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水汽氤氳的南方異鄉,有著水墨畫般的美,山明水淨溫婉動人。風雲劍閣旁邊一處低矮的小山上。白景生默默地看著麵前的一個不大的土包,秦傑就被埋在這裏。不曾立碑也沒有作傳,隻有簡單卻平整的黃土,還有一捧帶著露珠的野花。


    白景生站在在秦傑墓前,將一壇上好的清酒敬給他,濃鬱醇厚的酒香湧在鼻端,白景生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培黃土,目光也帶了一絲傷感。秦傑死的是那麽決絕,也許在他心裏,自己本就是一個不應該活著的人。他應該在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隨著掌門和眾多同門一起力竭而亡。他被自己救下後唯一的執念就是報仇。當慕容公子答應他一定會找出真凶後,他恐怕才長舒一口氣吧。在他最後的時刻,自己在他臉上,竟然看到了一絲滿足。


    一時間,白景生有些悵然。秦傑走的義無反顧,再也不用背負那沉重可怕的包袱。可是自己卻不能像他一樣,瀟灑的解脫出去。陸家莊疑案還沒有頭緒,每當自己閉上眼睛,總能看到那如血的火,蔓延的夜,刀劍的交響和父親無力的眼神。自己決不能死去,報仇啊,多麽沉重的字眼。


    白景生暗暗握緊了手掌,每想到這些他就痛苦的想要嘶吼,最後卻也隻能化為一道無力的長歎,輕輕泛起,又悄悄落下。


    沈鈺站在一旁,複雜的看著那個男人無言的悲傷。走過來看著秦傑低矮墳墓,咬著嘴唇輕輕對白景生道:“也許,他更想回到名劍門。”


    “我知道。”白景生頭也不回的淡淡的道:“還是讓他留在這裏吧,他該有屬於自己的安寧了。”


    沈鈺看著白景生歎道:“你呢,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白景生眼神有些迷茫,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我不知道,可能會去西北,或者去連雲城,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但是名劍門和伏牛派的事情,在下是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沈鈺皺眉道:“天下之大,疆域無邊。你又該向何處尋找去,難不成一個一個問過去嗎?”


    白景生沉默不語。自己本次外出,本是為了調查伏牛派之變。但是不想又遇到了名劍門的的同樣遭遇。現在兩個事情雖然必有關聯,可是自己卻失去了調查的方向。想到這些,白景生麵前又浮現出了那張笑靨如花的麵孔。那個女孩,還在若水山莊中等著自己回去,也不知道她最近還好不好。可是自己毫無進展,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回到若水山莊。


    白景生歎了口氣,抬頭看著天空,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已經染上了一絲墨色,已經開始微微的變得幽藍。雖然空氣依舊灼熱,但是天卻暗的越來越早了啊。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出來兩個月之久了。


    沈鈺看白景生靜默不語,看著他開口道:“哎,江湖難測啊,人心更是複雜。處處都是凶險,一個不慎便可能死於非命。我看你功夫也不差,就這麽一直浪跡天下,沒想過加入一方勢力,過幾天安穩日子麽?”


    白景生搖頭苦笑道:“本就是一方孤行客,自然是以天為被以地為床。有酒今朝醉,恩怨劍下結。我等江湖兒女,還談什麽安慰日子。”


    沈鈺失笑道:“喂喂,你這是獨行俠還是乞丐,還以天為被呢。整日刀口舔血的日子,過的真讓人生厭。而且此時的江湖動蕩不堪,隨時都有可能引發大動蕩。還是找一方勢力托庇其下的為好。”


    白景生淡淡的瞥了一眼麵前的土堆,對沈鈺道:“加入一方勢力,當真能護得自己周全嗎?利益衝突,恩怨仇殺。又豈是躲起來就能逃得掉的。”


    沈鈺這才想起,秦傑這個最好的前車之鑒正躺在自己麵前。不禁有些啞然,想了一下,對白景生道:“不如你就加入風雲劍閣吧,我去跟慕容公子說一聲,你很容易就能留下。這樣的話,即使江湖發生大動蕩,也一定可以保你無恙。”


    白景生對沈鈺苦笑道:“多謝沈姑娘好意,隻是在下不巧,也是有深仇在身,非報不可,恐怕不能留在風雲劍閣中。”


    沈鈺愣了一下,這道還沒聽白景生說起過。一路上隻見他行事沉穩有度,而且,而且他是除了自己和慕容公子之外,唯一一個跟秦傑這個名劍門幸存者有過深度接觸,了解其中內情的人。在挽回風雲劍閣江湖聲譽上有極大的幫助,故而想替兄長留下他。


    沈鈺沉吟了一下,這個人是一定要留下的,他的仇家,自己和兄長替他解決了也未嚐不可。皺著眉頭問白景生道:“你的仇家是哪位?”


