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請坐。”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計,像帕西恩教授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他坐在自己工作台的對麵。


    帕西恩教授順從地坐了下來,他環顧四周,這是一間半地下的作坊,屋子正中間是一個工作台,周圍散落著不少木工工具,正中間還有一條沒完工的椅子腿。


    老人,也是就馬魯拉鎮長,正站在工作台後,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把放在工作台上的煤油燈懸掛到兩人的中間。


    “您好,請問您有何指教?”鎮長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生硬,他狐疑地打量著帕西恩教授,似乎想從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身上看出些什麽——結果當然不是很理想。


    與此同時,帕西恩教授也在打量著眼前的馬魯拉鎮長,對方看起來很魁梧,雖然年事已高,但頭發還很茂密,剃得短短的,和兩腮的胡茬連在一起,勾勒出一個粗糙男人的輪廓。


    他上身穿著襯衫,袖口挽到手肘處,露出多毛而結實的前臂。襯衫外頭還罩了一件皮圍裙——一副典型的木匠打扮。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可能就是眼眶上的水晶眼鏡,這東西在帝國流行還沒多久,隻有最時髦的貴族才會準備上一副。


    老人見帕西恩教授並沒有回答,反而肆無忌憚地打量自己,不由得稍感惱怒,“您是什麽意思?難道隻是為了和我開個玩笑?”


    “當然不是,馬魯拉鎮長。”帕西恩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這才好整以暇地開口道:“我來這當然是尋求結盟的,要知道,咱們都不想讓城主幹涉馬魯拉小鎮。”


    “嗬嗬。”鎮長冷笑一聲,“我反對這件事還有理由,你們有什麽理由?有什麽理由值得你冒著得罪城主的風險?”他雙手撐在工作台上,逼視著坐在工作台另一頭的帕西恩教授。


    不得不說,這個姿勢很有壓迫力,尤其是在對方足夠強壯的情況下。帕西恩教授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這顯得他好像在凳子上不斷縮小。


    帕西恩教授當然不是在害怕,他隻是很喜歡這種假裝弱小的感覺——在他足夠強大的情況下,如果對方也很強,他就更喜歡炸起毛展示肌肉了。


    帕西恩教授裝的很像,他假裝自己虛弱而害怕,但仍然保持著鎮定,“我們的首腦,您知道的,那位浮士德先生。”


    帕西恩教授逐漸挺直了腰板,仿佛浮士德的名字給了他足夠的勇氣,“他說,商人有了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便活躍起來,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就會鋌而走險,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潤就敢踐踏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就敢冒絞首的危險。”


    “浮士德先生是個了不起的商人,而他在這發現了利潤,甚至不惜為此對抗紅石城的城主。”帕西恩回瞪著鎮長的眼睛,“我們當然會提供幫助,但我們也需要回報。”


    “哦?”馬魯拉鎮長收回了前傾的身子,把自己的上半身隱藏到了煤油燈照不到的黑暗中,隻有水晶鏡片還反射著微弱的橘黃色光芒,“浮士德先生是個有趣的人,我已經迫不及待要見到他了。”


    “您會見到他的。”帕西恩教授站起身,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而他肯定會帶給您一個好消息。”


    隨後他抻了個懶腰,“我累了,等浮士德先生來了之後,自然會和您商討關於合作的具體事項,我先回去休息了。”說完,也不等鎮長答話,就這樣轉身離去。


    鎮長對帕西恩教授的失禮視若無睹,而是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就敢冒絞首的危險?嗬嗬,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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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士德口若懸河地和這位紳士講解自己宏偉的商業藍圖,直講得唾沫橫飛,時不時喝上一口本地特產的果酒,“……您知道,馬魯拉小鎮是一個資源型的小鎮,這的支柱產業有兩個,一個可以充當是巫術材料的樹木,另一個就是遠近馳名的果酒。”


    浮士德向這位紳士展示了一下杯中的果酒,旋即一飲而盡,然後怕了拍桌子,“再來一杯。”


    “作為區區一個小鎮,有兩項支柱產業實在是太多了——紅石城也不會比這裏多處很多吧?”


