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跌落了多久,或許是一瞬間,或許是成千上萬年,李奧瑞克王子醒了過來,他仍然保持著跌落前的姿勢,但是身前已經沒有了水盆和祭壇,手上也好像從來沒受過傷。


    李奧瑞克四下張望,隻能看見一片漆黑,仿佛幽暗海底的夜晚,隻有不知何處照射來的微弱冷光——然而所有阿文圖人都擁有黑暗視覺,王子殿下當然也不例外。


    李奧瑞克王子的目光穿透黑暗,看見周圍仿佛有稀薄的霧氣緩緩流動,腳下是一片平整的砂土地——就好像祭壇周圍的環境經受漫長時光的洗禮之後的模樣,李奧瑞克懷疑,如果自己往遠處走走,說不定還能看見枯萎的林木。


    李奧瑞克王子來到這處處透著詭異的陌生地帶,下意識的想向浮士德谘詢,卻想起現在自己孤身一人,內心不免有些焦慮。


    “王子殿下是在找我麽?”在這種詭異的環境中,就連浮士德那粘膩的聲線聽起來也十分親切。


    李奧瑞克王子聽到熟悉的聲音,迫不及待的想詢問,自己到底在哪,要做什麽……但在他問話前,就被浮士德打斷。


    “王子殿下,這裏是一處靠近靈界的情緒領域……嗯,似乎和恐懼有關……看來我們的運氣不是太好。”浮士德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著急,甚至顯得有點悠閑。


    “浮士德閣下,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益處?”王子不由得苦笑,心裏的焦慮卻緩緩消散,“還是說說我們該幹什麽吧,我簡直要糊塗了——早知道執行任務前,就讀讀那該死的計劃書了。”


    本來平緩流動的霧氣,突然劇烈的翻滾起來,好像有什麽巨大的東西要從霧氣裏鑽出來——然而透過稀薄的霧氣,李奧瑞克王子並沒有看到什麽龐然大物在霧氣裏來回穿插,攪動氣流。


    霧氣在翻滾中忽濃忽淡。過了有兩三分鍾,在一次由濃轉淡的過程中,情況終於出現了變化,濃稠的霧氣仿佛潮水退去,露出了其中的浮士德。


    “真是抱歉,讓您久等了,王子殿下。”


    浮士德以誇張的禮節動作鞠了一躬,“不過也不必著急,物質世界的時空觀念對靈界毫無意義,我們大可以先談一談任務的事,再去完成它——畢竟您看上去對任務所知有限。”


    “呃……那就麻煩浮士德閣下了。”


    王子一臉尷尬,這在浮士德看來,自然是一副蠢樣子,不過他到底是王子,浮士德選擇了忽略他智力上的缺陷。


    “咱們阿文圖王國的情況您也知道,凶殘的魚人在他們的邪神帶領下入侵了我們的領海,我們節節敗退,而海岸上的盟友根本靠不住——他們才不在乎和自己貿易的家夥是長得更像人的阿文圖人還是更像魚的寇濤魚人。”


    浮士德停頓了一下,準備讓王子消化消化,以免給他的智力造成過重的負擔。


    李奧瑞克王子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他還沒白癡到不清楚自己國家麵臨的巨大壓力。事實上,他甚至參加過和魚人幾場低烈度的戰鬥。


    浮士德看李奧瑞克理解起來沒什麽難度,不由得肅然起敬,看來自己有些過於小瞧王子殿下的智力了。他決定把王子殿下在自己心中智能生物排行榜上的排位調高一級——從海狗升級為罹患智力障礙的地精。


    “我們孤立無援,”浮士德直接拋出了結論,“注定會被魚人們毀滅。”


    王子殿下眉毛一挑,看起來似乎對浮士德的結論有不同意見。


    機智的浮士德為了自己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邏輯思維著想,擺擺手製止了王子發話,並甩鍋給王國的領導層,“這是樞密院的結論,國王陛下對此也表示讚同。”


    王子趁著浮士德換氣的間隙,還是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見鬼!父親和長老們都瘋了不成?我們的戰士以一當十,我親身參與過裂紋海溝戰役和珍珠群島保衛戰,阿文特努的子民們舍生忘死、死戰不退,和進犯我國邊境的魚人進行了殊死搏鬥……”


    “王子殿下,我們輸掉了這兩場戰爭。”


    浮士德善意的提醒道,並借此奪回了談話的主動權,“這兩次戰爭的失利,正是我們此次任務成行的直接原因,我們等不起了。”


