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氣氛凝重肅殺的場合下,敢當眾打人臉罵人全家,不是肆無忌憚,便是個傻子!


    而林修然在明麵上,恰恰就是一個傻子。


    傻子這麽做,就很正常了,沒人敢說他的不是;和一個傻子置氣,他們也拉不下這臉。


    況且,這廳上還坐著林威遠和林夫人,護犢情深,誰要是在這個時候衝林修然發火,隻怕是正撞槍口上,死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眾人權衡再三,無奈隻得吃下這個啞巴虧,憤憤地忍了。


    於是,方才說要讓林修然休了洛馨兒的那些人,此刻全都噤聲,這件事情,再無人敢提。


    林威遠對此,很是滿意,樂見其成。他也不想眾人再糾結此事,大手一揮,便讓眾人散了。


    眾人也隻得悻悻離開。


    ……


    林修然和洛馨兒走在回去的路上。


    洛馨兒對林修然方才的所作所為,憂心忡忡,不由有些擔心地說道:“剛才你太衝動了,那人可是你的長輩,你怎麽可以當著眾人的麵踢……踢他呢?”


    “哪管那麽多,自然是想踢就踢了,那個僵屍臉實在太過討厭,不踢他便對不起自己,心裏不痛快總是不好的。”林修然走在前麵,一點也不擔心自己闖的“禍事”,很是輕描淡寫地衝洛馨兒說道。


    “想踢就踢了!?”


    這……這簡直就是小孩子的氣話!


    洛馨兒被他這句話氣得哭笑不得。


    想踢人就踢了,這世上哪有這麽簡單的事情,先不說那人是他的長輩,單就說那時候的氣氛,凝重肅殺,正常人該要有怎樣的勇氣,才敢踢出那嚇死人不償命的一腳啊!


    大概,也就隻有他這個什麽都不懂的癡呆兒才敢這麽做了!


    她卻不知道,林修然是年歲悠遠見慣風浪的老魔頭,那些在她眼裏是江湖泰鬥的大人物,在林修然眼裏,都不過是些土雞瓦狗罷了。


    “你啊,不顧後果的。”洛馨兒說道。


    “我有分寸的,不會有什麽後果,你放心便是。”林修然回答道。


    他對這件事情看得恨透,自然知道眾人之後的想法,敢在這件事情之後輕舉妄動的,一個都沒有。


    不過,那個叫林繼禮的,自己倒是要多加小心。此人看似忠良,但在林修然看來,是小人一個,必須多加防範。


    “剛才也多虧了繼禮少爺,要不是他,隻怕……隻怕我很難下得來台,你……嗯,相公,你以後對他好點,別像對那個衛伯伯一樣。”洛馨兒哪壺不開提哪壺,對林修然說起了林繼禮,看得出來她對林繼禮的觀感不錯。


    林修然聽她提起了林繼禮,心裏倒是沒有不痛快,隻是覺得眼前這個女子蠢得著實可憐,好人壞人分不清楚。


    “嗯,我知道了。”林修然答應了一聲,並沒有要糾正她的意思。


    路還有一段,於是兩人繼續交談。


    林修然問道:“剛才,那些人說要讓我休了你,我覺得你應該高興才對啊,怎麽嚇成那副樣子?”


    洛馨兒聽見林修然問了這些話,心裏一驚,頓時瞪大了眼睛,甚至忘記了前行。


    從方才開始,她就一直隱隱感覺有些不對,至於是什麽不對,她又有些說不出來,現在,聽他問出了這個“極聰明”的問題,她終於醒悟。


    眼前的這個人,太正常了,似乎並不像是一個傻子。


    她驟然停了下來,林修然意識到她停了下來,自然也跟著停了下來。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還是,你……根本就……”


    林修然眉毛一挑,看不出什麽心思。


    “我娘親教過我的,哭就代表一個人不高興,你昨晚就哭了,肯定是不高興了。我想來想去,覺得你肯定是因為不肯嫁,才會哭的。這沒有什麽不好啊,我有時不喜歡喝那個很苦的藥,也是哭,然後娘親有時心軟就不讓我喝了。我那時是高興還來不及的,哪像你那樣,會嚇成那個樣子!”


    林修然很聰明,所以他很會裝傻。


    在歸一鏡沒有完成前,越少人知道他不是傻子越好,不然氣機牽引,也許就會引來那個人的神念。自己縱是在腦海中想到那個人的名字,都有可能被他尋跡而來,唯有歸一鏡能替自己遮掩天機,如此,才能放開修煉,為所欲為。


    況且,林修然想聽洛馨兒說些真話,於是就繼續裝傻子。


    很多內心愁苦的人,都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而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恰恰是最合適的人選。


    洛馨兒聽了林修然的這些話,果然就放心下來。


    她一度懷疑林修然不是個傻子,現在看來,是她自己想多了。


    “這樣啊!”


    洛馨兒打消了自己的疑慮,對林修然的態度,多少緩和了些,不再懷疑他。


    “嗯,是的。”林修然衝她點了點頭說道,但見她似乎不想回答自己的問題,並又一次問道,“這是,為什麽?為什麽不讓我休了你?”