    八字胡紳士不禁汗顏,實際上紅石城的主要經濟來源是平民繳納的租稅,以及城主牽頭組織的遠洋漁船——後者是帝國南方的主要海產品來源。


    紅石城作為帝國最南端的城市,毗鄰吉薩爾山,城主統治的領地實際上是沿著山麓向兩側延伸,一直延伸到吉薩爾地峽兩側沿海處,這兩塊水域風平浪靜,而且氣候溫暖,盛產多種海產品。


    但八字胡紳士似乎並不服氣,“但是那又如何?這裏太小了,這兩項物產的生產規模太小,而且缺乏市場,所有的貨物都被紅石城的中間商以極低的價格收購,馬魯拉鎮實際上賺不到多少錢,而紅石城不同,紅石城的稅收和船隊都是實打實的收入,不會受那些商人的盤剝……”


    浮士德搖了搖頭,打斷了八字胡紳士的反駁,他搖晃著右手食指,“您犯了一個錯誤,先生,馬魯拉鎮的產業規模確實很小,收入連紅石城的一個零頭都及不上——但是,那是和一座城,乃至一大片領地的財政收入相比。”浮士德呷了一口酒,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


    “但是對個別人來說,這就是一筆十分巨大的收入,哪怕是紅石城裏最有權勢的人也眼紅這塊肉吧。”浮士德意有所指。


    “哦?”八字胡紳士也來了興趣,他眯了眯眼睛,“看來您知道的不少?您還知道些什麽?方便告訴我麽?”


    浮士德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什麽大事,無非是城主對馬魯拉小鎮有所企圖,而閣下您就是他的特使——多半不是第一位特使了。”


    “能告訴我您是怎麽看出來的嗎?”八字胡紳士欣賞地看著浮士德,他在紅石城地位足夠高,他清楚這件事的機密性——如果不保密,城裏的其他幾股勢力一定會橫加阻撓。


    “當然是猜出來的,事情很明顯,一個輕裝出行的貴族打聽殖民地小鎮的鎮長官邸,怎麽想都是紅石城的要人要和鎮長談談事情,而且肯定不是什麽小事,多半就是商談貿易的事。”


    八字胡紳士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讚賞得對浮士德說:“您很聰明,甚至比城主還聰明——我此來不是為了其他事,正是為了讓這的鎮長接受城主的冊封,成為一位封臣。”言語之間頗有諷刺意味,笑浮士德自作聰明,猜錯了城主的意圖。


    浮士德撇了撇嘴,他倒沒有因為自己判斷失誤而沮喪——實際上,最聰明的人都會判斷失誤,尤其是了解信息過少的情況下。


    比如這一次,浮士德就把城主假象成了一位聰明人,設身處地的為他考慮,如何在馬魯拉小鎮上獲得最大的利益——他完全沒想過城主是個蠢貨的可能性。


    “事實上,收編馬魯拉小鎮的選擇愚蠢至極,甚至還不如直接放著它不管,這樣至少不會被其他人占便宜。”浮士德毫不客氣地指出了這一點。


    “你怎麽敢?城主大人的決定一向英明。”八字胡紳士似乎有些生氣,但浮士德早就熟稔了這一套——同樣的話他不到一小時前就對阿爾邦說過呢,實際上這位紳士隻是假裝生氣,試圖獲得話題的主導權。


    “我為什麽不敢?城主大人能有今日的成就,絕對得益於一個龐大的智囊團,當然,也有賴於他能夠虛心聽取建議這一優點。”浮士德讚揚了城主一下,巧妙地保全了雙方的顏麵,同時保住了自己的主導權。


    八字胡點了點頭,好像深有同感,“父……城主大人他確實是這樣,”隨後他又追問,“那您覺得怎樣的行為才能取得最大的利潤?您將怎麽挑戰一整個智囊團呢?”八字胡庸俗粗淺的激將法絲毫不能挑起浮士德的激情,反而令他想笑。


    不過,浮士德也不客氣,攪和進這件事裏本來就是他的目的。


    在帕西恩教授又一次暗中向他傳訊以後,他就定下了一個新的計劃,二人要躲避芭芭雅嘉排出的調查員,靠自己肯定不行,他們需要一個勢力,而眼前就有一個機會。


    浮士德開始了大膽的猜測,“先容我猜猜,城主大人這次估計沒有完全采納幕僚們的建議吧?我甚至能想象到,幕僚們定下的計劃應該是以中間商為入手點,逐步控製村子的產業鏈,但城主似乎有其他考量,他最終決定直接和鎮長談判,希望能直接將其收入麾下。”


    “我猜城主還預備相當豐厚的條件。”浮士德冷笑一聲,“哼哼,城主大人以為自己是騎士小說的主角嗎?單靠個人魅力就能令人臣服?這樣隻會展示自己的愚蠢和虛弱。”


    八字胡紳士似乎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滿腔怒火,“那換成是您,您會怎麽辦呢?畢竟家父是個急功近利、剛愎自用的蠢貨。”


    “啥?你是城主的兒子?”浮士德這回真的失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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