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馨兒給林威遠、林夫人二位長輩敬完了茶,老嬤嬤就又引著她,為座上的七位林家長輩敬茶。


    第一位是管著林家所有當鋪生意的老頭兒李尚——輩分最高,但歲數也大了,家主之位是無望的。他雖對自己的孫女兒因為洛馨兒未能當上林修然的媳婦兒有些不高興,但也隻是不喜而已,他不願做那個出頭鳥,於是撚著胡須,笑著喝下了洛馨兒遞過來的茶,並沒有為難她。


    第二位也是歲數較大的長輩,同樣競爭家主之位無望。他見前頭的李尚老頭兒並不為難洛馨兒,自然知道他心裏打的什麽主意,敵不動我不動。於是他也笑笑,接過了洛馨兒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放了回去。


    第三第四第五人,亦是如此,都很聰明。


    廳上排在第六位的,是個中年人,峨冠博帶,臉上帶著幾分儒雅氣,看起來像個讀書人,但其實他卻是江湖上有名的殺人不眨眼的冷麵閻王——衛雨行。


    二十年前,他便跟了林威遠,為他做犬馬,為他擋刀槍,即使林威遠被貶寧塘,他也未曾離去。所以,他似乎覺得,自己就應該是那個接班之人。


    他瞥了前麵那五個人一眼,又覷了覷坐在最後的林繼禮,狠了狠心,發難道:“老爺,有些話我今日必須說。我還是不同意這女子當少爺的媳婦,老爺和洛歸山隻是一麵之交,如今洛歸山又已經死了,這女子又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品如何不得而知,少爺要是受了她的委屈,可怎麽辦?”


    林威遠聽了衛雨行的話,眉毛一挑。


    終於還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洛馨兒聽了這話,也是一驚,然後就拚命回想自己是否哪裏做錯了,得罪了這位叫衛雨行的中年人。


    林修然倒是樂得看好戲,坐在椅上,拿起旁邊的一杯蓋碗茶,掀開蓋子,用嘴吹了吹飄浮的茶葉和冒起來的熱氣,很是有滋味地抿了一口。


    “是啊,大哥,還是再考慮一下的好。”見有人做了出頭鳥,李尚不禁也出口勸道。


    “不錯,大哥,真的要三思啊,我聽縣裏的人說,這女子和一個叫燕泰康的儒生不明不白,要是今後她做出了什麽出格的事情來,我寧塘林家的顏麵何在?”那坐在第四位的人也發難道。


    洛馨兒的臉都白了,她不知道為什麽方才還對自己笑容有加的人,此刻都忽然跳出來攻擊、詆毀自己。


    林威遠陰沉著臉,不說話。


    林夫人對此,靜觀其變,樂見其成。


    發難還在繼續。


    “不知各位注意到沒有,少爺的臉上,有個紅紅的巴掌印。”衛雨行盯著臉色煞白的洛馨兒,指了指林修然的臉,怒氣衝衝地說道。


    剛才林修然進入大廳時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洛馨兒身上,此刻被衛雨行這麽一說,眾人回過頭去瞧了瞧林修然的臉,嗬,還真是,有一個不怎麽明顯的巴掌印,不大不小,但卻和洛馨兒的手掌一般大。


    這下子,不由鬧開了鍋,廳上的二十餘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並不時對洛馨兒這個不守婦道的女子指指點點。


    洛馨兒這下子徹底慌了。


    “我沒……我隻是……”她結結巴巴,百口莫辯。


    自己終究是真的扇了他一巴掌,再怎麽狡辯也是枉然的。


    此刻的她,早已悔不當初。


    林威遠這時也有些怒了,繃著臉。但他卻並沒有發作,因為他得先把局麵控製下來。


    “安靜。”


    他用力拍了拍桌子,衝眾人喊道,“都給我閉嘴。”


    聲音中帶著怒意與威嚴。


    多年的威望,讓眾人在林威遠這一吼過後,齊刷刷地安靜了下來,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林威遠掃了每個人一眼,除了那坐在座上的七個人,其他的人遇到林威遠的目光,不由紛紛躲避。


    林威遠的目光,最後停留在了座上一直都未出聲的林繼禮上。


    “繼禮,這件事情,你怎麽看?”林威遠問道。


    林繼禮是座上的第七人,是林威遠的養子,年輕有為,武功高強。


    “繼禮以為,閨房之趣,不應多加幹涉,弟妹和修然賢弟新婚燕爾,正是情濃,偶爾下手不知道分寸,也是有的。就是我和賤內這將近十年的老夫老妻,偶爾也會挨她一個巴掌一個牙咬,隻能說明小兩口愛鬧,並沒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可能並不像衛伯伯說的那樣。”


    閨房之趣,好借口!


    林威遠聽了林繼禮的話,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林修然也覺得林繼禮這招四兩撥千斤用得不錯。這話是能塞住某些人的嘴的。


    “其他人呢,還有什麽要說的。”林威遠說道。


    “老爺,就算那巴掌印的事情是繼禮少爺說的那麽一回事,可那這女子和燕泰康的事情,又該怎麽解釋,滿城風言風語的,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吧!”衛雨行既已當了出頭鳥,就不好再當縮頭烏龜,索性繼續發難。


    前麵五人年事已高,林繼禮資曆尚淺,他還不怕。


    “是啊,老爺三思才是。”


    “大哥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洛馨兒和燕泰康這件事情,要是大家都打馬虎眼,就根本不算什麽事,誰沒個過去呢?要是有心人一直揪住不放,那也算件大事,私定終身,不守婦道。


    “我和燕大哥他……”


    “哦,燕大哥!?”


