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幽暗,唯有玉版發出蒙蒙的微光。


    無罪手中一道藍光,化作一張水幕,映著山門外對峙的情形。比起外麵的劍拔弩張,他倒是一派輕鬆,隻是含笑道:“魏紀之……沒想到居然是搜他這個天字一號的欽犯。這個蘇牧野,真是個人才。居然來這麽一招移huā接木,將玄道也牽扯了進去。若非如此,玄道的車隊是那麽容易搜的?程君雖然是我要的人,比魏紀之卻還差遠了。他明知道我不出手,要想成功截人,隻有來這一招。你說是不是?”


    程鈞背向著他,一言不發。


    無罪道:“不過如此一來,他到底還是得罪了玄道。看來他是孤注一擲,準備投靠與我。這一把也是冒險,不過成大事者,應當有這樣破釜沉舟的膽魄。”他微微一笑,接著道“相比而言,你倒是失之保守了。


    程鈞依舊不發一言。


    無罪突然笑道:“不錯,本座現在說這個,有些不合時宜。你正在全神貫注應付那邊的局麵,這邊的傀儡自然疏忽了。我說什麽,你也聽不見。罷了,你就慢慢的應付吧。我可以等著。”他深深看了一眼,道“但願你記得那天我對你說的話,那是你的最後時刻的保命符,你要不會用,白白丟了性命也無法可想。”


    眾人除了魚琦林認得程鈞,其他人都不認得,那小楊道士先道:“小魚,這人是誰?是魏紀之的同黨麽?”心中暗自忖度,若是同黨,那修為也低了些。一個真人要四個人去拿,拿住了也沒多少功勞。倘若連同黨都不是,隻是某個混入上清宮的蟊賊,甚至是魚琦林的拚頭之類,那就更可笑了。


    魚琦林心中疑惑非常,暗道:他不是走了麽,怎麽又回來了?他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是蘇……蘇牧野的安排?是了。蘇牧野壓根不信我,他連我也瞞過,假裝那人走了,其實反而偷偷地將那人藏在我的隊裏,這樣虛者實之,真真假假,自然更加隱秘。


    然而蘇牧野不是要出賣自己和這小子麽?他為什麽玩這樣的huā樣?


    難道這個決定是這小子自己下的?


    想到這裏,魚琦林心中閃過一絲靈感,總算有些明白了——蘇牧野要防著程鈞,程鈞何嚐不是防著蘇牧野?程鈞去而複返,也是他自己的謀劃,是惑人耳目,既迷惑自己,也迷惑蘇牧野,希望他改變告密的計劃。但也不知道是蘇牧野看透了他的布置,還是根本就撞大運,還是按照原計劃將他揪了出去。


    這群爾虞我詐的奸佞小人,自己掐的不亦樂乎,隻把自己當傻子!現在一個狡猾的小子已經逃不了了,另外一個,自己早晚要報複回來的。


    想到這裏,她再次往那邊看了一眼那血人一樣少年,盡管衣衫染血,但依舊掩飾不了玉樹臨風的冰雪之資,心中有些遺憾——可惜他就要死了。


    程鈞倒是很鎮靜,坐在地上,四方打量著周圍,笑道:“諸位前輩來得好巧。”


    小楊道士伸手一指,突然數道鐵欄從天而降,圍成了一個大籠子,將程鈞牢牢關住,道:“我想起來了,這似乎是離率宮那位要的人。”


    說起離率宮,眾人都覺得沒意思,雖然無罪的地位理應在玄道之上,但他平時並不管事,尤其是大小楊道士,都是玄道的親信,對於無罪的命令並非多麽放在心上。況且無罪發布命令的時候,說過不許元神神君插手,倒好像信不過他們一般。他們自然也沒有上趕著去為無罪效命。


    若是這個小子沒有大張旗鼓的出現,眾人知道了他的消息,也不會多費心去抓他,說不定也睜一眼閉一眼,隨他去了。但他既然出來了,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不然倒顯得上清宮無人一樣。


    程鈞微笑道:“不想幾位前輩知道小人。不過如此看來,似乎隻是陰差陽錯,倒不是我有這麽大的麵子,引得前輩為我專程趕來了。”


    那佘婆婆幹笑道:“你的麵子本來也不小,我們平時都引不動無罪師兄的關注,他倒來抓你。你的麵子比我們還大。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資格惹下這樣的大人物?”


    程鈞臉色陡變,閃過一絲驚悸,道:“前輩莫問。問了我也不會回答。您知道了也隻有招惹災禍,我說了更是永世不得超生。”


    那佘婆婆笑道:“胡說八道,你竟敢恐嚇老婆子。我倒想知道,什麽東西能給我引來災禍?”


