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蛾翅湖的傳說後沙心塵的心頭便湧上不祥的愁雲。


    月神阿爾彌斯並不是受歡迎的神祗,她的坐騎月神蛾更是被人們認為是厄運的征兆。


    “蛾翅上的粉末會蒙蔽你的眼睛,讓你分不清真品和贗品。”有老商人曾經這樣告訴過沙心塵。


    藍海船長戳破的謊言更讓他覺得此事定有蹊蹺。


    為什麽要編造虛假的信息和身份?為什麽找到我?為什麽一袋原石隻要六十枚金環的低價?


    沙心塵越想越後悔,後悔自己被高額利潤吸引而忘記了謹慎行事。他提醒自己,一會兒定要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和那自稱姓連靈的商人,不能讓自己多年經營的事業出任何差錯。


    綠衣男孩在一片樹蔭遮蔽的黑石小徑後轉了個彎,沙心塵連忙跟上——他發現自己走進了一片濃密的樹林。


    這樹林肯定是需要砍掉的那一片,但跟他想象中的卻大不相同。


    各種樹木擠擠挨挨地生長在一起,樹木之間的空隙被藤蔓植物和灌木叢填滿。


    沙心塵回憶紙片上樹木的信息,全部都記得,但他卻根本分辨不出樟樹、烏桕或無患子,隻是深刻地感覺到這是一片給人強烈壓迫感的林子。


    壓迫感從何而來?


    在林間陰暗的小徑上行走片刻後,沙心塵明白了——這林中完全沒有生靈的痕跡。


    現在是早晨,但是他沒有聽見蟲鳴或鳥叫,也沒有看到任何林間小獸出沒。樹木伸出的枝丫上密密岑岑積滿灰綠色的苔蘚,那些苔蘚堆成水滴狀卻不落下,仿佛雨滴在跌下的瞬間被施了靜止的魔法。地麵上不時出現一灘灘的黝黑的積水,紋絲不動。樹木和灌木間低沉嗚咽的風聲和林內詭異的沉寂鈍化了沙心塵辨別方向的能力。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領路的男孩是什麽時候消失的,隻是跟在藍海船長的身後沿著林間小徑轉過一個又一個彎。


    他的額頭上開始出現細密的汗珠,背後的衣服已經濕了。


    終於看到了林間路的盡頭,沙心塵緊趕幾步向外跨出。


    看到蛾翅湖的瞬間,他伸出雙手捂住嘴,恐怕自己發出驚訝的聲音驚動湖中蛾神的亡靈。


    這湖水簡直是月神蛾身體的等比放大。兩麵湖水是左右對稱的雙翅,湖麵上漂浮著幾大片深綠色的浮萍,仿佛蛾翅上獨有的新月形斑紋,橫穿湖心的濕地是細長的身體,湖岸中心的巨岩狀似蛾頭,栩栩如生。


    直到那位幹瘦男子站起身向他們走來,沙心塵才發現岩石上剛才坐了一個人。


    “盾牌城的沙心塵先生,歡迎你!與我合作是你正確的選擇,相信我們的生意會為你贏得傳世的姓氏,我已經為你想了一個,你覺得‘珍寶湖’做姓氏怎麽樣?”


    男子走到他們麵前,臉上熱情洋溢的笑容與他們身處的頹廢幽暗樹林格格不入。


    突然,男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藍海船長取下了兜帽。


    “連靈院首,您好。”


    “藍海船長。”那幹瘦男子極力壓抑住話語中的驚詫之情。“您與沙心塵先生竟然是舊相識麽?”


    “不。我是他找來運送紫晶的。是的,他已經告訴了我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想到您在盾牌城還有另外的身份。而且我從沒想過您會不知道在我們星港鎮家喻戶曉的蛾翅湖的大名。”


    玉林·連靈嗬嗬一笑,他已經恢複了鎮定。


    “盾牌城的商人是我的弟弟,他可能沒有將我的意思表達清楚。我說藏有紫晶的湖泊曾是無主之湖,但我即將獲得它的所有權,隻要我擴建萬一寺將它包裹在內。既然你同意前來,定是看中了這其中的利潤。不管沙心塵先生允諾給你多少報酬,每次運貨時你能從我這裏再額外得到五枚金環。隻要你守口如瓶,你看如何?”


    飛羅·藍海剛要答話,突然,身邊的矮胖男子瘋癲一般發出駭人的狂喊!


    他回頭看沙心塵,發現那商人一手緊緊揪住自己的頭發,另一隻手顫抖地指向湖水。


    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飛羅·藍海驚恐地發現蛾翅湖麵上的綠色浮萍不知何時變為血紅色,仿佛蛾神的亡靈被喚醒,睜開了滿含怒火的眼睛!


    沙心塵沒有聽那幹瘦男子在說什麽。


    在他耳中,那幹瘦男子與船長的對話隻是毫無意義的嗡鳴,他像是被蛾翅湖中的亡靈攝取了魂魄一般無法將目光從湖水上移開。


    當湖水上剛出現輕微的漣漪時,他先是感覺自己看錯了,因為之前水麵一直紋絲不動,緊接著他發現變化的不隻是湖水,還有蛾翅上那四片新月形的斑紋。他眼見那些帶著白絨毛的暗綠浮萍被一層透明的薄膜包住,在混沌間出現了黑紅的條紋,然後瞬間化為紅色,仿佛含血的巨大眼眸突然睜開向他瞪視。他聽見自己發出非人的尖叫,轉身向林中跑去。


    慌不擇路的沙心塵一心隻想離開詭異的湖水,撥開林中的樹枝時他眼底還留有四隻血眼的殘影,頭腦中被嗡鳴聲填滿。


    恍惚間他感覺腳下的土地晃動,腳麵酥麻,低頭一看,不知何時,他的雙腳被密密麻麻的蜈蚣覆滿!


    那些蜈蚣比他手指還長,身上全是紅黑條紋,正從他身旁的樹幹和密林中大批大批趕來,不顧一切地湧上他的身體!無數蜈蚣挪動身體踩著同伴向上爬,它們細密的腿腳發出的“蘇蘇蘇蘇”的聲音將沙心塵包圍,巨大的恐懼讓他無法發聲呼救,麻痹感從雙腳向上蔓延,他後仰著倒下了。


    眼前依次閃過灌木叢、樹幹、樹冠和一小片天空。


    天空中緩緩垂下一張巨大的網,網中懸著兩隻血眼!


    蛾神的亡靈追來了!


    離他那麽近!以至於他能看清銀黑眼眶中是紅黑條紋狀的豎瞳,雙眼下兩個大字“走開”!


    沙心塵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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