬下剖解噬魂妖屍體,撿現成的五顆丹元。


    噬魂妖骨骼複雜,剖解較為費時,而嚴朔也不著急走,他輕飄飄地扯出□□:“姚棠,十歲喪父,十一歲喪母,十二歲得神秘世外高人授業,這一段,她與你說的可是這樣?”


    冀唐:“是。”


    嚴朔:“她跳過了幾年不講,再告訴你的便是她十六歲行走江湖,風餐露宿等語罷?”


    冀唐:“你怎知?”


    嚴朔:“我知道的多著呢,連她不肯和你說的中間那四年我都知道。她費盡千辛萬苦,差點喪命,得了機緣登上連墓島。彼時,正值連墓島不拘出身對外講道,她一個小姑娘,長得頗有幾分靈動,那位……咳咳……據說是最愛看美人的,便留了她在島上習術。”


    冀唐怒斥:“嚴朔,你莫壞我夫人名節!”


    嚴朔:“我隻說她在島上習術,怎生壞她名節?她是否完璧,鳳鳴尊還能不知?”


    冀唐神色稍霽。


    嚴朔:“還有一樣,諸位大概想不到,姚棠在連墓島那幾年,曾與惡貫滿盈的方狀元有所往來。”


    方狀元三個字一出,眾人皆是皺眉,齊刷刷憎惡神色,紛紛忘向冀夫人的屍體,目露寒光。


    嚴朔:“所以,她的噬魂術從何習得,還用說麽?鳳鳴尊,我勸你不必傷心難過,如此蛇蠍女子今日一死,於你們冀家實為大幸。否則,她不知要如何為害冀家。”


    “她這幾十年可有與你生一兒半女?她不肯為你生育,你還要自欺欺人麽。”


    “對了,還有一事,看你可憐,一並告訴你。她在那島上用的名是姚仙兒,說起來也是個人物,算是那位做惡滔天的方狀元的同門師妹,據說他們有些私交,方狀元一向獨來獨往,也不知姚仙兒和方狀元是什麽關係,才從方狀元學了那一手噬魂術。”


    “這些,鳳鳴尊恐怕皆不知吧,哈哈哈,幾十年夫妻,你被枕邊人誆得好苦,本官都替你寒磣,可憐的男人!”


    嚴朔這一番說辭諷刺惡毒至極,冀唐聽得麵色鐵青,緊緊摳著手中姚棠的屍體,好似要把那屍體碎屍萬段似的。


    嚴朔嗤笑道:“鳳鳴尊,事已至此,你手裏那具是冀夫人還是姚仙兒?”


    冀唐扭曲的麵孔看起來像是在劇烈的掙紮,半晌,他時間掌握的很好,尹家女仙子露出擔憂神情時,他才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深情痛苦地道:“她生死都是我冀家的人,我不管她是姚仙兒還是姚棠,她是冀夫人。”


    真是深情啊,尹家好幾個女仙子動容的低下頭,感動哭了。


    雁門尊動容地道:“冀兄,你這是何必呢。”


    嚴朔嘲諷道:“鳳鳴尊真是難得好男人啊,為一個女人身敗名裂,本官都要看不下去了。”


    說完冷身撤開,明目張膽“撿”了五隻噬魂妖內丹的長安衛跟著嚴朔撤退。


    長安衛一撤,眾人皆意識到不該停留在此看冀家家事。


    而冀家子弟也開始請各位散場。


    清醒過來的賀嫣冷眼看著冀唐種種表態,心中不屑。


    他直覺自己一定漏了什麽細節,心中隱有某個判斷,然而,空口白牙、口說無憑,此時已經錯失取證時機,沒有證據去揭露冀唐了。


    有些人幹了指鹿為馬的勾當,絕對不會甘心蟄伏不出,“馬腳”日後肯定是要露出來的,賀嫣冷笑,看你演到何時。


    賀嫣沉吟片刻,一偏頭,落入杭澈沉靜的目光。


    杭澈輕輕道:“我們回家。”


    賀嫣點頭。


    忽然一怔,沒頭沒腦地道:“你今天當眾出劍了?”


    杭澈一愣,答:“嗯。”


    賀嫣似乎輕輕地笑了一下,道:“回去罰你麵壁。”


    杭澈:“……”


    先是緩緩睜圓了眼,而後耳朵尖先紅了一點,緊接著一發不可收拾,整個耳廓染成粉紅,像他的織墨那樣,無孔不入洇到臉頰。


    一交睫的功夫,臉頰上浮起兩片淺淺的緋紅。


    杭澈自己大概也意識到了,難得尷尬地一偏頭。


    賀嫣離得近,看到此景,終於笑了。


    像是從未見過比這更有趣的事,他眼睛眨眨,湧出笑意,好笑地去拉杭澈。


    杭澈別扭轉開,不讓他看。


    杭家六子原本跟上來準備出發,見家主主母如此,尷尬得硬/綁綁戳在原地,半晌醒悟過來看了不該看的事,驚恐退後,心中叫苦:“又要去‘勸學堂’領罰了!”


    “看到這樣的涿玉君,會不會被滅口……天呐!”


    六子齊齊壓下腦袋,數地上的小石子。


    解驚雁呆呆地瞧著小師哥和小師兄,像在羨慕什麽,又像在思索什麽。


    待出發之時,賀嫣見解驚雁還杵在原地不動,問:“怎不走?”


    解驚雁站在原地,迷茫地望著賀嫣:“小師兄?”


    小師兄,我該怎麽辦?我討厭他,看到他就厭惡;可是當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時,我又會很難受。


    他們師兄弟二人從小一起長大,賀嫣又有兩世為人的情商,他察覺了解驚雁有些跑偏的情緒,凝視著自己的小師弟,道:“我若讓你不要去找他,你肯聽麽?”


    解驚雁懊惱:“小師兄,他每一次都在做壞事,我見不得他做壞事。不徹底教訓他,我是不會甘心的。”


    賀嫣:“你記住,無論在外麵吃了什麽虧,無良穀都在你身後,記得回來。”


    解驚雁再迷茫,骨子裏無良穀的錚錚傲骨改變不了,他立眉道:“無良穀門人,怎可能吃虧!小師兄,你放心。”


    一場大戲終於落幕,對麵山頭那抹沉默的身影一直冷肅觀望全程,那人分明沒有任何言語,聳立的身影卻透著股深沉的悲憤。


    這邊崖上的人漸漸散盡,冀唐抱著姚棠的屍體領先冀家子弟回金鼎宮。


    從那姿勢與子弟儀仗來看,冀唐確實給了死後的姚棠足夠的主母待遇。


    對麵山頭那抹黑影一直盯著冀唐的背景消失,沉默良久。


    最後無奈而苦悶地低吼一句:“長姐,你在哪裏?”


    那人是樓蘭君秦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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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接著看,送近四百字在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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