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子涵雖不懼汪越,但到底境界相去甚遠,原本持平之勢,隨著時間流逝,逐漸轉為劣勢,周身密密麻麻的白色拂絲如毒蛇纏身,難以擺脫,而且那刺入身體的拂絲竟然開始吸收他的內元。


    肆虐的劍罡雖能衝而破之,但每每破出一個缺口,下一秒又被填滿,原本漫天的拂絲逐漸收攏,在瑜子涵周遭形成一個白色的球體,其中不斷有紅芒閃爍,企圖衝出,但力道被分攤到每一根拂絲上,隻是略微一鼓便恢複平靜。


    “他撐不了太久。”白使很清楚現狀,但是卻無能為力,這樣的爭鬥已經不是他所能插手的局麵,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找到那串佛珠。


    瑜子涵此刻身陷囹圄,無論不管劍光舞的如何密集,拂絲總是能尋隙而入,而且速度絲毫不比他慢半分,若此下去,一盞茶的功夫便要落敗身死。


    “你何必為這些素不相識的人與我拚命?”汪越有些不解,他不明白瑜子涵的選擇,黑白雙使與他毫無幹係,為他們賠上自己近百年的修為,甚至性命,值得嗎?


    “千金易得,一敗難求,老朽一生唯一個戰字而已,既有汪師高山在前,更是半分也不想退!”隱隱約約的笑聲自那白繭中傳出,雖有些喘息,但戰意越發高漲,那白繭上原本四麵八方不斷突起的紅點突然消失,唯有正麵一抹猩紅越來越濃,崩斷之聲不絕於耳


    汪越心道不好,那猩紅色的劍影自白繭衝出,朝他而來,血色光柱直衝雲霄,連昏暗的雲層都被其撕碎,劃出一道橫貫天際的血痕。


    “既是如此,那貧道便讓你知曉,何為差距。”汪越手捏法訣,催動自身根基,霎時沛然元力如江海浩瀚,耀眼的白光充斥著他的全身,此時此刻他才真正顯露出自己的修為,便似那仙人下凡,早已超越此界之界限,一道驚雷自天空落下,徑直劈在他身上,卻隻擊起道道波瀾。


    瑜子涵此招,沒有過多的變化,以劍意為媒介,人劍合一,破萬法,說到底卻是個損耗修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汪越在同修為之下,難以反製,唯有破封方可應對。


    劍芒瞬息破開汪越周身護體氣勁,汪越右手微微一抬,球形的白色元力猶如實質在其手上逐漸擴大,直接對上了那神鬼俱驚的一劍。


    觸及的刹那,汪越腳下裂地十丈,劍罡甚至透過他在其身後的地麵斬出一道目不可及的深痕,但此刻汪越心靜如水,不再壓製修為的他,很清楚此劍的極限所在,那紅葉劍雖攜無匹的劍意而來,但仍是被白色元力逐漸推開。


    “你以為就這樣嗎?”劍君瑜子涵在此生死交加之際,卻顯得異常平淡,將自身劍意催至極點,全身燃起紅色火焰,又是一道驚雷落下,打在紅葉劍之上,不僅未傷到瑜子涵,反而讓赤紅的劍身上多了一抹雷光。


    劍刃瞬間便破入那白色元力之中,汪越一驚,他並未料到瑜子涵敢如此做法,更未料到天罰想借劍殺人,一時間竟反應不及,被一劍貫穿了右手,肆虐的氣勁和雷電頓時將他的整條手臂震成血沫,若非及時壓製,恐難逃身死道消。


    汪越麵色從未如此難看,身上時不時有雷紋閃爍,即便是他也難以徹底壓製入體的天雷,而且那極致的劍意也讓他功體受了不少的創傷,看著灰飛煙滅的右臂,依舊有灰燼飄落,光禿禿的肩膀處白芒耀眼,抵擋著殘餘的劍罡雷霆侵入。


    瑜子涵拄劍而立,有生之年他第一次看到汪越如此難堪,不禁大笑,然而過度損耗的修為讓他再難以為繼,但此刻,心結已破,他不再遺憾。


    “我當你為何不破界離去,原是我成了你的心障,也罷,此界能傷我到如此境地的,你是第一個,貧道便親手為劍君立碑!”汪越冷聲道,他知曉瑜子涵已經極限,再次將自身修為壓製了下去,片刻的破封便已觸動天罰,若再不收斂,一旦劫落,難逃一死。


    抬起的左手,元力逐漸匯集,麵前的劍者值得他尊敬,正因如此,他也不會留手。


    死亡就在眼前,瑜子涵卻毫不在意,唯有腦海中回憶翻騰。


    少時練劍,弱冠之年便無人可敵,三十歲時隱居世外,奈何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舍妹之死,讓他再次出山,出手便屠盡了三大魔教,邪派人人聞風喪膽,銷聲匿跡近十年,被正道稱為劍君,被邪教之人稱之劍魔。


    四十棄劍山中,以草木代劍,漸入化境,修身養性,不為外物,不為名利,奈何故人逝去,親人離散,敵手難求,山中無日月,十載不過轉瞬,本以為老死山村,忽聞玥國一統,有那仙人下凡,故尋之論劍。


    便是三十年過去了,瑜子涵依然能清晰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你便是那仙人?”


