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皇上的聖旨下來,為陳延更正名,追封吏部尚書,其夫人封贈節烈夫人,其子適齡可入太學,這道聖旨算是天大的恩賜了,追封尚書,節烈夫人還罷了,長安將來可入太學,就等於有了板上釘釘的錦繡前程,進了太學起點高,將來出仕為官,自然也比旁人容易的多,雖說陳大人的命沒了,卻可封妻蔭子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陳延更是兗州府人士,自然不能葬在揚州,擇了吉日,劉成帶著長安扶靈回鄉,懷清不放心,叫牛蒡跟著去了。


    望著船漸行漸遠,懷濟歎口氣道:“想起當初在鄧州府初遇陳兄的時候,竟仿佛一場夢。”


    懷清道:“陳大人是為了江南的鹽稅案去的,哥查清此案,將貪官繩之以法,陳大人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懷濟點點頭,卻道:“左明海雖收押,邱顯臣卻把陳大人的死推到了鹽幫頭上,若果真有鹽幫參與就更難辦了。”


    懷清道:“鹽幫雖是江湖幫派,卻已有數百年,怎會不知民不與官鬥的鐵律,更何況,陳大人一死對鹽幫毫無利處,鹽幫根本沒有殺害邱大人的動機,倒是邱家兄弟,陳大人屢次上奏鹽稅之事,且阻攔鹽商偷販私鹽,江南有這麽一位臬台大人,之於邱家兄弟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自然要除之後快,而邱明臣能做到兩江總督的位子,自然陰險狡詐老謀深算,殺了陳大人,會讓皇上拿住把柄,借機徹查江南的鹽稅案,故此邱明臣不會如此蠢,倒是邱顯臣,雖是江蘇巡撫,卻急功好利,這凶手背後的指使之人,應該是邱顯臣。”


    懷濟道:“便知是他,無憑無據能奈他何,若是能找到那個殺人的凶手就好了,卻,邱顯臣既然敢動手殺人,必然已想好後路,弄不好那個凶手已被他滅了口。”


    懷清略沉吟半晌道:“從陳大人的傷來看,凶手出刀狠絕,一刀斃命,可見是個專業的殺手,若是殺手,自然知道邱顯臣會滅口,倒不見得會死。”


    懷濟道:“便沒死,也是江湖人,這天大地大的往何處尋他?”


    懷清道:“咱們尋自然費勁,若是交給鹽幫或許容易些。”


    鹽幫?懷濟忙搖頭:“鹽幫自來跟官府無交集,怎會幫這個忙?”


    懷清道:“不是幫忙,此事也是為了鹽幫,邱顯臣敢把殺害陳大人的罪名推給鹽幫,想來跟鹽幫的矛盾激化已久,千方百計的想尋機會除掉鹽幫,出於自保,鹽幫也得幫這個忙。”


    懷濟道:“便如此,如何聯係鹽幫,莫非哥要去鹽幫總堂口去不成。”


    懷清道:“哥是朝廷命官,若去鹽幫給邱家兄弟拿住把柄,恐要參哥哥一個勾結鹽幫意圖不軌之罪。”


    懷濟愁鎖眉頭,懷清道:“哥別愁,小妹跟鹽幫的幫主夫人能說上話,傳個話過去卻不難。”


    懷濟聞言大喜:“若能找到凶手,就好辦多了。”


    懷清道:“姚財審的如何?”


    懷濟搖搖頭:“姚財不認,又不好用刑。”


    懷清道:“認了逃不過一死,若不認,邱家兄弟在外必然想招兒撈他,或許能活命,他自然不認。”


    懷濟道:“已經審了三天,若姚財再不認,恐要麻煩。”


    懷清道:“哥不如請六皇子審他。”以懷清對慕容曦的了解,幹別的不見得成,收拾個人那絕對拿手。


    慕容曦進來,斜眼瞟了眼姚財:“怎麽著,聽說姚會長不吃不喝的,這是打算絕食不成。”


