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前。


    赤離開了北風城,自他與湫簽訂靈約以來,雖時有爭執,彼此調侃拆台也是常事,可他從未懷疑過湫做出的任何決定,但這一次他不知怎麽的,心中非常不安,無論湫怎麽安慰解釋,他都無法放心,若是不管封禁,虛淵便如懸頂之劍,隨時可能落下,可若真的解除了封禁,靈道真就能恢複上古時期的巔峰嗎?虛淵的問題真的能就此解決嗎?外魔的威脅又該如何是好?


    沒有答案。


    加上白君與他說的那番話,赤心中更是陰鬱,他知道,遲早有一天,四君都會不堪承受那永無止境的輪回,陷入永遠的瘋狂,一想到風君的情況,赤的心便沉入了穀底,真要到了那個時候龍族又該何去何從?


    幾度徘徊,赤沒有選擇回龍域,他遊曆了許多國家,還去了精靈族和獸族的城邦,隻是為了散散心,但這種方式並沒有讓他放鬆下來,反倒越來越壓抑。


    有的人家庭美滿,安享天倫之樂,雖是奔波忙碌,卻也滿足。


    有的人一生不幸,深陷戰亂之苦,淪為奴隸,永無出頭之日。


    有人高高在上,一出生便享有權利財富,有人貧賤如泥,死的時候連墓地都沒有,隻能被野獸餐食。


    這就是現實,哪有什麽公平對錯可言,但正是這殘酷的現實賦予了這個世界意義,賦予了生命意義,每個人或幸運,或不幸,最起碼他存在過,他真正活過,痛苦也好,喜悅也罷,總能在這個世上留下一筆獨屬他的痕跡。


    結束了嗎?


    雖然赤不曾經曆過,但那個連四君都為之心寒的紀元,這些孱弱的種族又該如何生存?又該如何對抗恐怖的外魔?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非要把賭注全都壓在解除封禁上?


    可偏偏這個時候湫卻失去了聯係,無論赤怎麽喚他,都是毫無回應,這個時候赤才想起來,湫偶然間提起過,這一屆的虛界城主,精靈族的艾瑟爾率人巡防虛淵的時候,再也沒有回來,後來星月議會派人調查了足足一個月,最後在虛淵外圍的雪壑穀找到了他們的屍體。


    雖然現在的虛界城有許多人都是罪犯充數,但虛界城的城主艾瑟爾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他活了三百歲有餘,守城至今已有兩百多年,實力絕不遜色神淵靈武,這個年紀的精靈族還未步入衰老,正是艾瑟爾的顛峰時期,可他卻不明不白的死了,靈力盡失,靈核也消失了,屍體沒有任何傷口,非常完整,可已經幹癟的不像樣子,議會成員憑借他的衣著以及精靈族的特點才辨認出這正是艾瑟爾。


    艾瑟爾一死,城主之位根本無人能夠勝任,不是年紀太大,就是能力不足,又或者是守城時間快到了輪換的點,不願意接下城主之位,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這個位置暫時空了出來,幸虧還有老一輩的守境者管理大小事務,又有星月議會的幫助,總算不至於混亂。


    至於艾瑟爾的死因一直在調查,卻一直沒有頭緒,虛界城名義上雖然是看守虛淵,但諷刺的是,這些年來他們主要守的並不是虛淵,而是那些對虛淵有想法的人,許多守境者甚至一輩子都見不到虛魔。


    聯係到這些年外界總有虛魔事件爆發,星月議會主要調查的方向一直都是私底下研究虛的幽魂組織,他們認為艾瑟爾是因為撞見了幽魂的人,兩方起了衝突,這才導致艾瑟爾身亡。


    但轉念想想,如果不是幽魂的人呢?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赤的腦海,揮之不去,如果殺了艾瑟爾的不是幽魂的人,那又會是誰?誰能有把握百分百殺掉這位實力恐怖的虛界城主,要知道一旦失敗,麵對的可不僅僅是精靈族的怒火,而是各族的討伐和追殺!畢竟各族當初都是立下過誓約的,即便是幽魂組織,也不曾聽聞他們對虛界城的人下手。


    那麽隻剩下一個可能,虛魔。


    隻有虛魔能讓艾瑟爾毫無抵抗的被慘死,也隻有虛魔能夠造成這種詭異的死法,非是艾瑟爾弱,而是因為各族對虛魔的了解太過表麵,虛魔紀元的資料雖然多,可在對抗虛魔方麵沒有任何實際價值,至於艾瑟爾,他守境二百年從未真正見過虛魔,也許正是如此才導致他麵對虛魔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難道說……虛淵這把懸頂之劍真的要落下來了嗎?


