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澈又不叫他嫣兒了。


    賀嫣立刻知道杭澈這是真的嚴肅,便稍稍收了懶洋洋的勁兒。他其實恨不得現在就啃上去,抱著標致的涿玉君說,你方才把我強吻了,你要對我負責!


    狠狠地問他,你上輩子何時喜歡上我的?


    你要上輩子能像方才那樣給我來個壁咚,我梁大少一紙公告全世界梁氏更名為梁林氏你信不信?


    可他對杭澈一點手段都用不出來,想到若當麵扯下杭澈的克製矜持的麵紗,那種無地自容的尷尬,實在是不應該出現在涿玉君的臉上啊。


    所以,既已決定陪著杭澈演戲,那便演到底罷。


    賀嫣強拉著臉,特正經地道:“我想回趟無良穀。”


    話剛落音,便見杭澈臉刷地蒼白。


    賀嫣正要解釋,便被杭澈攥住了手,生怕他跑了似的,杭澈聲音微微顫抖:“賀嫣,不要走。”


    涿玉君從不如此失態,即使對“夫人”特別些,也鮮有如此失態。


    加上昨天晚上等他回月黃錯的那次,兩次說著“賀嫣,不要走”的杭澈,都讓人不忍看杭澈多說一遍。


    杭澈平時一身的盔甲裝得太厚實了,根本沒有弱點,見到失態的杭澈,賀嫣知道機會難得,他有些惶惶地望著杭澈,他知道自己將要說的話很殘忍,可是那個答案他太想知道了,越是問不到,越是胡思亂想,惡夢連連。


    一狠心,賀嫣還是問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如果我真要走呢?”


    攥著賀嫣手腕那隻手狠狠一緊,那種力道,顯示主人情緒激烈,像要失控,賀嫣的手腕被攥的很痛,卻不舍得運轉靈力去抵抗,生生地受著,腕骨快要被捏碎。


    杭澈從不失控,他見過的杭澈以及他聽到的杭家子弟奉為楷模的涿玉君,都從不。


    麵對這樣的杭澈他不害怕,而是……極其心疼……


    得是多麽痛苦的經曆,才會讓涿玉君瀕臨失控。


    賀嫣之前的問話像舉著刀子,先捅自己一刀,再捅杭澈一刀,此刻,賀嫣猶如拔出帶血的刀,對著杭澈的心口,問出最致命的一句,又是一刀:“如果我死了再也回不來呢?”


    就像前世那樣,梁耀突然死了,再也回不到北京,你會如何呢?


    賀嫣設想過杭澈可能會有的反應,霸道的、狠決的、痛苦的、冷靜的,卻想不到是這種反應。


    杭澈的眼底條地黯然,失去了光彩,方才狠攥著他的手驀地一鬆,突然失了力。激烈沒有了,失控暴躁也沒有了。


    整個人的精魄像被死神突然抽走了一樣,杭澈失神地凝視著賀嫣,無知無覺地滑下了兩滴淚。


    兩滴淚重重地滑出眼角,順著下巴跌進青磚,濺起飛塵,在冰涼的青磚上地洇出兩塊濕跡。


    是的,杭澈哭了。


    賀嫣沒見人這樣哭過,無意識的,隻有兩滴眼淚,之後的淚或許是被強行抑製住了,也可能是太傷心已經哭不出來了。


    杭澈像失了魂似地,凝視著他,目無焦距。


    賀嫣不知該如何形容這樣失了魂的杭澈,他突然懂了一句老話的意思——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看著這樣的杭澈,賀嫣心痛得無法呼吸。


    林昀當年得知他死訊時,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整個人難過的仿佛就要死掉?


    不不,當時更突然,林昀可能見到了他血肉模糊的屍體,當時的林昀可能比現在的杭澈還要難過。


    所以林昀前世其實就喜歡我了?並不是我一開始想的那樣是活了兩世,糾葛了太多情緒才發酵成愛情的?


    那麽,我前世那樣罵他,趕他,當著他的麵花天酒地,泡校花,包女明星,他那顆心是不是被我割的千瘡百孔?


    若是這樣,林昀所有的表現都解釋得通了,一次一次找到他叫他回家,在他又新交了女朋友時灰心喪氣地遠走美國,又在他發怒時趕回北京。


    前世的林昀真是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十四歲就沒了父母,接著遇到他這個渾蛋,最後……年紀輕輕……不得善終。


    那個讓賀嫣最害怕的問題又躥出來——林昀到底是怎麽死的?


