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西寅壓低了聲音,“我估計你就沒見識過。擺席的莊家我都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這次的大席,聽說是有幾個莊家聯手搞的。”


    說著,鄺西寅哼了一聲,“也就是這十年我多在西北活動,其他地方才有人冒出頭來。”


    孫中原心裏起了些許興奮,“我還沒吃過席呢。跟著您,準保萬無一失。”


    吃席,是古玩行裏比較隱秘的行話。


    古玩的來源,無外乎兩種,明的和暗的。


    明的,也分為兩種。


    一種,叫做祖傳。一代又一代,繼承下來,不管什麽年代,老子的東西傳給兒子,兒子又傳給孫子,那都是合法的。老子沒了,兒子想賣,誰也管不了。


    另一種,叫做流傳有序,有據可考。曆史上資料裏記載過的,一直怎麽流傳下來的。這裏麵,關鍵是民國時期到現在這段時間。因為這其中,建國前和建國後,法律規定是不一樣的。


    比如那個赫赫有名的元青花鬼穀子下山大罐,是一個荷蘭軍官在民國期間從京城東交民巷買的,然後帶回國,傳給後代,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佳士得拍賣的專家就去看過,當時鑒定為明代的罐子,人家沒拍。


    後來在2005年,佳士得又有專家去,鑒定為元青花,於是就把這個裝cd的罐子拿出來拍了,7月上拍,拍出了1400萬英鎊,加上傭金之後,當時折合2.3億。


    假設這個罐子現在的主人要賣,這也是明的,流傳有序的東西,錢夠了就能買,不用考慮其他問題。


    明的古玩,交易起來是比較方便的。


    但是暗的,那就可能有麻煩。


    暗的古玩,大體也分兩種。


    一種,就是近一段時間剛挖出來的東西,行裏叫生坑的東西。不管是盜墓也好,工地施工也好,挖菜地挖出來也好,如果東西夠了文物標準,是不準隨意買賣的。


    另一種,就是純粹的來曆不明,你不知道它是怎麽來的。反正不是明的。或許是偷來的搶來的騙來的贓物,或許是無意中撿的,或許是稀裏糊塗買來的。


    不過,暗的東西雖說不準交易,但是古玩市場太過龐大繁雜,買方又不能件件東西都去考證,所以實際上的交易量還是很大的。


    這裏麵,有一種,一般真正的古玩行裏的人不會碰,那就是贓物!這樣的東西,如果買賣,那就是銷贓!別的東西都有可能想辦法解釋,甚至可以偽造一套傳承證明,但唯獨這樣的東西不行。


    各行有各行的界線,輕易不會觸碰。越線的,不是腦殘手賤,就是不怕進班房,鋌而走險。


    吃席,吃的就是暗的古玩,有生坑的,也有來曆不明的。但不管怎樣,擺席的和吃席的,往往都是古玩行的蟲兒,不是生瓜蛋子,裏麵一般不可能出現贓物。


    即便是吃席,也分為好幾種,有小席,也有大席,大席的“菜品”,多寡倒是其次,關鍵要有重器!


    這鄺西寅說的“滿漢全席”,是一個誇張的說法,說明要吃的席,是一個超級大席。


    還有一種席,叫做“現席”,這種席一般人吃不著,得是行裏關係深厚的老油條或者鏟地皮的人才能吃到。所謂鏟地皮的,就是從盜墓賊手裏收貨或者專收生坑貨的古玩販子。


    吃現席,就是跟著盜墓賊直奔已經探好路的墓葬,一般是月黑風高的光景,就在墓葬外頭等著,盜墓賊從墓裏拿出東西來,當場交易。吃現席一般買不到假貨,但是風險也高,而且去得揣著現金,所以往往不是一個吃席的去,而是至少好幾個人,一起吃。


    鄺西寅要帶著孫中原去吃的滿漢全席,東西自然是已經準備好了,然後邀請能吃得起的人,一起看東西,各取所需。這裏麵,甚至還有點兒拍賣的意思,如果兩個人以上都看中同一件東西了,那隻有價高者得。


    能吃這樣的大席,一般人當然沒資格,那得是莊家信得過的人。鄺西寅當然沒問題,無論是在盜墓行,還是鬼貨交易行,那都是不折不扣的大腕兒。


    他這種身份,是可以隨便帶一兩個人過去的。


    吃席這個詞兒,算是方言,去吃上檔次的酒席飯局。但是到了這古玩行裏,卻成了這麽個意思。想想也多少有點兒關聯,有時候一個酒席,都來吃菜喝酒,但是很可能相互之間不認識,各吃各的,聊的也都是場麵話,不吐露真心。


    席上的各種玩意兒,除了保證不是贓物,別的信息一概沒有,你要是買了再出手,一切責任自負。


    這些,都是孫中原從徐北武那裏聽來的,自然不曾真正吃過。


    “徐黑子閑的時候,喜歡寫字畫畫,再不就是悶在屋裏鼓搗手工,他也沒吃過席!都是我告訴他的。”鄺西寅道,“在古玩行混,光玩明的也不行,都得見識見識!”


    孫中原一聽鄺西寅說寫字畫畫,瞬間勾起回憶。當時他剛被收養不久,看到一本書上的花卉插圖漂亮,讚不絕口,結果徐黑子取過一張白紙,直接用鉛筆唰唰唰就來了一幅,而後還寫了一行字:以後別再看那些垃圾東西!


    確實,兩幅畫一對比,判若雲泥。而且那行字的內容很粗俗,但是字體卻酷似蘭亭序的行書,孫中原當時就驚了,“太漂亮了!”


    不過,孫中原沒跟徐北武學的“手”上的功夫,隻學到了“眼”上的功夫。用徐北武的話說,動手太難,進展太慢,而且你也未必有這個天分。


    徐北武是正確的,孫中原的天分,很快就表現在眼力上,但是寫字畫畫做東西,確實差事兒。


    “虎叔,這個大席是什麽時候?”孫中原收回思緒問道。


    “今天晚上,高速邊的一個村裏。你會開車是吧?”


    “會。”


    “吃完了飯你回去休息,晚上8點,酒店對麵路邊,交接一輛黑色普桑,你告訴司機是王西北租的車讓你來開就行了。你開了車,還到這裏拉我。”


    “晚飯您還是鹵煮啊?”


    “既然吃,那就吃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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