    “仙人不敢當,小小道士而已。”


    “我若殺你,你當如何?”


    “劍君殺不了我。”


    “哦?何以見得?”


    “你的劍鏽了。”


    “還請道長賜教。”


    那一戰,瑜子涵敗得徹底,敗得無話可說,汪越讓他清晰的感受到了何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他不明白,自己和汪越的差距到底在哪。


    “我不明白。”


    “因舉世無敵失了方向,因驕傲自滿失了自我,劍君丟了劍道,可笑可笑。”


    “子涵多謝道長,若餘生再有所得,還望道長到時依舊能不吝賜教。”


    無人可敗的劍君心中留下了一粒種子,三十年間不斷的生根發芽,當他終於再一次突破了自身的極限,踏入天人之際,才發現當年的失敗已然成為執念,若不能徹底了卻,劍道終是不能圓滿,終日如哏在喉,但每每來尋汪越,皆是不見人,索性在雲虛山下定居,直至今日,終於……


    看著汪越朝著自己天靈拍落的左手,他不閃不避,持劍擋之,無論生死,劍心不悔!


    “劍君閃開!”


    就在此時變故驟起,十八顆紅色珠子四麵八方朝汪越射去,瑜子涵一驚,下意識身形急退。


    汪越失了右手,唯有左手抵擋,但一碰到那佛珠手上元力便不由自主的消融,根本沒有任何阻力,再想閃避卻慢了一步,被連續擊中肩膀,雙腿,其力道之大,直接貫穿而過,汪越隻覺體內元力頓時消散大半,功體重創,再難站立,跪倒在那殘破的天地道牌之前。


    這一打斷,瑜子涵死誌已去,唯有劍心圓滿,手中紅葉劍朝空中一擲,淡紅色的劍罡蔓延數丈,拉起黑白二使一躍而上,僅一個呼吸便消失在天邊,空留汪越一人跪坐在廢墟之中。


    但汪越絲毫不怒,雖遭此變故,他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從身上拿出一瓶丹藥服下,身上的血洞逐漸複原,盤坐調息了半刻便再次站了起來。


    伸手一指地麵,地麵的泥土頓時被其攝在空中,緩緩變化,最後化為一隻手臂的模樣接到了他的右臂上,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血洞周圍的朱紅色血紋卻無論如何也消除不了。


    看了看周遭,那方才擊穿自己身體的佛珠卻也不知去了何處,不過汪越不著急,他相信隻要自己能夠真正恢複,這些都可以解決,方才瑜子涵心結已破,此刻飛升在即,保得了他們一時,卻保不了他們一世。


    一招手,那三人高的鼎爐再次化作一光點被他收入袖中,原本翻滾其上的白色液體也被收在了葫蘆之中。


    陽光下他的影子不斷的翻騰,漆黑色的霧氣化作一人高的身影,站立在汪越身前,沒有言語僅僅是注視著他,不同於汪越一身仙風道骨,黑影出現時煞氣無匹,宛如妖魔在世。


    “七十年都等過來了,何須著急?”汪越說道,一揮手將那黑影散去,再次融入自己影子之中。


    “天劫近了,莫要再拖。”如淵深沉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汪越腦海。


    再說那瑜子涵禦劍而行,帶著黑白二使片刻便至雲虛山下的一處村莊,耗盡的元力讓他再也難以為繼“此處是我定居之所,那兩個孩子想必是跟著你們來的吧。”


    白使一看周圍,正是上山之前讓蕭殊他們待的村子,卻不曾想這兩個人竟遇到在此隱居的劍君,將這些事情一串,白使清楚了為何瑜子涵會在自己危難之時出現,卻也不是真的為了救自己二人,不過為了解心結的順手而為罷了。


    三人行至一處草房前,這本是瑜子涵舊居之所,但此刻卻空無一人,方堇和蕭殊均不在此處。


    “這……”


    三人麵麵相覷,不管他們怎麽打聽,怎麽搜尋也沒有任何線索。


    就在此刻隨著心境圓滿,瑜子涵愈發感受到自己和此界的隔閡,便如同被拘束在水中一般,有種說不出的沉悶感,而且一股莫名的牽引力越來越強,他心中明白,自己恐怕真的難以久留此界了。


    抬頭看去,不同於方才人為引發的天地異象,此刻是真正的自然偉力,方圓千裏盡成夜色,一道道紫色雷霆自雲頭劈落,猙獰而可怖。


    “老朽劫數到了。”瑜子涵此時再也難以顧及其他,一個縱身化作劍光遠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然渡劫,但若在此,周遭村莊必然遭難。


    “怎麽了?”黑使問道。


    “我此刻才明白為何玄非會說,他不想局限於此。”白使雙眼空洞,遙遙注視著遠方萬道雷霆齊落的震撼場景。


    黑使默然無語,今日一戰他隻感受到了無力,原本的自信此刻連粉末都不剩。


    雷霆之中唯有一道劍芒逆天而上,劍君從不低頭,他的劍亦是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天晴雲散,餘雷盡熄,一把紅傘幽幽飄來,落在白使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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