    姚財哼一聲道:“姚某乃揚州良商,張懷濟羅織罪名冤枉姚某,姚某不服,有本事就把姚某關到死,隻姚某有出去的一天,定去京城告禦狀。”


    慕容曦嗤一聲樂了:“這都三天沒吃沒喝了,還有這麽大精神兒,莫非是因為姚會長身上的肉多能抗,你是不是良商爺不知,爺倒是知道你行賄左明海,這個可有左府的大管家左亮做證,你還想抵賴不成。”


    姚財冷笑一聲道:“六皇子想怎麽說都成,姚某行得正,做的正,不怕人誣告。”


    “行得正,做得正,你這臉皮真夠厚的,爺不跟你廢話,你不是要絕食嗎,成,爺這兒看著你絕,來人,這都快晌午了,爺的午膳呢,趕緊的擺這兒來,爺可比不得姚會長,一身肥肉能抗好幾天,一頓不吃爺都心慌。”


    慕容曦一句話,後頭上來十來個人,先抬了一張軟榻過來,慕容曦靠坐在上頭,又上來倆人搬了張八仙桌放到前頭,接著就是食盒,雞鴨魚肉,山珍海味,擺了滿滿一桌子,最末了,上了一壺酒。


    慕容曦就開吃了,一口菜,一口酒,砸吧砸吧滋味兒,吸溜一口,吃的那叫一個香,姚財就覺嘴裏頭直冒酸水,說是絕食,這三天可沒斷了有人給他送吃食。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就算葛連升如今投奔了張懷濟,可底下的這些典吏,獄卒,衙差,哪一個沒拿過姚才的好處,平常想往上頭巴結,都找不著道兒,這送來了還能不好好伺候著,往上頭報是不吃不喝,實際上,三餐茶飯一頓不少。


    今兒六皇子往這兒一戳,自然沒人再敢送飯了,別看姚財一身肥肉,一頓不吃也有點兒受不住,盯了慕容曦一會兒,索性盤腿坐下,閉上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兒。


    慕容曦也不搭理他,自顧自的吃,吃完了,叫人撤下去,上了茶,靠在軟榻上,一邊兒消食,一邊兒喝茶。


    姚財可是吃主,那茶香一股子一股子的飄過來,他一聞就知道正是今年的極品龍井,閉上眼,嗅覺更靈敏,姚財隻覺口幹舌燥,猛地睜開眼,正對上慕容曦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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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曦撇了撇碗裏裏浮沫看著姚財:“爺這兩天正愁沒個清靜地兒呢,這兒挺好,爺這輩子還沒見過絕食的,如今正好見識見識,姚會長你可千萬得頂住了啊,別叫爺失望。”


    姚財臉都綠了,慕容曦打了個哈切,歪在軟榻上睡了一覺,到了晚上接著來,吃了晚上飯,姚財琢磨還能不走嗎,沒想到,外頭幾個人抬了一架拔步床來。


    慕容曦看著他道:“姚會長放心,你在這兒一天,爺陪著你一天,你要是真餓死了,爺給你收屍。”


    姚財隻覺眼前一黑,咚一聲暈了,等姚財再醒過來的時候,就見前頭兩個雪白的大饅頭,餓的眼都藍了,還顧得上什麽,抓起來三口兩口就吞了下去,吃完了,端起旁邊的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了幹淨。


    肚子裏有了點兒底兒,方想起來自己在哪兒,抬起頭正對上慕容曦的眼睛,慕容曦笑了一聲:“好不好吃?爺還以為姚會長的骨頭有多硬呢,鬧半天,餓兩頓就挺不住了。”


    姚財道:“你,反正姚某沒行賄。”


    慕容曦點點頭:“行啊,爺信你,不過,你可知你剛吃的什麽?”


