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大殿上,老和尚還在一筆一筆的勾畫著玉版。但玉版上卻再也沒有任何的紋路的顯示。老僧的手指在空地上徒勞的比劃著,似乎在為白色的玉麵抹掉灰塵。


    “你的心不定?”聲音從背後響起。


    程鈞抬起頭,道:“何謂心定?我隻是無聊而已。”


    無罪淡淡道:“無聊的人,應該專注。而你在失神,好歹也是修到精魂天地的修士,不該如此不安。你的手指畫來畫去,隻是掩飾自己的緊張。不錯,今天是你應該緊張的日子。我看你不再思考,是不是陣法已經推演完畢了?可以給我了麽?”


    程鈞道:“恐怕不行,我還差最後一步。”


    無罪微笑道:“你可真是越來越懶得敷衍我了,一點也不顧及我的喜怒。現在你還沒逃出去,該拿出點誠意吧?我知道你在等什麽。無非在等那邊的結果。這陣法是你最後一張保命符,所以你牢牢地抓住,不等最後時刻不肯鬆手。不過也就是一時三刻了。早一點給我,我還念你幾分好處,不會苛責。非要到最後一刻才拿出來,城下之盟可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


    程鈞隻是淡淡道:“是麽?”


    無罪道:“不見棺材不掉淚,不知進退。你比我想的要差上不少。罷了,一會兒你來求我時,可不要太過難看。”


    隻見一陣風吹過,兩個身影從風中走出,乃是兩個相貌相似的道士,也都做了上清宮的標準打扮,看來像是一對兄弟。


    魚琦林一見這兩人,神色登時一鬆,咬住嘴唇,道:“大楊師叔,小楊師叔,你們可來了。您若是晚來了片刻,弟子都不知道怎麽辦。”


    兩個姓楊的道士哈哈一笑,其中一個道:“小魚別急,都怪兄長非要煉他那爐丹藥,總是提不出丹來,耽誤了時辰,險些讓師侄受了委屈,罪過,罪過。”


    魚琦林露出笑容,道:“師叔既來,誰還能給我委屈受?”原來這兩個神君都是玄道親信,本來就是說好護送他們一起去收取紫霄宮,隻是畢竟這兩人身份不同,自不會一開始就等在那裏,說好要在路上會麵。現在來的正是時候,化解了魚琦林一場危急。


    小楊道士笑道:“佘師姐,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氣勢洶洶的?要是和孩子鬧著玩兒,玩笑也開過了,這就散了吧。別耽誤了你修煉。”


    那老婦陰測測道:“老嫗從不欺負小孩子,隻是奉了命捉拿要犯,怎能這麽走了?”


    兩個楊道士都是一愣,場中很明顯了,是這老婦以大欺小,無非就是欺負魚琦林修為不足逼迫於她。現在自己過來兩個神君,雙方實力均衡,誰也奈何不得誰,就應該各自散開,免得兩敗俱傷,但這老婦竟還要咄咄逼人,難道是有什麽倚仗?


    大楊道士安安查探周圍的情形,並未發現有人,道:“佘師姐,你幹嘛一定揪著她不放,難道就不顧忌玄道師兄麽?”


    那老婦道:“顧忌什麽?我就是奉玄道師兄之命來的。”


    一語出口,眾人都是一驚。魚琦林先道:“你說什麽?”隨即想到自己不該如此質問一個師叔,勉強忍住,隻道“昨日我拜別恩師,我怎麽不記得他有這樣的吩咐?”


    那老婦冷笑一聲,並不回答。小楊道士也道:“我也沒聽玄道師兄提起過您老。”


    那老婦這才道:“怎麽,難道捉拿要犯的法諭,不是玄道師兄親自發布的麽?“魚琦林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道:“什麽?你們捉拿的要犯,難道是……”


    那老婦喝道:“自然是捉拿叛逃的要犯魏紀之,難道還有其他人?”


    魚琦林愕然,脫口而出道:“荒唐!”


    魏紀之,就是上清宮封宮捉拿的要犯,玄道為了捉他蒸幹了孚夢澤。這種人怎麽……怎麽會和她扯上關係?


    錯了!


    自己剛才以為的全錯了?!


    也是她反應快,把錯愕之色掩飾下去,不然反而惹出嫌疑來。給人問上一句:“不然你以為是誰?”就把她暴露了。


    那老婦眉毛一挑,幹笑道:“你說誰荒唐?”


