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遠小城。


    臨街,一家燒餅鋪。


    從那老舊得厲害,卻擦得一塵不染的桌椅,可以看出店家已經經營了許多年頭。


    按道理,生意不差才對。


    隻是,此時鋪子的主人,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師傅坐在烤爐旁,臉色難堪地盯著小鋪中僅有的三張客桌。


    兩張空的。


    隻有一桌坐著兩人。


    一位麵容僵硬的僧人,一位瞎眼的女子。


    僧人似在褝坐,一動不動。


    女子安靜地小口嚼著燒餅,泯著清水。


    有過來買燒餅的客人,看到桌上坐的僧人,紛紛色變,遠遠地避開。


    佛門和道門雖同是修行中人,但道門弟子建天庭,封仙神,掌三界,庇萬民。脫胎於凡人,卻不脫離凡人。


    而佛門中人,絕大多數選擇避世潛修,甚少出現在世人麵前。即使凡俗中偶爾有幾個佛門弟子出現,他們淡漠的麵容,獨善其身又鐵石心腸的處世之道,有時侯,在凡人眼中,他們甚至等同妖魔。


    遠處,有三三兩兩的人竊竊私語。


    “可憐了,這王老頭……”


    一位長者望了望燒餅鋪的老師傅,搖頭歎息:“這不知哪來的和尚,往王老頭的鋪子一坐,估計這幾天都不會有生意了。”


    也有人幸災樂禍:“老頭子都一大把年紀了,趁機關了鋪子,頤養天年不是更好。”


    “你這人怎麽說話的,若那和尚去你家店裏坐一坐,看你還笑得出來!”長者不悅道。


    那人幹笑了兩聲。


    佛門中人不願與外人打交道,凡人同樣忌諱佛門中人。


    “希望他能快點走吧……”


    “總覺得,那些個和尚,有些難以理解。”


    “……你是說,變態吧。”


    “噓,小聲點。聽說他們比天上的神仙還厲害。”


    “啊……”


    這時,一個怯怯的童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可是,我聽外出遊學過的叔叔說過,在一個遙遠的國家,有一個和尚,他宣揚慈悲,主張行善。聽說經過他十年的努力,一個城裏的人都跟著他信佛,行善積德……”


    “一派胡言!”


    “小屁孩知道些什麽?盡瞎說,哪有那樣的佛!”


    “佛都不是人,他們沒有心肝。”


    “可是……”


    見大人們一個個不容置否,那孩童又有些將信將疑了。


    ……


    “不用理會他們,不用急,慢慢吃。”


    中年僧人道。


    “尊者,你不吃嗎?”


    煙小舞喝了一口水,將口裏的燒餅咽下。


    “貧僧早己辟穀,吃的是這天地間的靈氣。”中年僧人道:“貧僧本可以渡些靈力給你,讓你不饑不渴。不過外來的靈力,不是自己修來的,終究不是大道。”


    “嗯。”煙小舞點了點頭。


    煙小舞吃完後,中年和尚留了銀錢才離開。


    本來,有些熙熙攘攘的街道,因為中年和尚和煙小舞走來,而變得空曠,行人紛紛避開。


    “尊者,佛門弟子在外,不應該身無長物,化緣乞食嗎?”煙小舞問。


    “修行不夠的弟子才會去化緣。”


    中年和尚耐心地為煙小舞解惑:“我們吃了他的燒餅,他收了我們的錢。他不欠我們,我們也不欠他,兩清了,再無瓜葛。”


    “我們修佛之人,講究的是‘超脫’,何為超脫?就是將自己從這個世上摘除!怎樣摘除?隻有將自己和這世上的一切的人、一切的事撇清關係,不沾因果,自然就摘除了。”


    煙小舞若有所思地點頭。


    “兒啊,你醒醒吧!家裏能賣的都賣了,連最後幾分田地都賣了,真的沒錢了。”


    忽然,街道叉口一個小巷中衝出一位老婦,摔倒在了兩人前麵。


    看衣著打敗,不算富人家,但也不窮。


    後麵又跟著追出了一個青年,臉型看起來和老婦人有幾分神似,隻是滿臉戾氣。


    他追上聲婦人,提起腳就往老婦人身上踹,一邊叫罵:


    “老東西,家裏不是還有間宅子嗎!地契呢?快拿來!”


    “那是你父親留給你娶親用的,不能賣啊!”老婦人一邊護著身體,一邊哀求著,神情悲戚。


    “娶個屁的親,再不還錢,他們們就會砍死我的啊!老東西,想看著我死啊!”青年越踢越凶,連拳頭都用上了。


    老婦人身上很快青一塊紫一塊,還見了血。見護著沒用,她索性不護了,老淚縱橫。


    “上次賣田的錢不是還上了嗎?”


    “我隻是想翻本,誰知道又輸進去了!”青年咆哮著,臉色說不出的猙獰。


    “兒啊,你怎麽不聽老娘言啊!不能再賭了!十賭九輸,那是個無底洞啊……”


    “少廢話!”


    遠處的人們大概明白了是一個什麽情況,神情激憤。


    “造孽啊!”


    “這個畜牲!”


    “不配為人!”


    “這人該死啊!”


    罵的人多了,就有的人頭腦一熱,連一旁還站著個和尚也忘了,擼起袖子衝過去,圍著那青年就是一陣狂毆。


    一邊打著還一邊罵著,“畜牲,下地獄去吧!”


    “別打了,別打了……”老婦人見那青年被打,更急了。


    “這畜牲就該教訓,反了天了。”


    婦人見勸不住,情急之下,就朝著那幾個磕頭,不斷地嗑頭:“求你們了,別打了,別打了……”


    聲淚俱下,聞者戚戚。


    “哎……慈母多敗兒……”


    那些人恨恨地補了被打趴在地上的青年幾腳,無奈地散了。


    “兒,給你……賣了把欠債還上,咱們從頭來過,重新開始!”老婦人撲過去,手上抓著一張發黃的地契。


    “老東西,不早拿出來,害老子白挨一頓打。”


    青年一把抓過地契,啐了一口血,疼得他直吸涼氣。


    “哼,狗拿耗子。”


    他怨毒地罵著,一把推開老婦人,痛得呲牙咧嘴地爬了起來,一邊提步離開,一邊想著:


    “這一次,一定一定連本帶利贏回來!”


    隻是沒走出幾步,忽然“砰”地一聲撞在了什麽人身上,那人身體硬得像石頭一樣,差點把他撞懵了,他惱怒地破口大罵:


    “誰他媽走路不長眼睛?”


    他抬起頭。


    不對!


    這不是人!


    “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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