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各人散去之後,逯杲破天荒的接近門達,笑謂道:“當了幾天的都督,就這麽官派?我不必說了,說起來是他老上司,但從來沒把我當上司敬過,今兒這麽多人,對大人您也是這麽著,說實在的,我不能不替大人叫屈。”


    “各人有各人的賬,”門達揣摩著逯杲的來意,想來想去,也不知道這廝今天是發了什麽羊角瘋,他也真的見不得逯杲這模樣,笑著比不笑還難看,當下隻是冷冷答道:“是不是對我,我心裏自然清楚。”


    他的話皮裏陽秋,當然是暗示逯杲在張佳木手裏從來沒討得了好兒,吃虧已經是吃的滿頭包,還不知死,現在來挑事,全無效用。


    逯杲真的轉了性一般,當下隻是瀟灑一笑,道:“我吃多了虧的人,現下可是不敢招惹,好心替大人叫個屈,大人不理會就摞開手,不相幹的。”


    說罷,長身一揖,他現在也是得勢的人,身邊當然隨從眾多,幾十號人簇擁著逯杲,揚塵帶風的去了。


    “小人!”門達鐵青著臉,向著劉勇要來了自己當值的地段和時辰,略看一看,便是笑道:“老劉這差當的不壞,總務局比經曆司的人要得力的多,佳木設此部門,我原說隻是為了奪權,現今看來,竟是我錯了!”


    “哪兒呀!”劉勇和門達也是舊識,當年劉勇在德勝門看城門,每天看日出日落,螞蟻上樹,也真是寂寞的夠可以,沒權了,也就沒有人理會,雖說是個總旗,還是正經的錦衣衛裏世家,也沒多少人理會他。門達為人向來夠仗義,有幾回劉勇缺了錢使,實在是磨不開臉求別人,還是門達借的銀子給的錢,這點交情,在薄情寡義人那裏也早摞開手了,劉勇快花甲的人了,深知人情比什麽都重要,人脈比官帽還穩當,於是竭力維持,對門達還是異乎尋常的客氣。當下聽門達誇,劉勇兩眼都要笑咪了,隻是連連擺手,謙謝道:“這都是大人的安排,下官隻是幹點跑腿打雜的事,哪裏就敢稱功?”


    “不但有功,還不小,可惜啊老劉,當初我看走了眼,竟是沒有找你幫我的手。”


    門達也是感慨的很,張佳木調教人的本事,他算是徹底服了。劉勇這些老人也就罷了,任怨不過是個普通的軍戶子弟,現在已經提調緹騎,氣度儼然,周毅和武誌文等人,不過破落武舉,不少同類都發在大同宣府,每天吃沙子巡邏等死,現在這幾人,各有重任,能力忠心都是一等一的,至於那些坊間無賴,門達管正南坊時,抓著一個就是打個臭死,哪裏正眼瞧過?偏生在張佳木手裏,一個個調教的都是成了人才,興興頭頭的各理一方,那個斷了手的莊小六,勤謹忠勇,在大內裏頭每天不論雨雪刮風,當差從不馬虎一點,才進去幾天,皇帝並太子和內官太監都賞識,宮門提調,帶班引見,莊小六已經儼然是宮中倚重的近侍武官了。


    便是這老劉頭,也是奉職唯謹,辦事滴水不漏,手中的這關防布防不僅有名單,時辰,範圍,居然還叫人繪了草圖,錦衣衛當差,向來是上頭吩咐一句算完,大約在哪裏哪裏,時辰幾何,底下就是各人自己的事了,哪裏象現在這樣,湯水不漏,聽說這是張佳木定的規矩,這就叫製度!


    這裏不僅有公文,自己還得寫回執,接著入檔,一旦出事,查個清清楚楚!


    門達一邊佩服,一邊叫過自己的一個伴當過來,寫了回執給劉勇,接著又往死裏誇了老劉頭幾句,這個劉勇雖然當不了幾年的差了,但錦衣衛裏講的是世襲,過幾年劉勇退了,當差的也是他的兒子,保持良好關係,錯不了!


    劉勇奔前跑後,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停當了,這才又回去叫人記檔,派人手盯著各段,記錄監督,種種事情都由總務局安排,把個經曆司算是徹底拋掉一邊。


    現在經曆司也算是被完全架空,不管是公務庶務,都是由總務局和庶務局接過來承辦,就是苦了劉勇,兩個局一手抓,很多責任職權還沒有剖分清楚,把個老劉每天累的眼睛發黑,骨頭發軟,有時候恨不得把張佳木拖過來狠揍一通,才能解氣。


    不過,當他忙完一切,看看天色將黑時,還是帶著一臉笑,全身輕鬆的到了張佳木辦公的偏廂,一進去,劉勇就笑,環環一揖,隻道:“難得,今兒人來的齊。”


    確實是齊,任怨,武誌文、周毅、劉絹幾個原本校尉出身的官員,李瞎子薛胖子黃二餘佳等一群坊丁出身的百戶,齊齊整整,站了一屋子的人。


    “劉頭兒!”