    姚才一愣:“什,什麽?不就饅頭嗎。”


    慕容曦點點頭:“是饅頭沒錯,不過饅頭裏可有夾心,爺下了毒。”


    姚財一聽嚇的臉都白了,忙扣嗓子眼兒想往外吐,哪兒吐得出來啊,姚財怕起來,指著慕容曦道:“你竟敢毒害姚某。”


    慕容曦不在意的道:“毒害你怎麽了,你是不是忘了爺是誰,爺是有名兒的胡作為非為,別說你一個鹽商,就是朝廷命官,爺弄死一個倆的,能怎麽著,爺可是大燕的皇子,誰能治爺的罪。”


    姚財一張肥胖的臉氣的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指著慕容曦:“你,你……”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整話。


    慕容曦笑了一聲道:“不過呢,你要是老實交代了,爺倒是考慮留你一條生路。”姚財眼珠子轉了幾轉,嗬嗬嗬笑了起來:“六皇子當姚某是嚇大的不成,不過一死罷了,有何懼?姚某若冤死,想來天下鹽商也不會袖手旁觀。”


    慕容曦豎起大拇指:“好,爺就說堂堂江南第一鹽商,不至於慫成這樣兒,怎麽也得有點兒骨氣,爺佩服有骨氣的,那咱們就瞅著,到底你能抗到什麽時候。”說著不再搭理他,到**睡覺去了。


    姚財一開始挺害怕,後來發現沒什麽感覺,心說慕容曦不定是嚇唬自己呢,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能草菅人命啊,放了心躺下睡了。


    可半夜卻給癢醒了,姚財睜眼一看,魂兒都快沒了,渾身上下起了一層紅疙瘩,密密麻麻癢的不行,剛要撓就聽慕容曦道:“別說爺沒提醒你,要是撓破了可就沒救了,到時候渾身潰爛而死,恐連你娘都認不出你是誰。”


    姚財一聽哪敢撓,恨恨看著慕容曦:“你,你真下了藥?”


    慕容曦打了個哈氣:“爺從不打慌,不告訴你了嗎,這會兒是起紅疙瘩,明兒就不知道什麽樣兒了。”


    姚財道:“你怎敢如此草菅人命。”


    慕容曦樂了:“你這種人死一個少一個,有你這樣的人在,我大燕不定得出多少貪官呢,你要是死了,正好爺給江南除了一害。”


    姚財道:“水至清則無魚,哪個當官的不貪,若是貪官都該殺,恐大燕再無一個官。”


    慕容曦道:“這不過貪官用來自我脫罪的借口罷了,十年寒窗一朝顯貴,難道為的就是一個貪字,為官者若上不能忠君,下不能愛民,還不如回家種地呢,貪不是借口,為滿足私欲而至萬千百姓於不顧,如此的官兒有多少就得殺多少,方還我大燕一個清明盛世,父皇一心肅清江南官場,聖意如此,你一個小小的鹽商能阻擋的了嗎。”


    姚財臉色慘白,頹然坐到地上,慕容曦見他如此,話音一轉,剛要說什麽,忽外頭陳豐進來道:“爺,兩江總督邱明臣來了。”


    慕容曦心說,早不來晚不來偏這時候來,邱明臣進來瞥了姚財一眼,跟慕容曦見禮:“微臣邱明臣參見六皇子。”


    慕容曦笑了一聲道:“總督大人好閑在啊,這深更半夜的不睡覺,跑牢裏頭溜達來了。”


    邱明臣皮笑肉不笑的道:“六皇子說笑了,隻因江南鹽商聯名的狀子遞到了總督衙門,臣若再不理會,恐這些商人鬧起來,哄抬鹽價,到時候可不好收拾,再說,皇上一再說鼓勵良商,姚財可是江南商會的會長,若是打成冤獄,恐天下商人都要寒心啊。”


    慕容曦道:“若依總督大人的話,便這姚財有罪,也不能審,不能關了。”


    邱明臣嗬嗬笑了兩聲:“姚會長自來奉公守法,江南每年上繳朝廷的鹽稅,多虧了姚會長才能繳齊,皇上還曾特意批示獎賞,這樣人是我大燕的功臣,該好好安撫才是,怎能關起來呢。”


    慕容曦道:“左明海的管家交代左府裏的三十萬兩銀子,皆是姚財行賄所得,如今銀子已經起獲,姚財行賄之罪在身,總督大人莫非要為姚財脫罪不成。”


