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聰明,看得清形式,也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不做作,不虛偽,我可以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如果你能把握住的話,我興許會放你離開……”


    虛魔眼中盡是戲虐之色,相比穆森他更欣賞霍華德這一類人,懂得審時度勢,能認清差距,為了活下去能放下自尊,收起榮辱之心,說反戈就反戈,說跪就跪,沒有半分猶豫,你可以說他不知廉恥,貪生怕死,可霍華德來冬日城還不到半年,所謂守境者的榮耀,所謂的自尊,在死亡麵前連狗屁都不如,他才不在乎別人怎麽看,隻要能活下去,沒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


    霍華德聞言心中懸著的巨石不由放下了大半,他連忙抬頭問道“主人,您要我做什麽盡管說。”


    “你是在問我嗎?你希望我給你一個答案?哈哈,看來你還不夠聰明,還不夠活下去的資格。”


    虛魔失望的搖了搖頭,霍華德滿臉錯愕,他不明白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麽,也不明白虛魔口中的機會到底是什麽,可惜還沒等他解釋,幹枯的手抵在了頭頂,凝如實質的靈力直灌而下,不曾學過靈道的霍華德如何承受的了?


    唯聞一聲輕爆,漫天血肉飄散。


    “你看,他也死了,知道我為什麽殺他嗎?如果一個人連活下去的理由都需要別人來給的話,其實也就沒必要繼續活著了,這就是你所謂的選擇權利,那麽現在你來告訴我,為什麽他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卻依舊得到了相同的結果?”虛魔笑著反問道。


    “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任何人。”赫蘭神色麻木的呢喃道。


    “這你就錯了,做得到不代表非做不可,我當然能殺光你們,可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是了,你還是沒明白,如果我說他們的死其實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你信嗎?”


    虛魔這番話在赫蘭聽來不僅僅是荒繆,更像是在講一個冷笑話,眼前這一具具屍體,一灘灘血跡,皆是他一手造成,可到頭來他卻說這一切與自己無關,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的笑話嗎?


    赫蘭聞言冷笑了兩聲,不再反駁,隻是閉目等死。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若方才他一劍將我殺了,那麽殺我的究竟是這柄劍,還是他這個人?劍何罪之有,它不過是被人驅使,殺人也好,鏟土也罷,這並非是劍本身所能主導的,世間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或死於意外,或死於仇殺,歸根結底逃不過因果二字,殺人者亦是被因果所驅使,每一個結果的誕生都有它的原因,這就是事實,誰都不能改變。”


    虛魔見赫蘭雙手捂耳不願多聽半個字,也隻能歎息,他雖為鬼道淵的修者,被稱之為魔,但這不過是登仙道強加在他身上的標簽罷了,濫殺並非他的本願,奈何他也不過是棋盤上的一子,能做的隻有循著早已安排好的路線,一步步走向終局,或生,或死,他不知道,也不願知道,隻求彌懺聖者棋高一籌,勝了那靈尊,為鬼道淵眾生求得一線生機。


    這世上哪有什麽對錯正邪之分,立場不同,理念不同,於是便有了爭鬥,不知有多少修者因此道消身隕,求不得,那便強奪,天道不公,那便自予!


    虛魔並未急著殺掉赫蘭,這些人連靈核都沒有修出來,半點威脅也無,殺不殺都無關緊要,他伸手一攝,那懸浮在九天之上的銀色光球便緩緩朝其落去,凝如實質的七色靈力呈環形在星靈球的周圍盤旋,絢爛的讓人挪不開眼睛。


    穆森以自身靈力為引,激發了星靈球,但這點靈力還遠遠不夠,星靈球內刻有牽引靈力的靈陣,短時間內便能夠聚集龐大的靈力,以此釋放湫所留的高階咒術,但前提是必須有人主導,故此他一點也不著急,赫蘭與穆森的那點小動作,小心思根本逃不出他的感應,而恢複修為正需要靈力的支持,可以說眼下這一切皆在預料之中。