    看到了眼前這樣的杭澈,賀嫣覺得那個可能不再是自做多情,二十五歲的林昀年輕健康,還有一身厲害的摔跤術,意外死亡的可能性很小,林昀可能是自——


    剩下那個字,像一把刀捅進心髒,賀嫣鼻子狠狠一酸,不敢想。


    他覺得自己也快要死掉了。


    “我真是個渾蛋?”賀嫣想,“兩輩子都在糟蹋他的心意。”


    那些遇見杭澈以來的畫麵在腦海裏無聲的冒出來:


    在柳暗花明握住自己的手腕說“別畫了”;


    無良子麵前寸步不讓跪下求道“我是非娶賀嫣不可的”;


    在萬家酒樓沉默接下自己遞過去“謀殺親夫”的酒;


    一次一次被他傷了還要說著“七也不出三不去”;


    ……


    那些可都是杭澈啊。


    那些當時不以為意,甚至刻意為之的事,如今想來猶如反噬,一刀一刀全還到自己身上,賀嫣心疼的翻江倒海,大罵自己混帳,想要痛抽自己幾個耳光。


    卻把抬起要抽自己的手,轉了個彎兒,像怕吵醒了杭澈似的,極輕柔地握住杭澈的手,低低地跟他說:“我不走,我會一直好好活著,就在你身邊,哪兒也不去。你不要難過,也不要害怕。”


    賀嫣一遍一遍地說,精純的招魂靈力緩緩地輸給杭澈,杭澈的目光漸漸有了一絲光彩,墨瞳不再是死一般沉寂,賀嫣知道等那雙眸子恢複光彩之時,杭澈便又變成那個刀槍不入萬箭不死的涿玉君了。


    現在是杭澈意誌最鬆的時候,他以後不可能拿那話再捅一次杭澈讓杭澈再失神一次,機會隻此一次,賀嫣隻有一轉念的猶豫,便下定決心——給杭澈再來一次催眠。


    要把一句話刻進杭澈最痛苦最難過的記憶裏。


    咬破指尖,血霧散開,招魂的血紅靈力盤旋,催眠曲低低地響起,在曲調中間反複他提到一句話——“我不走,我會好好活著,陪在你身邊,我們從頭開始,好好談一場戀愛。”


    賀嫣腦海裏那個束之高閣百求不得的身影轉身向他慢慢走來,賀嫣眼前浮現出那個穿著單薄白襯衫的清高少年——那是他兩世隱密而痛苦的愛戀啊。


    前世的梁耀或許不懂也想不明白,重生的賀嫣終於領悟:那個白襯衫的少年,遠遠的看他一眼,就讓他整個心都顫抖;那種清高冷淡的目光,一眼就把他看低到塵埃裏。


    那是求不得,思難寢,疼痛化骨的夢魘。


    杭澈清醒過來時,賀嫣正對著他笑。


    他用力回想,也想不起方才發生了什麽,記憶有一段空白,讓他本能地感到危機,而當思維的觸角探到那裏,那種空白卻沒有缺憾和不可控製感,反而暖暖的,朦朦朧朧地似有光,有一種很……甜蜜的感覺。


    一向沉著冷靜的涿玉君微微怔一怔,便被眼前靠得很近大大的笑臉吸走了注意力。


    賀嫣特地把對話切回到杭澈失神之前,他對杭澈道:“你要我正經說?賀三爺現在特別正經地告訴你,我沒有見過比你長得更標致的人,你是男人我也不介意了,我要追求你。”


    杭澈擰起眉冷漠地望著他。


    “莫非他想起我前世那些耍流氓的混賬事?”賀嫣心中大叫不好,連忙解釋,說話間也失了那副要調戲良家男子的氣勢,而是藹了聲音,言辭懇切道,“我賀嫣從小到大守身如玉,什麽壞事都沒做過,除你之外,別說女子,就是男子的手都沒有牽過,我不是流氓,也不拈花惹草,我到現在還是童子身,誰我都看不上,就你能入我的眼,你讓我追求你好不好?”


    杭澈不相信地望著他。


    “你要怎樣才肯相信?”


    杭澈:“從小到大守身如玉?”


    賀嫣用力點頭:“對天發誓。”


    杭澈:“不拈花惹草?”


    賀嫣想了想自己這一世偶爾去青樓喝的純潔小酒以及給偶遇的小姑娘送的花,麵不改色地道:“千真萬確。”


    杭澈顯然不相信,又道:“童子身?”


    賀嫣立刻很有底氣地應道:“可不是麽!”


    杭澈神色越發端莊:“沒碰過別人,連手都沒摸過?”


    賀嫣努力地思索自己從前每年出穀遊玩過的煙花江南和秦淮人家,心想應該沒有吧,麵上卻是指天對日的保證神態:“其他人我賀三爺哪看得上?都不如我自個長得好看!有什麽好摸的?”


    杭澈審視地望著賀嫣,似乎正在說服自己全盤相信賀嫣的話。


    賀嫣生怕杭澈不信,又補了一句:“你不要懷疑,有些事情,一驗便知,你到底要如何才肯信我?”


    杭澈聽到“一驗便知”時想是像到什麽,目光閃爍了一下,微微垂眸,像努力克製什麽心思,之後再緩緩掀開眼簾,道:“好,我便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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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往下看送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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