    大楊道士已經喝道:“小魚,不可對師叔無禮。轉頭道:“佘師姐,你越說越奇怪了,魏紀之和小魚有什麽關係?我作證,這些人玄道師兄都一一見過,魏紀之若混在其中,也逃不過師兄的眼睛。人絕不會在她的車隊裏,若有人誣告,必是存心不良。”


    那老婦淡淡道:“我也不想相信,我也知道魚琦林是玄道師兄鍾愛的弟子,應該不會背叛。可是告密的那人說的頭頭是道,連怎麽運送要犯出去的方式,和小魚這幾天上下打點關節的動作都說得一清二楚,我不信也不行。或許小魚也被人誘騙蠱惑,一時做下什麽糊塗事呢?沒關係,搜一搜能證清白。”


    小楊道士冷笑道:“我倒不知道,還有能告密告到令師姐都不得不信的水準——不會是蘇牧野吧。”


    魚琦林愕然道:“師叔說誰?”


    大楊道士淡淡道:“說姓蘇的。除了他,還有誰有這樣的口舌?”


    魚琦林木然看向那老婦,老婦哼了一聲,道:“蘇牧野雖然喜愛搬弄口舌,但他隻要告密,從沒有告錯過。我相信這回也一樣。”


    魚琦林道:“他以前也……也告密?”


    小楊道士憐憫的看了她一眼,道:“這小子在外麵還罷了,在我們這一輩神君之間,名聲也不能再差了。陰謀陷害,告密捅刀下絆子,能幹的事情都幹絕了,這才得到長老們的‘信任’。不然也不能以天機閣的身份苟活至今……”說到這裏,他突然心中一凜,暗中傳音喝道:“你莫非已經受了他的蠱惑,做出什麽糊塗事來了麽?”


    魚琦林神色一變,脫口道:“不曾。”


    小楊道士這一下用了威壓,相信魚琦林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必然脫口說的是實話,心中安定,道:“你知道輕重就好。”至於魚琦林本來已經決定偷運要犯出宮,隻是因緣巧合未能成行,這種事情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佘婆婆見她發愣,以為她心虛,啞聲道:“小魚,老嫗要搜你的車駕,你肯是不肯?”


    魚琦林心亂如麻,目光瞥向兩位師叔,大楊道士沉吟道:“罷了,既然牽涉到魏紀之,倒不好含混過去。咱們一起查看,說搜字多難聽?大夥一起檢驗檢驗就是了。”


    佘婆婆上前一步,道:“查看不查看,有何難哉——”突然拐杖一揮,最前麵一座車駕陡然崩裂,四個車輪一起滾開,毀壞當場。車隊中長恨真人等人轟的一聲,四散跑開。


    魚琦林喝道:“你幹什麽?”


    佘婆婆道:“我等修道之人,有修為在身,要這些車攆做什麽?都一發毀去,讓賊人無處藏身。不然有一處搜不到,難免讓魏紀之鑽了空子。”


    魚琦林又驚又怒,看向兩個楊道士,楊道士對視一眼,都默不作聲。魚琦林抿著嘴不出聲,卻暗中恨恨,隻覺得自己今日一天把一輩子的委屈都受盡了。


    就見佘婆婆拐杖所及之處,一輛輛車攆碎裂,拉車的異獸無不慘死,車上裝有許多值錢珍物更是紛紛破碎,隻把長恨道人看得嗟呀不已。小楊道士目光逡巡,但見那些碎片幹幹淨淨沒有絲毫藏人的痕跡,心中已經暗自冷笑,暗道:雖然你打著搜查要犯的名號,但擺明了不把我們放在眼裏,這一筆賬卻也要給你記上。且先讓你胡鬧,等你捉不到人,我再發難。


    終於,隻剩下最後一輛車,那本是魚琦林的車攆,她是代替玄道出使,這車攆也是玄道曾經乘坐過的,上麵插著四麵旗幟,都是玄道親手所繪,魚琦林冷冷的看著佘婆婆,道:“這你要毀去?”


    佘婆婆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不敢對玄道不敬,道:“我進去看一眼,也就是了。”說著拄著拐杖,顫悠悠的掀開車簾進去。


    就見車簾微動,似乎佘婆婆在裏麵仔細查看,魚琦林心中坦蕩,道:“您仔細點。”暗自道:今日就讓你如意一次,回頭我自要報環此辱。


    突然,隻聽一聲異響。車攆晃動了一下。


    眾人同時愣住,三個留著的神君一起踏上一步,三股威壓同時升起,曠野之中登時風流雲動,刹那間已是戰場。


    隻聽轟的一聲,那玄道做過的華車終於也逃不過命運,在巨震當中化為齏粉。


    齏粉當中,就見一人踉蹌幾步,退了出來,正是那佘婆婆。而還有一人卻沒出來,反而在原地盤膝而坐,正是個白衣少年,隻是滿頭滿臉都是鮮血,身上的白衣幾乎已經成了血衣。


    幾人原本以為是魏紀之,卻沒想到從車中出來的卻是個麵目陌生的少年,一時倒愣住了,大楊道士道:“你是誰?”


    魚琦林卻認得他,驚道:“你……你不是走了嗎?怎麽還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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