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員外寒芒似的眼睛直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看穿。


    在清河鎮,武大郎矮醜之名,幾乎無人不知,所謂丁古樹皮,說得便是比老樹皮還要醜陋。


    可眼前這人,雖不高壯,但不至矮短,雖不英俊,但不至醜陋,甚至見了他張員外,都不卑不亢,麵不改色,這真是武大郎?


    張員外捉摸不透,心裏在想,自己的那個計劃,看來得重新斟酌了。


    武植挺立如槍,身形雖矮,氣勢不弱,笑道:“張員外,這客人到來,不奉茶也就罷了,還讓如此久站,這難道就是你張家的待客之道?”


    管家勃然怒喝:“大膽,你個鳥三寸,竟敢質問員外,員外讓你進這個門,已是對你天大的恩德,你還想要恁的?”


    武植輕笑不語,在張員外麵前,這管家就是條狗,他還不至於跟狗去將道理。


    管家見此,怒意更甚,正待開口,張員外卻陡然擺手,哈哈笑道:“來人,賜座,奉茶。”


    武植遂坐,王婆也跟著一同坐下。


    張員外起身,背負雙手踱步,兀自道:“前翻托王婆說媒,本員外欲將丫鬟金蓮許配與你,而你也已同意娶金蓮為妻。”


    武植點頭:“是的,在下同意。”


    張員外再道:“既如此,生辰八字帶來了麽?”


    王婆搶先道:“帶來了,一律事物,都帶來了。”說罷自懷中掏出張紅紙。


    張員外微微頷首,管家會晤,也忙將金蓮生辰八字紅紙拿出來,交給王婆,兩相映照。


    原來古時嫁娶,都須合對雙方八字生辰,根據五行命理,推定婚期吉日。


    王婆凝神斟酌,沉吟片刻,忽道:“真是巧了,近期就有個良辰吉日,大吉大利,宜婚嫁,就在五日後。”


    王員外看向武植,“那便將婚期定在五日之後,你看如何?”


    按武植本意,恨不得現在就帶金蓮回去,畢竟夜長夢多,金蓮留在這裏,指不定哪天就被張員外這老東西給禍害了。


    但他也知,這事急不來,須得按照婚俗禮法,一步步將金蓮娶過門。


    當下道:“雖緊湊了些,但時間尚可。”


    張員外道:“那行了,便定在五日後。”


    武植道:“婚期既已商定,在下便告辭了,五日後迎娶金蓮。”說罷起身,邁步便走。


    張員外張手道:“勿急,既已來,何曾有不招待之理,若你這般離去,豈不讓清河鎮之人笑話我小氣?”


    武植遂頓住腳步,管家招呼:“那便至偏首飯廳,吃了飯再走。”


    當下領路,王婆與武植相隨,徑往偏首位置的廳堂。


    坐定後,不多時,米飯水酒,雞鴨魚肉,水陸俱備,皆擺在桌上。


    “來來,武家大郎吃,甭客氣。”張員外坐於首座,招手張羅。


    王婆坐於右首偏位,捏蘭花指笑道:“武大郎平日隻是賣燒餅的勾當,何曾吃過這等山珍海味,說起來還得感謝員外的垂憐厚愛。”


    武植輕笑道:“謝張員外。”說罷起筷,果真就不再客氣,開始風卷殘雲,狼吞虎咽的吃喝起來。


    張員外見此,心中冷笑,這到底還是個窮癟三,見了山珍海味,就像是餓鬼撲食,全然沒了分寸禮數。


    酒過三巡,張員外道:“這金蓮眼看就要過你家門,雖是丫鬟,然本員外平日視她為幾出,如親生閨女般疼愛,所以你我兩家,到底也算親家,省不得以後你得叫我一聲爹呀。”


    說罷兀自哈哈大笑起來,王婆也咯咯直笑:“誰說不是呢,聽到沒有武大郎,還不快點叫張員外爹?”


    武植放下筷子,不置可否,隻是輕笑道:“若員外真個視金蓮為幾出,平日疼愛照拂,在下叫你一聲嶽丈又何妨,隻不過……”


    話到此處,武植戛然而止,隻是朝張員外意味深長的瞅了一眼,接著拿起筷子,繼續吃喝起來。


    張員外笑聲驟止,麵色微變,嘴唇動了動,本想說點什麽,但終究啥也沒說。


    他放下杯子,說道:“王婆你隨我來一下,本員外還有些婚俗之事請教於你。”說罷起身,轉入內堂。


    王婆告辭管家,邁步後隨,武植也不在意,隻是吃喝。


    酒再三巡,武植內急,遂道:“在下內急,請問茅廁在何處?”


    管家隨手一指:“坐出偏門,左拐,繞過回廊。”


    武植起身,按指示前去,奈何莊園回廊曲折,兜兜轉轉,哪裏找得到茅房,轉了許多拱門,已不知東西。


    正焦急間,忽聽得上首廂房傳出張員外嚴肅之聲,“王婆,方才交代與你之事,可都記下了?”


    武植心中一動,即刻縮身,輕聲躥到窗下。


    從進門來,武植就覺這張員外眉宇神色有些怪異,並且眼下倆人鬼鬼祟祟的,難道是想搞什麽陰謀詭計不成?


    隻聽裏麵王婆道:“都記下了,原來員外是想將金蓮養做外房,嫁與武大郎那個矮冬瓜,隻不過是個幌子。”


    張員外喝道:“那個鳥三寸,什麽東西,也配娶金蓮?”


    “王婆你記著,大婚當晚,須給我看住金蓮,屆時我會帶護院出席,纏住武大郎,本員外就來個李代桃僵,取代武大郎洞房,趁春宵夜睡了潘金蓮。”


    王婆連聲歎道:“此計妙啊,員外心思縝密,待得生米煮成熟飯,不消說金蓮不敢反抗,就連武大郎,也隻能吃這個啞巴虧。”


    張員外哼道:“武大郎那個矮東西,若他吃這個啞巴虧也就罷了,若敢張揚,本員外不介意叫人暗地裏結果了他!”


    窗下武植聽聞,渾然大怒,鋼牙緊咬,青筋直冒,原來這才是張員外這老東西的真麵目。


    這可著實是條狠辣毒計,趁新婚之夜,欲圖取代他這個新郎,睡了新娘潘金蓮,想到此處,武植氣得幾近渾身發顫。


    “老東西,還真以為老子好欺負,既如此,我倒是要看看,大婚之夜,你有何手段!”武植暗喝。


    正想著,裏頭張員外道:“這是五兩銀子,事成之後,還有厚謝,王婆你且回去,勿叫那矮東西看出端倪。”


    武植聞聲,忙閃出窗下,疾步沿原路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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