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紅發女孩開口問道,她雖然看不見蕭殊,但這個房間乃至整棟樓都逃不出她的感應,哪怕這房間內多出一隻螞蟻她也能察覺到。


    “放了他們。”


    蕭殊紅葉劍在手,遙指著紅發女孩,薔薇和墨秋年兩人正昏倒在地上,氣息越來越弱,顯然深陷幻境之中無法自拔,再過片刻隻怕就要身死當場。


    “你可以動手了,我不會反抗的。”紅發女孩微笑道,半分也不畏懼蕭殊的殺意,相比死亡,她更畏懼孤獨。


    “你早就能殺了他們的,等我來隻是為了求死嗎?”


    蕭殊平靜的反問道,咫尺距離,隻要他想,翻手便能殺了她,隻是殺了她之後薔薇和墨秋年又會如何,蕭殊不知道,故此並未急著動手。


    “我隻是想看看他們經曆過什麽,反正就算我不動手,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紅發女孩笑著說道,就在此刻,周圍的牆壁上逐漸浮現出一道道的光紋,勾勒著什麽。


    “靈陣?”


    蕭殊心中一緊,麵前出現的靈陣與平時釋放咒法的並不一樣,所匯聚的靈力也超乎想象的龐大,絕不可能是麵前這個女孩臨時施展的,隻有可能是一早就被刻印在了此處,而此時被引動了。


    如此龐大的靈力,一旦爆發開來,別說昏迷不醒的薔薇和墨秋年了,就算蕭殊也很難全身而退,可他反而從容了起來,收起了手中的劍,坐到她的床邊,平靜的說道“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可一旦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那又怎麽樣?我不在乎。”紅發女孩一本正經的反駁道。


    “你知道秋年他經曆了什麽嗎?他的父母都被殺了,他也險些身死,家族隻剩下了自己和姐姐,明知仇敵是誰,卻無能為力,到現在都還在被追殺,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選擇一死了之。”蕭殊沒有在意,繼續說道。


    “我看到了,可我不在乎。”


    “你當然不在乎,你已經選擇了逃避,你不敢麵對,秋年總說他自己是廢物,可在我看來,他不僅不是廢物,甚至比很多人都要堅強的多,真正的廢物,就是如你這般,隻要跌倒一次就再也爬不起來,自怨自艾,整天想著一死了之,把所有的錯都歸結在別人身上。”蕭殊冷笑道。


    “你說什麽?!”


    紅發女孩愣了愣,還從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過話,他們都生怕惹怒自己,甚至是敬而遠之,蕭殊還是第一個敢當麵數落她的人。


    “不用嚐試了,沒用的。”蕭殊麵不改色的說道,她的力量的確很恐怖,但薔薇和墨秋年反抗不了,不代表他蕭殊也無能為力,這種程度的幻境還不足以迷惑他。


    女孩默然無語,平日裏即便靈宛的老師,隻要她願意,依舊能讓其陷入幻境而不自知,控製五感,生死皆在一念之間,可麵前這個人,她做不到,不管怎麽努力她依舊做不到,這種無力感讓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有些無措。


    “我奈何不了你,可我為什麽要放過他們?”紅發女孩咯咯直笑,她不在乎了,靈陣將成,一切都會化作飛灰。


    “你不會這麽做的,你隻是在求死,外頭的屍體,鮮血,都不過是幻象罷了,你並沒有真的殺過人不是嗎?”蕭殊平靜的說道,除了邱醫師之外,並沒有人真正死去,他們都隻是陷入了幻境,用意為何也很清楚,就是為了嚇跑不知情的人。


    “那又怎麽樣!?”


    紅發女孩心生怒意,謊言被戳穿之後的羞惱讓她情緒起伏不定,無形的力量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整個房間頓時變了模樣,牆壁開始剝落,腳下的地麵化為灰燼飄散,整個世界在這個瞬間顛倒了過來,血紅的雨淅淅瀝瀝自腳下朝著天空落去,她失控了。


    “你還想說什麽?我給你時間。”


    紅發女孩歪著頭說道,她站在蕭殊的身前,包裹著頭的繃帶不見了,蒼白如雪的臉沒有半分活人的樣子,幻境之中沒有時間,外界的一秒可以是一瞬間,也可以直到永遠,在這裏她才是主宰。


    “我時常在想,為什麽總有人認為死是一種解脫?這個世上沒有走不出的困境,唯有死,是真的回不來了。”


    蕭殊對麵前這個女孩並沒有敵意,因為這種詭異的幻境不知是何等痛苦才會造成,相比一劍殺了她,也許嚐試性的去了解她會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或許蕭殊沒有張道全那樣犧牲自己的至仁,可若是能救,他也不會選擇袖手旁觀,即便很怕麻煩,但總歸問心無愧。


