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窗外枝葉沙沙響,實驗室裏的兩個人,一個在睡覺,一個在忙碌。


    程簡兮又開始做夢。


    如往常一樣,破碎的畫麵,或認識、或不認識的臉,覺得熟悉但又不知道在哪兒出現的場景,一幕又一幕交疊出現。


    屍潮遍野的紅色、急行軍的隊伍、嘈雜的通訊儀、失聯的隊友、以及——


    “你為什麽要背叛?”


    這句話喊得撕心裂肺,聽起來是男人的聲音,但由於沙啞的太厲害,已經失去了原有音色,讓她分辨不出來是誰。


    下一秒畫麵驟轉,平靜的水麵、被炸成殘軀的輪渡、支離破碎的小舟、兩邊河岸驟然燒起來的烈火……


    刹那間,哭泣聲、哀嚎聲、悲鳴聲、獸類嗚咽聲此起彼伏……


    不遠處的高樓大廈轟然倒塌,衝天火光彌漫,無數的變異人在裏麵狂歡。


    它們啃食著燒灼的軀體,在大火中肆意起舞,然後被焚燒殆盡。


    而她站在屍潮正中央,看著它們狂歡,想跑卻跑不了。


    前有屍潮攔路,後有火舌肆虐,她似乎必死無疑。


    “熱……好熱……”


    傅薄焉剛做完最後一組實驗采集,就聽到她的囈語聲,趕快跑向床榻。


    已是十月份的天氣,B市漸涼,她卻出了一頭汗,還一個勁兒的喊“熱”。


    “簡兮,簡兮,快醒醒!”男人一手貼上她的脖子,一手搖她的腰,“快醒醒!”


    她又在做噩夢。


    夢中的程簡兮感覺她快被烤熟了,脖子上忽然貼上了一抹涼,她忙不迭按住,不想它離開。


    傅薄焉的大手,被她溫軟的小手敷上,心頓時定了。


    他俯下身子,湊近她的耳朵,再次嚐試喚醒她,“簡兮,我在等你。”


    男人的大掌貼著她的臉,溫柔摩挲,程簡兮從夢中恍然驚醒。


    麵前的臉生動又鮮活,溫柔又疼惜,她沒忍住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尋求慰藉。


    “別怕。”傅薄焉拍著她的背,唇貼在她的額頭上,輕聲寬慰,“它隻是夢,別怕,有我在。”


    “阿焉……”她的聲音仍在發抖,“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夢裏的場景雖破碎,但她能分辨出來,那就是B市。


    若這是未來,她應該可以看到,就跟最初在別墅裏一樣。


    但為什麽是夢呢?


    “怕什麽,有我在。”傅薄焉察覺到了她的害怕,另有所指的說,“我不會再讓你落單的。”


    “阿焉。”程簡兮趴在他背上,好像沒聽到他的話外音,兀自開口,“如果我們活著走出B市,就真正在一起好不好?”


    在她心裏,之前的親密,總有演戲的成分在。


    她對他的感覺,確實跟其他人不一樣,會心疼,也會害怕。


    “為什麽要等?”傅薄焉內心長歎,額頭抵著她的,手也握住她,低聲誘哄,“現在也不是不可以。”


    “你答應我好不好?”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心底最深處,她在抗拒。


    就好似如果她現在答應,未來發生的某些事,會讓她痛心、難受到死去。


    “好。”傅薄焉怎麽忍心拒絕,邊拍她的背,邊安撫道,“我聽你的。”


    見過她堅強勇敢、英姿颯爽的模樣,才更珍惜她的小心翼翼、偶爾流露出的膽怯。


    一舉一動,都讓他心動。


    “你們感情真好。”


    陌生女聲突然響起,二人迅速分開,進入緊急戒備狀態。


    “是我。”


    實驗台上的女人醒了,偏頭看著他倆,眼裏的豔羨根本藏不住。


    “你什麽時候清醒的?”看到是她,程簡兮鬆了口氣,心頓時放了下來。


    跟下午相比,她不再迷糊,神智清明,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身體異變的部分,正在逐漸恢複。


    臉上的鱗甲褪了大半,露出的小臉清麗,溫柔似水。


    “你還睡著的時候,我已經醒了。”女子開口,看向另一邊,“那是我的孩子嗎?”


    “嗯。”程簡兮點頭,“不好意思,我們暫時還沒有……”


    由於病毒變種的出現,小孩子的情況比想象中更複雜,怕是要再幾輪實驗後,才能恢複如初。


    “無妨,救不救也無所謂了。”女人淡淡的笑了笑,“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生下他。”


    “可是你……”


    “你應該看到我抱著他,在那群怪物裏東躲西藏,最後還是被咬的畫麵了吧。”


    “嗯。”程簡兮點頭,“你是個勇敢的母親,所以我想盡我所能。”


    “但是小姑娘你知道嗎,我原本有機會像你一樣,生活在這裏的。”女子跟她說話時還在笑,但下一秒卻恨意滿滿、咬牙切齒,“你不知道我多恨他!他為了帶情人逃跑,把我母子二人硬生生推給了怪物!”


    想到那一幕,她就覺得渾身冒火,把他撕裂的心都有。


    “他不曾對我說一句情話,也不曾讓我的孩子叫他爸爸,我是他眼裏的恥辱、垃圾,他恨不得我死!”女子說話時,邊哭邊笑,聲嘶力竭的吼道,“就因為他不愛我,我卻硬逼他娶我。”


    她對他一見鍾情,是他悲劇命運的開始,也是她慘劇人生的開端。


    她抱著孩子,深陷屍潮時,不止一次的想過,就這樣死了,他會不會想起她。


    “或許他有苦衷。”程簡兮不知該如何安慰她,走到她身邊,“都會好起來的。”


    “我已經不抱希望了。”女子看看她,又看看床榻邊的傅薄焉,“如果他對我,能有這位先生對你的十分之一好,我也滿足了。”


    可惜沒如果。


    “能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嗎?”程簡兮覺得她是個可憐人,想到方才那個夢,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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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俗氣的故事。”女子倒也不忌諱談起往事,“我叫顧苒安,我曾經的先生姓廖,他娶我,是因為我逼婚,我爸爸用錢砸他。”


    程簡兮:“……”


    沒想到這麽俗氣。


    “他不喜歡我,心裏隻有他的白月光,但那又如何,我愛他就夠了!那天他想帶白月光離開,我不允許,他就把我推下了車子。自那以後,我終身與屍潮為伴,苟且偷生數日,還是落得個這樣的結果。”


    “我曾經很愛他,愛到哪怕隻有半年壽命,也願意分他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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