    白景生腦海閃過一個身影,攥緊了手掌,眼中浮現出一絲痛苦,那個人自己仿佛在居高臨下的嘲諷著自己。臉上有些黯然,默默的對沈鈺道:“在下不知仇家是何人,正在苦苦追尋中,有勞沈小姐掛懷了。”


    沈鈺看白景生的表情悲傷,也是輕輕一歎,開口道:“既然如此,不如就留在風雲劍閣中,以風雲劍閣的力量,隻要你說出你得到的線索,就一定能幫你找到仇家。那時候再將仇家手刃也不遲。”


    白景生有意拒絕,自己除了身負重仇之外,還有另一個人在千裏之外的北方等著自己,而且自己身負寒玉決,若是被慕容公子發現了,將自己當做若水山莊派來的內奸一劍殺了,那就太命苦了。


    沈鈺繼續勸道:“慕容公子經常閉關修煉,一次就需要很久,你不用怕他。你留在風雲劍閣,閣內典籍眾多,你要是想知道些什麽,我也可以幫你查一查,總比你自己大海撈針的要好很多吧。”


    白景生聞言有些意動,關於當年的事情,自己知道的隻是隻言片語,很多細節並不清楚,如果風雲劍閣中能查出來些什麽,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白景生並不是矯情的人,當下對沈鈺抱拳道:“那就多謝沈小姐好意了,還請沈小姐代為引薦。”


    沈鈺長舒了一口氣,她還真怕白景生不肯答應,秦傑死了,白景生再離開。那麽風雲劍閣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當下高興地拍手道:“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那咱們便都是自己人了。本小姐心情好,親自去給你安排。”說著,一拉白景生,便回風雲劍閣而去。


    白景生回頭深深的看了秦傑孤零零的墳墓一眼,大步隨著沈鈺而去。彼時夜色如幕,山下的劍仙城中亮起了萬家燈火,白景生心中也有一團火燃起。果然王若兒說得對,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才有資格去保護別人。


    回到風雲劍閣中的時候,已經入了夜,沈鈺直接帶著白景生去找了一間還算不錯的小院,笑著對白景生道:“從今以後你就住在這裏吧。你的衣物,身份標識等物件,我一會兒會差人送過來的,你就放心好了。”


    白景生欲言又止的對沈鈺道:“沈小姐。那......典籍...”


    沈鈺笑道:“今天太晚了,明天你告訴我你需要看什麽,然後我去幫你找來。看完需要馬上送還,現在已經入夜,放置重要典籍的地方連我也是進不去的。隻能等明天再說了。”


    白景生點了點頭,暗罵自己實在是太心急了,感激的對沈鈺道:“如此,多謝沈小姐了,白景生銘記在心。”


    沈鈺一笑,轉身出了房門,留白景生一人在房中感慨萬分。不曾想自己從若水山莊中出來後,輾轉卻流落到了風雲劍閣中。若是被王莊主知道了,不知會作何感想。隻是如此一來,恐怕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了,得想個辦法知會若兒一聲才是。


    待得夜深,問劍堂內卻是燈火通明。慕容公子坐在上首表情嚴肅的看著沈鈺道:“你是說,那個叫白景生的留在了閣中?”


    沈鈺笑道:“是啊兄長,幹嘛這麽嚴肅,有他這麽個知情人在,不是很好麽。就算有人再中傷咱們,有白景生在,咱們也有了有力的反擊手段。”


    慕容公子眼中有些無奈,看著這個一心為自己好的世妹皺眉道:“鈺兒,你跟這個白景生是怎麽回事兒?”


    沈鈺一愣,嗔道:“我們隻不過是萍水之交而已,我看他為人還算正派,加上心思縝密,武功也還行。便做主把他留下了。兄長要是不喜歡,我就把他趕走就是了。”


    慕容公子目光深邃,站在堂前負手而立,看著遠方的星空淡淡的道:“無妨,既然如此,那就留下他吧。”說著,轉頭看著沈鈺道:“隻是,你不要與他走的太近了,對你沒有好處。這個白景生還真有點意思。”


    沈鈺心思縝密,當下皺眉問道:“為什麽啊兄長,這個白景生有什麽不對勁嗎?”