    看著是劉勇進來,在場的人齊齊站起,一起抱拳行了一禮,在場的人都年輕的不成話,最大的武誌文也就三十出頭,其餘的任怨和張佳木二十還沒有,劉勇好歹望六十的人了,這一點尊禮大家還是講的。


    “大夥兒別折殺了我。”劉勇一臉笑,過來對張佳木笑道:“大人,事情都安排妥當了。”


    “嗯。”張佳木正在看一卷厚厚的卷宗,隻點了點頭,笑道:“老劉,不要這麽客氣,坐下說。對了,逯杲的地段人手什麽的,都安排好了吧?”


    “是,都安排好了,就在貢院西邊,帶三百人手,巡視貢院門首至明倫樓那一段。”


    “哦,他的位置,和監察禦史重了吧?”


    “是重了,不僅有監察禦史帶著坊兵,還有順天府的衙差也會相機過去,不能教他一個人在那兒,不定還會出什麽亂子。”


    張佳木點一點頭,放下手中卷宗,笑道:“按我的想法,幹脆就把他拋到一邊去,這差事不點他也就得了。倒是晌午和一群人會議,都說拋開他不妥,也還罷了,用他幾晚也得了。”


    說著,張佳木就站起身,看看左右,問道:“怎麽,孫錫恩那個狗才沒來?”


    “聽說他那表弟,還有一個姓徐的舉子出了麻煩,他帶著人去了,這會估計來不了。”黃二上前答話,他和孫錫恩交情不壞,所以知道首尾。


    “咦?”張佳木一拍腦袋,奇道:“明兒就要進場,他那表弟和朋友都要應試的人,這會子還敢惹麻煩?”


    “就是這麽說。”黃二事不關已,隻是笑道:“管他娘的,咱們的人去了,管他是誰還有平不了的事?”


    “是去哪裏了?”


    “回大人,”看張佳木一臉鄭重的樣子,黃二知道事情不小,他現在也是長進多了,連忙把身子一躬,答道:“聽說是在崇文門外的一家婊子院裏,叫人給扣住了。”


    京師之中,妓女也很不少,雖說太祖皇帝不準官員嫖娼,象宋朝蘇東坡那樣,在杭州當知府,能叫幾萬個婊子一起遊西湖的盛事不能複現於本朝,但這種事豈能真禁得了?太祖年間也還罷了,現在近百年下來,官員不準嫖娼隻是一紙空文,妓女最上等的,就是會圍棋,會詩詞,會彈琵琶應承大老官的最為出名,等到明末,什麽秦淮八豔連張佳木這種小白都知道名頭,可見明朝的娼妓之盛,也不比前朝稍讓。


    至於下等的,有小班子,有胡同裏的院子,也有專應承下等人的窯子,甚至暗門子,半掩門,多了去了。尼姑接客,也不算什麽稀奇。


    孫錫恩去的,在崇文門附近,估計不是最上等的,但也應該不差。張佳木想了一想,這件事關係到徐穆塵,上次談話之後,他又和徐穆塵聊過幾回,雖說不是什麽無雙國士,但胸中也頗有見地,將來是可以大用的人,這個人要是被糟蹋了,耽擱應試大事,也頗可惜。


    他不知道孫錫恩能不能辦好,於是隻得道:“黃二,李瞎子,你們幾個換了便服,還有曹老二,都和我一起,咱們也去瞧瞧熱鬧去。”


    “大人!”劉勇上前勸道:“一會就得安排關防,接著戒嚴,國家掄才大典,比這兩個窮極無聊的舉子要重要的多了。”


    “就是,”武誌文也是老成人,當下也道:“這會子還去嫖妓,也不是什麽好人,叫他們吃點虧也好。再說,一個婊子院,去一個百戶就算是抬舉他們了,大人你過去,傳了出去,不是成為笑柄?”


    “妓院,酒樓,這種地方藏汙納垢,也不能小瞧。”張佳木似笑非笑,向著眾人道:“不要時間久了,就忘了出身。你們不知道?上幾年有個錦衣衛的指揮,說是輯拿妖人,結果自己家裏頭的烏紗帽被偷兒偷了去,就掛在正陽門的箭樓上頭,寫著名字,傳了出來,直接就辭了官不能再做,滿城都是笑話。我現在這個位子,萬事不慎,總是把人看小了,怕是沒過多久,我自己就真‘小’了。”


    他的話大家雖然不是盡然心服,但防微杜漸,這個想頭原也沒錯,當下都是含糊答應了,被他點到的人就是各自去換衣服。


    張佳木又吩咐劉勇繼續在此主持掌總,薛祥在外頭支應,兩個指揮僉事在這裏,其實也差不離了。


    薛祥也是張佳木從泥途裏提拔起來的,自己手頭其實也頗有勢力,現在自然也是表忠心的時候,當下隻道:“大人放心,這裏斷然出不了亂子。倒是大人早去早回,皇上可能會有旨意,開龍門時,大人是一定要在場的。”(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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