    “為什麽?你們明明都希望我死的,為什麽現在要勸我?”紅發女孩不解的反問道,除了那個送她來的人之外,但凡知道她存在的人,都巴不得自己早點死,甚至是下藥。


    當然也不是什麽毒藥,隻是將各種亂七八糟的藥材研磨成粉之後參雜在食物中,又苦又澀,有的難以下咽,有的讓人昏昏欲睡,有的讓人渾身無力犯惡心,可是迫於饑餓又不能不吃,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很久,宛如地獄。


    現在一切都如他們所願了,她放棄了,可偏偏這個時候又有人站出來勸她,她隻覺得好笑,情緒波動讓心中所想化作了一幅幅畫麵顯現了出來。


    女孩因為忍受不了饑餓,大口吞咽著食物,但片刻之後又完完全全的吐了個幹淨,吐得滿地都是,她無力的蜷縮在牆角,無力去改變什麽,每當她憤怒失控的時候,周圍的牆壁就會浮現出靈陣,將她的力量壓製下去,可是這又能怪誰呢,一切都是她自願的。


    “他們這麽對待你,為什麽你還要留在這,寧可去死也不選擇離開?”


    蕭殊有些不明白,這些幻象所呈現出來的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生活,既然忍受不了,為什麽又自願被關在此處,他相信如果不是自願,根本沒有人能夠強迫她。


    “你想要知道嗎?”女孩語氣平靜的讓人毛骨悚然。


    “我隻是想幫你。”蕭殊直視著她的眼睛,言語沒有半分猶豫,不管是為了救墨秋年和薔薇還是為了救這個可憐的女孩。


    “蝶,我的名字”


    她的臉頰剝落了下來,脖頸,手臂,衣服全都化為了灰燼飄散,可仔細看去,那並不是灰燼,而是一隻隻灰白色的蝴蝶,朝著蕭殊飛去,本以為早就死去的心,似乎還存留著一絲餘燼,即便已經放棄了,可一想到也許根本不會有人記得自己,總歸有一些失落。


    蕭殊沒有抵抗,任憑這些蝴蝶落在自己的身上,化作紅色的長發,蒼白的麵容以及女孩的衣裙,眼前的景象也在逐漸變化,無數的灰燼匯聚起來,變作椅子,床,屋頂以及……昏黃的燈光。


    蝶,七歲,北風城貧民窟的一間房屋內。


    “你在說什麽?她是我們女兒,你怎麽能……”


    “她隻是個怪物,她不是我女兒!你看到了,我現在一天都不能安生,早知道當初我就該摔死她!”男人粗魯的推開了女人,不管蝶如何的哭喊哀求,他依舊用著粗麻的繩子將她的手和腳牢牢的綁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蝶掙紮著想要掙脫出來,卻被那個男人反手一巴掌打在臉上,嘴角的鮮血讓她怔住了。


    “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我生的不是兒子,是個女兒?為什麽你不能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我還指望著你以後長得漂亮一些,嫁給貴族豪門,可你呢?偏偏是個怪物!就算賣到花街也沒人要的貨!”男人冷笑道,他一邊灌著酒一邊朝著屋外走去。


    “不要再喝了!家裏早就沒錢了,這麽晚你又要去哪?”女人拉住了她。


    “滾!喝點酒還要你管?我愛去哪就去哪。”


    “你……”


    “砰”


    酒瓶直接砸在了女人的頭上,將她的額頭砸出一道血口子,眩暈感讓她再也站不住,跌倒在蝶的麵前。


    “一個怪物,一個廢物,成天就知道說個沒完,給老子長點記性!”男人沒有理會,隨手扔掉了喝完的酒瓶,搖搖晃晃的朝外走去。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蝶呆呆的說道,她的確是個怪物,就連她自己也這麽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無論如何的努力,她都控製不住自己的力量,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除了父母之外,隻要她和別人說上一句話,哪怕對上一個眼神,對方就會發瘋崩潰,久而久之,別人開始疏遠他們一家,父親丟了工作,開始酗酒,母親也常年在白眼和嘲諷中度日。


    “不是你的錯……你隻是生病了,會好起來的,肯定會好起來的……”女人努力克製著顫抖的聲音,朝蝶露出微笑。


    連綿的暴雨,沒個休止,父親再也沒有回來,第二天才聽聞,他死在了外麵,手腳都被打斷了,死在了爬回來的路上。


    蝶問著自己,如果她不是怪物的話,也許父親就不會丟掉工作,也不會自暴自棄的酗酒,更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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