    慕容公子不願多說,隻是重複道:“記好了鈺兒,不要跟那個白景生走的太近。”


    沈鈺想了想,對慕容公子道:“我沒看出白景生有哪裏不對的地方。若是兄長放心不下,那小妹就親自看住他,諒他也沒本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樣。你看好不。”


    慕容公子拍了拍沈鈺的腦袋,笑道:“如此甚好,有鈺兒看著,諒他有通天本領,也逃不出鈺兒的眼睛。”


    沈鈺笑著點了點頭,待得從問劍堂中出來後,已經是深夜了,沈鈺仔細回想著和白景生見麵的經過和他一路上的動作。怎麽想都感覺沒什麽問題,當下有些頭疼。但是她知道自己跟慕容公子的修為差的實在太遠,可能有自己沒注意到的細節。但一時間卻想不出更多,也隻能無奈的想著辦法。


    白景生……沈鈺叨念這這個名字,慢慢的向後走去,看來,自己需要近一點監視著他了。


    ……


    此時的若水山莊,韋彧也是徹夜難眠,關於名劍門的事情如噩夢一般每晚都在自己夢中出現,地獄般的慘狀一次次的將自己驚醒。


    韋彧無奈的披上衣服,映著天上淡淡的月光,抽出那把“藏鋒”仔細的端詳,這把劍身散發出絲絲寒意。名劍門這把飽嚐敵人鮮血的神兵此刻在自己手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刺痛了自己的眼睛。韋彧輕輕撫摸著劍身古樸的花紋,輕輕一歎,名劍門很可能隻有自己一個幸存者了。而且這把劍落到自己手中,沉甸甸的責任感頓時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可是自己至今都不知道仇家在何方,也不知道該向何處探尋。天下之大,想報仇竟然如此的難。還有最疼愛自己的父皇,如今躺在病榻上等著自己回去。雖然韋彧十分厭惡自己大秦國太子的身份,但他也不能置父皇而不顧,可是名劍門的事情未完結,自己怎樣都無法拋下這些獨自回國去。一時間,韋彧心亂如麻。


    想當一個劍客就那麽難嗎,自己並非不願承擔大秦國這個責任,隻是,相比皇帝,韋彧更喜歡劍客這個身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比起皇宮那個碩大的樊籠,外麵的天地太廣闊也太精彩。在天空飛翔慣了的鳥兒,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回到籠子中去的,哪怕這個籠子再華貴,再精美。也擋不住一顆向往自由的心。


    帶著無盡心事,韋彧抱著藏鋒劍,就這樣坐在院子中沉沉的睡了去。待得聽到山莊中此起彼伏的雞鳴聲,猛地驚醒,才發現天色已經大亮。


    韋彧趕緊回房洗漱了一下,將藏鋒劍珍惜的放好,帶著自己的佩劍向演武場方向走去。來到若水山莊的這一段時間內,自己經常在演武場和那名叫做聽風的大漢切磋,每次都是慘敗而歸。那名大漢實力極強,但韋彧仍是每天都鬥誌昂揚。可殊不知聽風早已不耐煩跟他打架了。


    剛走到演武場,就看到王若兒歡快的走了過來,對韋彧笑道:“我剛剛還在找你呢,父親說讓你過去一趟,他就在天武閣等你呢。”


    韋彧一驚,連忙道:“王姑娘可知莊主找我何事?”


    王若兒搖頭道:“我也不知,你自己去看看罷。”然後疑惑的向韋彧道:“我說你是不是什麽地方惹到我父親他了,要不他怎麽會無緣無故的找你過去。”


    韋彧苦笑道:“王姑娘就別開在下的玩笑了,我猜多半還是因為名劍門的事情吧。我這就趕緊過去,不讓莊主就等。”說著,也顧不得更聽風打招呼,便向天武閣方向疾奔而去。


    到了天武閣大堂,一進門,便看到王安素站在屋內負手而立。


    韋彧恭敬的對王安素道:“韋彧見過莊主,不知莊主叫在下前來有何吩咐。”


    王安素轉過身,意味深長的看了韋彧一眼,淡淡的道:“我是該叫你韋少俠呢,還是太子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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