    洛馨兒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功夫,最終隻說了兩個字,“走吧!”


    然後,她便自顧自地往前走。


    林修然看得出來,她因為自己的問題,心情忽然不好了,臉色變得愁苦。


    於是他也默然無聲,跟著往前走。


    兩人依然一前一後,林修然在前,洛馨兒在後。


    但不過走了幾十步,林修然卻感覺身後的洛馨兒,越走越慢。


    最後,她停了下來。


    “其實,我剛才為什麽會那樣,我也不知道。”洛馨兒似乎憋不住了,跟在林修然身後,小聲地說道。


    林修然沒有回頭,認真聽著。


    “很多事情,你是不懂的。這不是你喝藥和不喝藥那麽簡單的。我不知道自己將來該怎麽辦?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你知道嗎,我要是被休了,我哪都去不了!舅舅是不敢接我回家的,家裏那麽多口人,要是因為我而出了意外,他又怎麽對得起家人?”


    林修然感覺到洛馨兒的手有微不可察的顫抖。


    她繼續對林修然說道:“而且,我過門還沒幾天就被休了,縣裏的人又會怎麽看我,說我水性楊花、不知廉恥,敗壞父親的名聲,可我又何曾做過那些不知廉恥的事情,又何曾有負於你,那時所有人都對我指指點點,罵我辱我,我又如何活得下去?”


    手顫抖得厲害了些。


    “我也知道,我和他是沒可能的了。他家是書香門第,最重名聲,縱使我被你休了,得了自由之身,他家又怎肯讓他娶一個被人休過的女子?縱使我還有清白之身,他又怎麽會要!這些我都是明白的,可都不敢想,不敢跟別人說,你明白嗎?”


    林修然回過頭看她,她已然落了淚,蟬露秋枝,梨花帶雨。


    女人一生下來,就偏生是個眼淚袋子。


    林修然覺得自己應該去安慰她,於是牽上了她的手。


    洛馨兒的手被林修然牽著,有些錯愕,呆了小半刻,哭了小半刻,這才掙脫了他的手,但似乎又不甘心,於是又抓住了他的手,抓到嘴邊,一口咬了下去,咬出兩排帶血的牙印。


    此處是假山環繞處,四麵花草,寂靜無人。


    洛馨兒鬆開了嘴,林修然疼得很,卻沒有叫喊,慢慢將手抽了回來。


    “林修然,我恨你。我是恨你的。”洛馨兒抹了一把眼淚。


    “我不想嫁給你,是你毀了我,是你毀了我。憑什麽,憑什麽我就得嫁給你這個傻子,我和他門當戶對,情投意合,有多少人羨慕,有多少人誇獎,可憑什麽,憑什麽就因為你要娶妻,我和他就得被生生拆散,為什麽,為什麽又不是別家的女子,偏偏是我,林修然,我恨你,我恨你!”


    這些話,是洛馨兒一字一句狠狠說出來的。


    是她將身體緊緊貼住林修然的身體,雙手緊緊攥住林修然腰間的衣物,頭深深埋在林修然胸口時說出來的。


    幾乎是壓在嗓門裏,因為她不敢聲張。


    但這聲音,兩人都能清晰地聽到。


    林修然能聽到,洛馨兒也知道林修然能聽到。她將自己的憤怒與不甘,在此刻,都傾訴給了他,都咬著牙告訴了他,一點也不曾保留。


    “別傷心。”


    林修然似乎忘記了剛才被咬的教訓,走上前去,雙手從背後抱住了她。


    但卻被她推開。


    洛馨兒退後,與林修然故意隔開一段距離。


    “你是不明白的。”


    洛馨兒停止了哭泣,擦幹了眼淚,搖了搖頭,說道。


    “確實不是很明白。”林修然實話實說。


    女人的心思,猶如海底針,一貫是很難猜的,活了幾萬年也一樣。


    “你真是個傻子。”洛馨兒說道。


    “確實是有點。”林修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依然實話實說。


    人生不過難得糊塗,他覺得自己確實是挺傻的。


    “噗嗤……”


    不知道為什麽,洛馨兒卻突然笑了出來。大抵是情緒宣泄了出來,心裏舒服了些,所以心情也就好了些。


    總之,能笑出來是好事。


    “這樣挺好。”


    “呆東西,謝謝你。”洛馨兒說道。


    “不用謝。”


    “真的,呆東西,謝謝你。”洛馨兒再一次說道,很認真。


    於是,林修然也很認真地說道:“這樣啊,那你待會陪我下棋好了。”


    “嗯。”洛馨兒點點頭,答應了。


    於是,兩人又開始往前走。


    這一次,洛馨兒依舊隻是跟在林修然身後半步左右,低首斂眉,雙手攪在裙擺內,不敢抬頭,不敢大步。


    一如來時。


    “我會試著做好你的妻子的,但你要給我些時間。”


    這話,是洛馨兒說給自己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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