    即便如此,湫在靈道上的造詣已然不是禁靈士或神淵靈武能夠形容的,他掌握的咒術多如天上繁星,就算真的遇上虛魔也有荒靈秘境,脫身絕不是難事,絕不可能重蹈覆轍,身為靈道的守護者,星月議會的主事人,人族傳奇,這樣一顆閃耀了數百年的啟明星,怎麽會如此輕易的隕落?


    雖然赤不願意那麽去想,但隨著湫杳無音信的時間越來越久,他心中愈發不安起來,二者靈約的關係雖為主仆,不過數百年的陪伴下他與湫成了最了解彼此的老朋友,哪怕近年來,湫的變化讓他有些捉摸不透……


    猶豫再三,赤仍是決定前往虛淵一遭。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一趟非但沒找到湫,反而目睹這個世界上最為可怖的一幕。


    對普通人來說,最為可怕的莫過於死亡,可赤看見的,卻比死亡還要可怕十倍不止,他看到的是絕望,宛如身為螞蟻,眼睜睜看著別人踩下的絕望,無論你怎麽呼喊,怎麽掙紮,怎麽逃離,都無法改變結局的絕望。


    記憶到此戛然而止,但它實在太過驚悚,以至於白君都為之久久失神,難怪……難怪湫總說時間不多了,但他還是說錯了,這根本已經……已經沒有時間了……


    ……


    蝶站在原地,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蕭殊被那虛魔從空中打落,此刻蕭殊無暇幫她控製身軀,僅憑殘魂想要控製靈身,對她來說實在太難了,竭盡全力也隻能做到眨眼間這種細微的動作。


    若是換做以前,她肯定又會自責不已,恨自己弱小無用,隻是個拖累,畢竟連蕭殊和白君都要認真以對的虛魔,即便她能動,又能幫上什麽忙呢?恐怕對方翻手就能滅了她。


    現在的蝶忘記了過往的一切,唯一記得的隻有一件事,蕭殊是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雖然不清楚為什麽身體動不了,但她依舊在嚐試,也許是感應到了蝶的心意,她的身軀逐漸變得透明起來,那些原本用以構築軀體的靈力逐漸匯聚在一起,化作了一柄長劍,正是舞蝶劍。


    似乎……似乎能動了?


    雖然看不見,也聽不見,失去了人的五感,但她卻能動了,以舞蝶劍作為自身殘魂載體,這一幕哪怕蕭殊見了也會為之詫異,既然殘魂無法控製靈身,便將靈身化劍,以劍意禦之,如此便無需再依靠蕭殊,按理說蝶初入劍道,本是修不出劍意的,但自她握住舞蝶劍的那一刻起,她在劍道上的造詣便被蕭殊強行提了上來,如同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普通人被高手傳了百年內元一樣,哪怕再蠢,底子也已經打好了。


    舞蝶劍在原地轉了三圈,便朝著蕭殊的方向掠去,與此同時,可就在蝶將要趕到蕭殊身旁的時候,玄一和珩玉卻已經率先一步落在了巨坑邊緣。


    不用看蝶也能感覺的出來,這兩人身上散發出的恐怖靈壓,劍身都在止不住的鳴蟬,若不是蝶初步領悟了忘我心境,根本無法抵抗這種程度的壓迫感,發自內心的畏懼便會讓她當場崩潰。


    但現在,她卻是毫不猶豫的飛了上去,攔在這兩個虛魔麵前,甚至沒有去考慮自己攔不攔得住,蝶隻知道蕭殊是她的老師,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劍刃直指,殺意森然,若是他們在靠近半步,她便會出手,


    “嗯?憑你也來攔我,自不量力也該有個度才是,你知不知道,我翻手便能讓你魂飛魄散。”


    珩玉略感驚訝,仔細看了許久便不禁失笑,他還以為這是蕭殊的手段,誰知竟是一縷殘魂罷了,雖然勇氣可嘉,卻也太過自不量力了些。


    “灰飛魄散?你可有問過我?”


    三道劍勁瞬間貫穿了珩玉的心髒,眉心,下丹田,與此同時,劍刃一閃而過,對著珩玉的脖子劈去,但珩玉卻不躲不閃,隻是冷笑,一旁的玄一也隻是冷眼旁觀。


    鋒利無比的紅葉劍毫無阻隔的切入了珩玉的脖子,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切到一半時,珩玉忽然抬手捏住了劍刃,以至於紅葉劍死死的被卡在了他的脖子中央,身受四處致命傷,換個人早就死透了,可珩玉仍是麵不改色,傷口處也不見鮮血。


    蕭殊身軀尚未修複完成,許多地方還隱約能看見森森白骨,但他不得不出手將這兩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否則一旦珩玉出手,蝶灰飛煙滅不過頃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落道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月雨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月雨花並收藏落道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