    浮士德看王子似乎還有點不服氣,但是他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做更多的糾纏,他繼續說了下去:“我們需要一條生路,王子殿下。”


    浮士德隻是粗略的介紹了一下現在王國的態勢,他不打算用一些能更詳盡描述危機的數據折磨王子殿下平滑的大腦,他打算直接給進入下一話題。


    “王子殿下,您也知道,我們和魚人的戰爭在世界範圍內隻是一件不那麽重要的事。對於陸地居民來說,他們祖先的世界從帷幕中脫離顯然比海裏的戰爭來的更有吸引力。”


    李奧瑞克王子對此也略知一二,神廟裏的祭司們對此多有談論,常年在神廟居住的王子當然也聽過,“您是說所謂的哀傷故地嗎,浮士德閣下?聽說地上人正是在幾萬年前從異界來到我們的世界,難道……”


    浮士德對王子的突然開竅感到非常意外,“沒錯,那正是我們所在的異界。”


    王子對此感到迷惑,“我們來到他們祖先的居所……他們對此毫無……異議?”


    “嗬嗬,王子殿下,幾萬年的時光過去了,況且,這裏剛剛脫離暗黑異幕,他們對故地的了解並不會比我們多太多。”浮士德成竹在胸,“我們的世界如此富足,他們為什麽要急於占據一個隻存在於傳說中,而且危機四伏的世界呢?”


    他接著說:“我們是逃難者,也是探路者,不然你以為我們的神為何如此篤定我們能夠舉國遷移?當然是因為地上人的神已經做過同樣的事了。”


    王子殿下還是有點困惑,不過李奧瑞克王子並非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那類人,況且,他對這些“政治上的破事”厭煩透頂。


    為了避開自己並不感興趣的話題,王子殿下急忙搶過話頭:“那我們現在該做什麽?我是說,怎麽幫助阿文特努神……嗯,我的意思是,為聖神貢獻自己的力量?”


    浮士德也無意於教導王子,他隻想讓王子知道自己才幹,“我們的任務很簡單,聖神事先製作了一枚信標,但是我們的傳送通道隻能通過最多相當於二階職業者的人或者物品——連祭壇都必須拆分成幾十份才能通過。”


    王子恍然大悟,“所以聖神就把信標存放在一個外層位麵中,等我們抵達,就能借用祭壇的力量把自己投射到外位麵……”王子在內政外交的問題上基本等同於弱智地精,但是在這些“超凡”事物上,卻一點就通。


    浮士德沒想到自己會被視同弱智的王子搶白,內心不由得有點尷尬,“呃……是這樣的。”


    “那我們還等什麽?趕緊去找那個什麽信標吧!”王子對完成聖神的任務充滿了鬥誌和積極性。


    浮士德看到王子進入了另一種笨蛋模式,心中一陣陣欣慰,“信標並不難找,我們又不是在尋找寶藏,聖神會把信標擺在一個顯眼的地方——對你來說顯眼,王子殿下。信標本來被放置在靈界的邊緣,方便我引導你抵達,畢竟心靈術士比較熟悉的世界之中,靈界算是最安全的一個。”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還記得麽,王子殿下,我之前說過,咱們的運氣不怎麽好。靈界周圍會隨機產生一些有強烈情緒傾向的情感領域——比如我們被困的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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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達爾狠狠踹了一腳地上的半截樹根,沒能踢動,反而被激起的揚塵嗆的一陣咳嗽。“真該死!”他低聲咒罵道。


    班達爾的資質一般,既沒有聰明到能當個法師,也沒能被神殿選走成為一名牧師或聖武士。於是家裏隻能托了關係,讓他當一名皇家衛兵,最開始隻能在宮牆外巡邏,經過幾年的鑽營,在上個月,他終於被選拔進王子殿下的親衛隊。


    王子親衛隊本是個美差,既不用上戰場,也不用沒日沒夜的巡邏,大部分時間他們隻是那麽呆著。


    但這美好的生活轉瞬之間就被打破——他得跟著王子殿下參與一次跨位麵的任務。


    班達爾的心情糟透了,他避開自己揚起的塵土,緩緩踱步到沙地的邊緣,解開褲子準備小解。


    “吱!吱吱……”頭頂的枝杈間好像掠過了一隻黃黃的猴子,班達爾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隻見樹上蹲著一隻威風凜凜、皮毛金光閃閃的長臂猿,正齜牙咧嘴的衝他做鬼臉,它的身上……雖然樣式有點奇怪,但那是一身皮甲?