    兩個楊道士對望一眼,大楊道士道:“佘師姐,既然是胡說,那就不聽也罷,咱們把他交給無罪師兄也就是了,他畢竟不是魏紀之……”


    程鈞突然尖叫一聲,道:“別提這個名字,要死!要死!”


    幾個神君同時愣住,佘婆婆往前一步,喝道:“魏紀之,你知道魏紀之在哪兒?”


    程鈞眼神中透出一股慌亂,好像突然著了魔一般,尖叫道:“我一輩子都不會往外說一個字,我可以發下心魔誓,我不會說的,神君,您為什麽不肯相信我呢?”說到這裏,他突然往前一撲,撲到了那鐵欄之上,那鐵欄是專門關押犯人的法寶,欄杆上都有火焰,按住之後茲茲燃燒,鑽心剜骨一般,他卻恍若未知,隻是叫道:“神君。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你放開我,我不會說的。”


    小楊道士突然心中一寒,便知自己果然還是聽到不該聽的事情,手一提,那鐵籠騰空飛起,竟不再關押著他。


    佘婆婆卻是兀自道:“你說什麽?你知道魏紀之在哪裏?快說出來,我可以放你一條性命。”


    大小楊道士一起道:“不要問——”


    程鈞目光上移,瞳孔中的焦距漸漸離散,道:“長——春——殿!”


    刺啦——


    袖風拂過,水幕被一掃而破,化為點點泡沫,消失不見。


    無罪霍然回頭,冷笑道:“好啊,你居然還知道有個地方叫做長春殿?看來對離率宮頗有了解啊。”


    伸手一抓,已經把程鈞的傀儡抓在手中,冷冷道:“我已經好久沒這麽想要掐死一個人了,死到臨頭,依然不忘挑撥離間,真是敬職敬業。”


    手指收緊,卻見老僧一樣的容貌毫無變化,無罪冷冷的放開了他,心知這傀儡縱然像是人,畢竟沒有感覺,就算把他掐成一堆破爛,也傷不了程鈞本分毫。


    還是叫他鑽了空子,看來自己不能親自上一線,果然是個麻煩。


    魏紀之是全宮都在捉拿的人物,命令雖然是玄道下的,但無罪並沒有反對,所以魏紀之是宮中大敵,這已經是共識。無罪公然庇護,已經犯了忌諱,更別提與玄道的矛盾,以這種方式攤開,非所有人所願。


    倘若是別人聽了,也就是滅口而已,但現在有四個神君一同見證了這個指證,還真有點麻煩——最麻煩的是,這不是誣陷,而是事實。魏紀之就在離率宮,雖然不在長春殿,但雖不中亦不遠矣。


    這小子,真是個麻煩。


    無罪拍了拍程鈞的傀儡,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隻道:“你這樣一來,徹底封死了我這邊的退路。看來你是恨我到極點,寧願放棄求生的機會,也要拖我下水。我就這麽招人恨?還是你真有把握,從這麽多人手中逃脫?”


    說著,他彎腰撿起一直放在那的玉版,繁複的陣圖赫然在目“已經完成了嗎?你這完整的陣圖,又能信幾分?”


    佘婆婆問出一個結果,眾人又是一陣沉默。魚琦林又驚又怒,就要衝上去問個清楚,但看著幾個神君在麵麵相覷,心中也平靜下來,暗道:這件事牽扯太多,怕是師父在此,也不好解決。我還是別碰的好。


    佘婆婆道:“你說在長春殿,可有憑證……”話還沒說完,大楊道士哪容得她不知輕重的繼續問下去,道:“你這不知所謂的蟊賊,竟敢口出狂言,還不給我——”正要抬手將這小子就地滅殺,突然一怔。


    隻見程鈞的手放在地麵上,突然一拍,一陣血紅色的煙霧騰空而起,刹那間已經淹沒了他的身形。


    楊道士喝道:“想跑?”伸手往下一壓。


    青色的元氣陡然形成了一座巨山,狠狠地往下壓了下去。


    轟——青山壓地!


    魚琦林和周圍幾個真人被巨山落地的勁風吹得倒退不止,再睜眼看時,但見地下憑空陷下一個天坑,足有十丈深淺,黑洞洞的看著駭人。


    “死了麽?”


    小楊道士放出搜魂天地,道:“氣息全無,應當是死了。”


    大楊道士喝道:“小魚,帶人立刻起程,這件事對誰也不要說起,其他人趕緊散了。佘道友,你若想要同時得罪兩位師兄,隻管隨意談論這件事吧。”


    老僧的軀體如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往下栽倒,砰地一聲,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氣。緊接著,整個木偶燃燒了起來,明火跳躍,刹那間燒成一片白地。


    “啪——”玉版憑空裂開縫隙,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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