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不敢動,那怪物也沒有動。


    就這樣僵持著,直到天明雞叫,似乎有一陣清風吹過,那沉重的呼吸聲便消失不見了。


    寧采臣緩緩抬起眼皮,睜開一條細縫,再看時,那怪物已經消失了。


    寧采臣便猛地坐起來,把那香丸從衣袋裏取出來,握在手中,才漸漸定神。


    再看那怪物窺視的地方,隻見到地上有一灘腥臭的涎水,證明寧采臣這一夜的提心吊膽並非是幻覺。


    寧采臣看著身邊睡得如同死豬一般的馬均濟,頓時又生氣又羨慕,“馬兄啊馬兄,人都差點被妖怪吃了,你竟然還能睡得著?”


    馬均濟睡得香甜,甚至沒有聽到他的話。


    寧采臣倒是也想睡,才被那妖怪嚇過,現在也睡意全無。且天色漸明,也到了他每日起床讀書的時間。


    寧采臣起床收拾,動靜略有些大了,才把迷迷湖湖的馬均濟吵醒。


    馬均濟看著寧采臣已經在收拾東西,不由得笑道:“寧兄醒的真早。”


    寧采臣道:“馬兄倒是睡得香。”


    馬均濟道:“我向來如此,倒床就睡,天明就起。”


    寧采臣這下才是真的嫉妒了,“我真是羨慕馬兄,似我這般,稍有動靜就會驚醒,實在不能體會你這樣的快樂。”


    馬均濟道:“寧兄心在科舉,時有牽掛,確實是會這樣。”


    寧采臣道:“好眠難得。快些起來,早點進城吧。”


    這座客舍,寧采臣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他倒是沒有把昨夜的驚險告訴馬均濟,不想讓他徒增煩惱。


    兩人收拾了行囊出來走出房間,卻雙雙愣神。


    他們看向周圍,卻忽然發現整座客舍如同廢棄已久的荒宅,荒草叢生,門窗損壞,牆垣塌了一半。


    周圍的屋舍破敗不堪,昨夜殷勤招攬他們進來的富態掌櫃、漂亮老板娘不翼而飛。


    他們轉身去看自己住的小屋,竟是唯一一間還勉強完整的建築。


    馬均濟怔怔道:“這怎麽可能,昨天晚上我們來時還不是這樣的。”


    寧采臣這才明白,原來昨夜他們就已經被遮了眼睛,受到了蒙蔽。若非有香丸護身,隻怕他們兩個已經成了妖怪口中一塊肉了。


    在狐狸坡待了這麽久,寧采臣和馬均濟對法術也有些粗略的理解,知道昨夜是中了邪法。


    馬均濟心中後怕道:“嚇死我了,我們昨晚竟被迷了眼睛,幸好一夜無事。”


    馬均濟都已經發現了,寧采臣就不必一個人扛下所有,舉著香丸道:“昨夜其實就有怪物進門,是此物救了我們。”


    寧采臣道:“那怪物在床前看了我們一夜,流了一地涎水。我實在不敢動,怕驚擾了他,反而受到傷害。好在它忌憚這香丸,天明時雞叫就消失不見了。”


    “感謝明甫兄!”馬均濟對狐仙的感激不勝言表,又道:“我睡得太死,若非寧兄在,隻怕性命難保。”


    寧采臣勉強得了一點安慰,兩人就逃跑一樣,匆忙離開了這廢墟一般的客舍。


    出了客舍,剛好就看到路邊一亮牛車經過,駕著牛車的是一位老漢,看到他們兩個從客舍中出來,頓時麵露驚恐,匆促道:“好牛兒,快跑,快跑!”


    老黃牛仍舊走得不慌不忙,倒是寧采臣和馬均濟叫道:“老人家留步,老人家!”


    老漢隻當沒聽到,理也不理,催促著黃牛快跑。


    寧采臣和馬均濟隻好小跑著追上去,道:“老人家,我們是進城趕考的生員,不是壞人,請老人家載我們一程,我們可以付錢。”


    這老漢聽聞是讀書人,驚惶的臉色這才好了些,仔細打量著他們,又看著他們的影子,這才緩了一口氣,道:“原來是讀書人,你們怎麽這麽大膽子,跑進這鬼……髒地方過夜?”


    寧采臣和馬均濟苦笑一聲,道:“昨夜誤了進城的時辰,隻好借宿客舍之中,昨晚這地方還不是這樣,誰知道一夜醒來,竟然……果然不幹淨。”


    老漢請他們上車,老黃牛走得更慢了。


    “你們讀書人有文曲星護身,難怪沒事。”


    寧采臣就問起那客舍的事情,老漢就道:“也是可憐人,聽說是去年被強人入室,搶了東西殺了人,就此敗落下來。但聽聞冤魂不散,晚上還開著客舍招攬客人,但進去的就沒聽說還有活著出來的。你們兩個真是福大命大,要拜拜神去一去晦氣。”


    寧采臣和馬均濟就歎了一聲,既是可憐,可是心有餘季。


    乘著老漢的車到了金華城,他們便去找落腳的地方。


    “客房?沒有了。秋闈在即,各地考生都已經把城裏的客棧住滿了,我這裏是沒有空餘了,你們去別處碰碰運氣吧。”


    寧采臣和馬均濟又去其他地方問,但答複無一不是滿了,轉了幾圈都沒有空餘客房,他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不會吧?我們已經提前十幾天來了。”馬均濟喃喃自語。


    “這可如何是好?”寧采臣也一籌莫展了。


    這時候,有一位婦人見他們愁眉苦臉的模樣,問道:“二位郎君是趕考的讀書人?可是尋不到住處?”


    寧采臣道:“正是。”


    那婦人就笑道:“我正好有一間空置的院子可以租給你們用,隻需要這個數。”


    她伸出三根手指比劃了一下。


    馬均濟道:“三兩銀子?”


    那婦人道:“是三十兩!也不打聽打聽近來客棧的價錢,三兩銀子,你們怎麽說出口的?”


    寧采臣和馬均濟倒吸一口涼氣,“三十兩?這也太貴了。”


    那婦人頓時露出嫌棄的表情,“嫌貴?嫌貴你們去寺廟借宿啊,北城外就有寺廟借宿,不要錢。”


    她轉頭邊走邊啐了一口:“窮酸,沒錢還想高中?晦氣。”


    馬均濟氣得臉色通紅,就要衝上去同她理論,但被寧采臣一把拉住,道:“秋闈要緊,不要節外生枝。”


    馬均濟咬了咬牙,道:“狗眼看人低。”


    寧采臣心中也是氣急,但除此之外,也心中鬱鬱,有一種前途不明的擔憂。


    寧采臣和馬均濟再在城中找了幾圈,果然沒有空的客房可住,少數願意租房的,要價也極高。


    宮夢弼雖給他們的薪酬不低,但他們本就貧困,又有家要養,沒有這樣多的餘錢。何況除了房租,在金華的花銷也要計算在內,這一合計,根本就住不起。


    又去寺廟打聽,結果也都是住滿了。


    他們兩又想起那婦人的惡言,說是北城外還有寺廟。


    沒奈何,二人隻好往北城外去尋。


    城北隻有一座秀麗的山峰,山中風景極好,紓解了兩人心中的鬱氣。


    沿著山道去尋,果然見到一座寺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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