    邱明臣目光閃了閃,輕描淡寫的道:“一個奴才之言罷了,想來為了給他主子脫罪,才胡亂攀咬,且,此案驚動江南鹽商遞送聯名狀,已不緊緊是揚州一府之事,微臣作為兩江總督,當親自查問此案。”


    說著看向慕容曦道:“六皇子雖是天潢貴胄,卻並非皇上派來江南的欽差,恐不宜插手此案,來人把姚會長帶到總督衙門。”說著跟慕容曦躬身道:“微臣告退。”帶著姚財走了。


    陳豐道:“爺,就讓邱明臣這麽走了啊。”


    慕容曦啪一聲打開手裏的灑金扇扇了兩下:“邱明臣若不跳出來,這出戲還真唱不下去了呢,左明海不過一個小嘍囉,邱顯臣也算不上什麽,真正操縱著江南官場的人是邱明臣,他若不出來摻合,想抓他的把柄,還真難,如今他跳出來了,正好一鍋燴。”


    陳豐道:“懷清姑娘可是讓爺審姚財,如今姚財被邱明臣帶走了,姑娘哪兒可沒法兒交代。”


    不怪陳豐這麽說,平常日子他家爺對懷清姑娘那可是言聽計從,說一不二的,如今審個案子把人審丟了,那位能幹嗎。


    慕容曦笑了:“放心吧,那丫頭比爺精多了,若不是為了釣出邱明臣,何至於一個姚財審這麽多天,就姚財這樣兒的,一頓板子打下來,保證什麽都禿嚕了,更何況,剛爺那些話也說給他了,他要是明白,想保住身價性命,自然知道怎麽做,看來這江南的鹽稅案,終於望見頭了。”


    懷清第二次踏進河邊的豪宅,範夫人早迎了出來,挽著她的手進了裏頭坐下,叫丫頭奉了茶來才道:“早想請你過來走走,卻又怕你嫌棄我們江湖人性子粗,這才沒敢相邀。”


    懷清道:“夫人說哪裏話來,懷清倒恨不能自己是個江湖人呢,可以行走四方,快意恩仇,該是何等恣意,怎不比束縛於後宅閨閣之中強。”


    範夫人笑了起來:“當初我一瞧你,就跟我們當家的說,張家這丫頭性子爽利,真該是咱們鹽幫的人,卻不防生在了官宦之家,倒拘了她的性子。”


    懷清道:“夫人這話極是。”


    兩人說笑了一陣兒,懷清正斟酌如何開口,卻聽範夫人道:“剛說你是個爽利性子,這會兒就變了,我知你來必然有事,我性子急不好猜,隻管說便了。”


    懷清笑了一聲道:“如此,懷清就直說了,那日陳大人開棺驗屍,想必夫人聽說了。”


    範夫人道:“雖陳大人任職期間,跟我鹽幫雖有幾次衝突,但我們當家的說,陳大人是難得的好官,清官,隻不過在江南恐待不住,卻也沒想到會是如此結果。”


    懷清道:“陳大人如今雖已正名,案子卻仍未破,殺害陳大人的凶手尚未尋到,懷清也不瞞夫人,邱顯臣口口聲聲說,陳大人之死係鹽幫所為,叫家兄提審幫主。”


    範夫人深深看著懷清道:“姑娘也覺是鹽幫所為嗎?”


    懷清道:“若懷清覺得是鹽幫作為,今兒也不用跑這一趟了,雖陳大人跟鹽幫有些衝突,鹽幫也不會傻到背負殺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此事之於鹽幫百害而無一利,自然不是鹽幫所為,而就陳大人的傷處來看,能一刀斃命的,恐也不是尋常人,懷清猜是江湖上的殺手,家兄是朝廷命官,江湖上的門路不清楚,更不明白,懷清此來是想請幫主幫個忙,尋到殺害陳大人的凶手,借此找出幕後主使之人繩之以法,背後主使之人若獲罪,江南數年的鹽稅案就能結了,之於鹽幫隻有利而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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