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墨輪·金酒的信並沒有耗費伊革菲多少時間。他很擅長寫信,總是能在不長的篇幅裏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敘事既不唐突生硬也不拐彎抹角,表意既不曲意逢迎也不隨意敷衍,這是他自少年時期就替骸骨神匠答複往來信件所積累的經驗使然。正是因為這份細心周到和聰明才智,才使他從骸骨神匠的眾多學徒中脫穎而出,得到了“骸骨”的姓氏和“神匠”的尊稱。


    十幾年來,隨著技藝的精進和名聲的增長,他已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中成就了一番事業,他本可以超然於爾虞我詐的政治和陰謀之上,過上無拘無束的悠閑生活。但每當他看到妻子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各類信件時,便喪失了做閑雲野鶴的雅興,他為她所背負的重擔揪心,想要幫她分擔。


    桌案正中間,有十幾封已經拆開,寫滿批注的信件,那是金葉巫女優先處理過的。大部分與各島稅收調整、防禦重建、官員任命、災荒應對等緊急事務有關。伊革菲認真閱讀後,把妻子的批注和意見整理成完整的回信,附在每一封來信的封套內。桌案的邊角處,還有一些有關例行事務的信件。伊革菲挑出一些詢問神諭、要求賜福的來信,以固定的範式予以回複。


    當管家烏蘭達婆婆為他送來早餐,提醒他是時候準備一下,動身前往港口之時,他才發現漫漫長夜已在不知不覺中從紙間和筆下溜走。


    他交代婆婆替他整理信件,自己匆匆返回臥房再看一眼妻子。


    臥房的窗戶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在絲被之間沉睡的妻子莫名其妙地穿著鞋子。


    她半夜悄悄來書房看過我後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伊革菲無奈地微微搖頭,輕輕地為妻子脫下鞋子。然後,他俯身在枕邊細看那張他深愛的麵龐,呼吸彌漫在她發間那熟悉的馨香。想起昨夜妻子曾半真半假地問他是否記得起她年輕時的模樣,他不僅略帶自嘲的笑了起來。


    他們兩人少年初相識便一見傾心,但他懷疑妻子從不知道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許多個被迫分開的日日夜夜裏,他曾無數次的在腦中推演、重現他們相遇的那一刻——全知全能的神明在無窮中選出了那幸運的寵兒,拉滿弓,射出箭,金色的弧線在時間與空間、相遇與錯失間飛馳,落下之前,觸動了讓他們相遇的那個開關!


    然後,微風吹動浮雲、浮雲落下細雨、細雨打濕樹葉、樹葉飄落少女腳邊,她彎身撿起的葉片成為發出咒語的工具,悠長的葉笛聲吸引少年爬上山坡……那是一切的開始,那是諸神的寵愛,否則怎能是他呢?!


    伊革菲低頭輕吻妻子麵頰,喃喃低語道:“願諸神永佑我愛!”


    太陽雖然還沒有升起,暗黑夜空的顏色已經開始轉淡。


    整夜苦於案牘之勞的修染·鋒鏑起身來到窗邊,凝望著漂浮在火焰湖上的薄薄霧氣。數個塔樓之隔的轉角樓裏,一心·藍海還在單人床上沉睡。轉過幾個角,向上兩層樓的另一間寬敞套房中,冥王·光·沙羅狩在陽台上一邊壓腿一邊念念有詞地背誦著什麽。金烏島對麵不遠處的束環島上,神之元·涼子穿戴整齊走出環形石屋,向中心的訓練場走去,牧野雲和阿燃已經等在那裏了。


    天光漸亮,越過因霧氣蒸騰而閃閃爍爍的火焰湖,越過在朝陽晨曦中舒展身軀的妙法山,溫泉港又迎來了繁忙的一天。


    來自藥神島的巨大白船“桫欏號”已在專屬錨地停穩,光·茯苓身負波紋寶劍跳上接駁船。而二十槳單桅杆的“包金號”則在排隊等候進港,莎婷背著背包在人群中焦急地等待著。


    榮耀神陸東部的海神島迎來的是一個不太明朗的晴天,神之元·櫻獨自一人跪在鯨波殿祈禱間的地板上,她正說出結束晨間禱告的那句禱詞,“諸神和你與我同在。”


    與此同時,神陸西麵的戰神島上,鳳眼藍再也不能看見初升的朝陽,她的屍體和石頭一起裝進布袋,被丟進翻滾的海水之中。


    煙波浩渺的榮耀海上,暗影重重的隱秘山洞中,一雙慘白的眼球瞪視著虛空,沙啞怪異的低語聲回蕩開來,“舞台……預備!演員……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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