    沒等班達爾反應過來,林間猛然竄出一條灰綠色的影子,一腳踹在班達爾胸口,讓他如同皮球一樣向後倒飛出去,“咚”地撞在樹幹上,緩緩滑落到地麵。


    班達爾強忍著胃部的疼痛和變得模糊的視野,努力想看清敵人的模樣——他顯然撞壞了腦子,竟沒想到要發出敵襲信號——卻隻看見一個比例奇特的矮狀輪廓,大概到自己胸口那麽高,腿就占了一大半的高度,而且粗的嚇人。


    還沒等班達爾細看,那影子就掄起手裏的刀,幹脆利落的砍掉了他的腦袋,林間鬆軟的腐殖質做了完美的緩衝,腦袋落地隻發出輕微的響動。


    班達爾的遭遇並非偶然,其他的衛士整理完行裝之後,大多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堆閑聊,渾然不把浮士德發布的警戒命令當一回事。


    現在他們嚐到了苦果,林子裏的襲擊者們率先解決了幾個落單者,這時候大部分人衛士才剛剛察覺襲擊者的存在。


    當他們一陣慌亂後終於組織起第一波反攻時,才發現數倍於己方的入侵者從林中顯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逃。


    少爺兵的崩潰無法阻止,第一件兵器落地的聲音就像一個信號,所有人爭先恐後的扔掉手裏的武器——好像手裏拿著的是某種毒蟲,隨時會蟄自己一下——跪在地上雙手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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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士德現在很焦慮,他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祭壇周圍踱來踱去,腦門上掛著豆大的汗珠。他在交代完王子必要的事項之後,為了節省祭壇中的神力,就返回了物質世界——正好趕上王子親衛被人包圍。


    作為法陣的主持者,他能透過極光屏障感知到外界的情況,雖然不能親眼看到,但是事態已經很明顯了,衛兵被土著擊敗,現在被土著綁成一串看守著,還有幾個地位看上去高貴一些的土著正圍著極光罩指指點點。


    該死的皇家衛隊,軟弱的貴族。浮士德在心底暗暗咒罵,一點也不在乎自己也在地圖炮的攻擊範圍內。


    浮士德瞥了一眼李奧瑞克王子,現在王子斜倚在祭壇邊上,手上的傷口已經愈合,隻有蒼白的皮膚暗示著他巨大的出血量。水盆裏的液體隻剩下三分之一左右,還咕嘟咕嘟的沸騰著。


    王子殿下的額頭上一個阿文特努神的海藍色船錨聖徽正在緩緩成型,這說明王子殿下的靈魂在靈界的任務即將完成——信標是純粹的神力結構,隻有寄宿於王子的身體才能在物質界保持穩定。


    浮士德狠狠地盯著王子殿下,現在他比任何時候都希望王子盡快醒來,然後在神力加持下所向無敵,砍瓜切菜般擊退土著,然後大家完成任務,迎接聖神和國王陛下駕臨。


    水燒幹隻用了幾分鍾,但這幾分鍾對於浮士德來說好像數百年那樣漫長。


    王子殿下的眼皮動了一下,然後是手指,最後隨著一聲痛苦的呻吟,王子睜開了眼睛。在他睜開眼睛的瞬間,身上瞬間出現了無數道傷口,但卻沒有流出多少血。


    浮士德心裏咯噔了一下,但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湊了上來:“殿下?您感覺如何呀?我們現在遭遇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困難……您看,您接受了偉大聖神的力量加持,是否能率領我們突破眼前的困境,完成任務呢?”


    王子殿下則用一連串症狀回答了這個問題——口唇蒼白,皮膚出冷汗,手腳冰冷、無力,呼吸急促,脈搏快而微弱,典型的急性失血過多。


    浮士德咒罵自己淵博的學識——它又一次擊碎了自己的幻想。


    浮士德沒有理會陷入半休克狀態的王子殿下,畢竟糟糕的身體狀況要不了王子的命,外頭那些醜陋的小怪物才是致命的。


    浮士德深深的吸了口氣,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整理了自己的衣裝。隨後擺了擺手,極光屏障應聲消散。


    他上前一步,抬頭挺胸,“我要求投降!”


    浮士德從沒有過如此洪亮的嗓音,他高聲背誦著書上看來的煉獄語投降書,語調充滿了貴族式的傲慢和張揚,“根據多元宇宙共通的神聖準則……”


    啪。


    一隻沾滿粘液的帶蹼大手抽在浮士德的臉上。


    浮士德沒有表示抗議,他隻是原地轉了三百六十度,然後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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