    “嗬嗬,燕大哥,你怎麽不幹脆叫燕郎……”


    洛馨兒話說到一半,就知道自己又闖了大禍。還是因為那“燕大哥”三個字,她在同一個問題上栽了兩個跟頭,一直不打自招。


    林繼禮聽了洛馨兒的那句話,本來還有幾分勝算的臉,也一下子慘了下來,似乎回天乏術。


    “大哥……”


    “老爺……”


    於是,勸的人,越發多了。


    林威遠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被動。


    在座下的洛馨兒,腦子頓時一片空白,比之剛才,臉色愈發煞白,身子愈發顫抖,幾乎癱軟在地。


    最後的一絲力氣也用完了,洛馨兒的雙腳完全沒了力氣,終於支撐不住,整個人猛地往下沉,跪倒在地。


    “我沒有,我沒有,我與那位燕公子是清白的,不曾越雷池半步,鄰裏鄉親都可以作證的……”


    洛馨兒跪在地上,戚戚然。


    跪著就跪著,在閨閣中就與其他男子不清不楚,做出這種事情,哪裏會有人可憐?


    “我沒有,我和那人是清白的。”


    洛馨兒連燕泰康的名字都不敢提了。


    她雖有意於那人,也確實不願把林修然這個呆子當成自己的丈夫,可……可她確實未曾與燕泰康有過半分肌膚之親,就是連手都未曾拉過。


    女子該有的底線,她還是有的。更何況,她是洛歸山這個大儒的女兒,她怎麽可能會做出有違婦道的事情。


    她隻是一時還不能接受,她隻是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適應,讓自己學著做別人的妻子。


    洛馨兒神情淒苦,眉頭緊蹙,惹人可憐。


    林修然瞧著她那模樣,卻是覺得洛馨兒此刻分外漂亮。


    女子的美從來都不止是笑靨如花,有時梨花帶雨,便也極美。就如此刻,其美其媚,全在眉心,緊蹙間,我見猶憐,待展開時,便是雲開月現。


    座上的眾人自然是清楚洛馨兒與燕泰康毫無肌膚之親的,不然她也不可能進得林家的門來,但是,沒有肌膚之親又如何,清清白白又如何,有人能指鹿為馬,他們為什麽不能裝糊塗?


    林修然看著座上眾人一張張虛偽的麵孔,實在有些厭惡。這一副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是真的要讓自己那個便宜老爹休掉洛馨兒了。


    林修然雖然也不願自己多洛馨兒這麽一個拖油瓶,但這洛馨兒累贅歸累贅,可至少心思單純,要是她被休了,新娶進來一個心眼多、心機重的,那林修然便更頭疼了。


    於是,在這時候,他站了出來。


    他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洛馨兒。


    洛馨兒覺得他的肩膀很寬、很暖,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傻氣,也沒有一絲怒容,很是平靜。


    他攙著她,牽著她滿是手汗的手,將她扶穩。


    “沒事吧?”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林修然旁若無人地問。


    “沒……沒……”洛馨兒被那麽多人盯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回答道。


    “哦,這樣啊,那就好。”林修然聽到洛馨兒這麽說,放心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便牽著洛馨兒來到了衛雨行的跟前。


    衛雨行不知道林修然要幹什麽,林威遠也不知道,洛馨兒也不知道,這廳上的眾人,在此刻,也都猜不透林修然究竟要幹什麽?


    林修然就這麽豎在自己麵前,衛雨行有些錯愕。


    但很快,他的錯愕就變成了難以置信。


    林修然讓洛馨兒在一旁站好後,自己抬腳、運腳,然後狠狠地踢了麵前的衛雨行一椅子,把他踢得差點從椅子下掉下來。。


    聲音沉悶,卻異常清晰。


    素日以冷麵閻王著稱的衛雨行,因為林修然的那一下,不由變了臉色,既是嚇的,也是氣的。


    “嘶——”


    廳上眾人,誰會想到林修然會這樣做,誰會想到林修然敢這樣做?


    但林修然並沒有理會眾人那一張張驚得足以塞進一個雞蛋的嘴,一腳沒完,又來一腳,這腳沒完,還來一腳,這腳不過癮,再補一腳。


    “衛僵屍臉,我娶我的媳婦,關你什麽事?”


    “你……”衛雨行氣急攻心,一時竟無言以對。


    林修然可沒什麽功夫跟他吵架,他火也發完了,罵也罵完了,心情十分舒暢。


    於是,他一把牽過一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洛馨兒,徑直走向了廳外,留下那一地雞毛給這麵麵相覷的一群人。


    大步流星,昂首挺胸。


    這世界,所謂破局,不外乎狠。


    解開九連環的方法,最簡單的,就是拿把錘子,把它砸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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