    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赫蘭望著絢爛的星靈球落於虛魔之手,卻連憤怒之情也生不出來,哀莫大於心死,他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絕望,體會到了弱小的可悲。


    “對不起……對不起……”


    赫蘭喃喃自語,他終究還是辜負了布蘭登和迪克的信任,什麽都沒有守住。


    “何必道歉?你已經做得夠好了,那麽……你想殺了他嗎?如果你想,我就幫你殺了他,但相應的,你必須把身體借我一段時間,如何?”


    周圍明明沒有人,可這個聲音仿佛就在耳邊,虛魔仍在吸取星靈球的靈力,什麽都沒有察覺,僅存的六人更是一臉麻木的癱坐在地上,對他們而言跑也隻是浪費時間,相對來說,就這麽等死反倒還省點力氣。


    “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幫我殺了他,這具身體隨你怎麽用。”


    赫蘭覺得自己很可能是過度緊張導致幻聽了,心中也沒有抱多大希望,虛魔的強大他見得已經夠多了,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殺掉虛魔的話,恐怕也隻有遠在西方龍域的四君或靈道守護者湫,可這四君遠在萬裏之外,湫更是隱居靈宛,今夜事發突然,誰又能料到在這個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夜晚,虛魔卻出世了。


    “小子,這個世上沒有不死不滅的存在,縱是那號稱萬劫不滅,修的混元道果的聖者也不敢如此誇口,你且看好吧。”


    話音落,赫蘭隻覺身體突然就失去了控製,連轉動眼珠都做不到,這種感覺詭異的讓他忍不住大叫起來,但從嗓子裏發出的聲音卻是冷如霜雪的輕笑“我說了,你且看好。”


    蕪活動了一下身體,赫蘭沒有任何修煉基礎,哪怕平時有鍛煉,可對他來說這具身體依舊孱弱的嚇人,想要習慣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但這些都不重要,失去了靈尊封禁的壓製,虛靈界再無人能威脅他半分。


    正當他打算出手之際,赫然間,萬物靜止,唯見天空黑雲如怒海狂濤,翻騰不休,不時顯現的刺目雷霆竟化龍蛇舞於雲間,萬般壓力皆落於蕪一身,腳下的地麵如灰燼般散去,蕪見狀不由冷笑道“羅喉前輩,何必賣弄這些小把戲,我無意惹你,你由何必來找我麻煩,這千萬年來承你庇護,可你若執意如此,就別怪我不念同界之情,翻了這棋盤,別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


    “入局何來局外人?你瞞得了我,難道瞞得過那幾位?罷了,你不念同界之情,我卻要給尊皇幾分麵子,你且好自為之吧,若葬身此界,莫要怨我沒告誡過你。”


    羅喉的聲音似真似幻,飄飄渺渺,如九天傳來,又如心底響起,雖是半聖,但蕪卻並沒有把羅喉放在眼裏,他冷聲道“前輩說笑了,我若真葬身於此,也與你無關,至於此局勝負我不管,也管不著。”


    “好自為之。”


    一聲好自為之,恍如末日的黑雲逐漸散去,蕪立於原地良久不語,羅喉到底是半聖,所見遠比他要清楚的多,入局何來局外人,也許自己也不過是棋子一枚……


    “天道是否注定了一切?若是,那眾生該如何自處?若不是,眾生又該如何自處?”


    不知為何,蕪的腦海中再度浮現出了那人的容貌,以及……那人時常掛在口邊的問題,可自己還是沒有答案,縱然千萬年過去了,蕪依舊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嗯?”


    虛魔麵色一僵,他不知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但說不出的詭異感讓他吸收靈力的速度不由慢了三分,還沒等他轉身,一隻冰涼的手已經摁在了他的側臉,可餘光瞥見的卻是赫蘭麵無表情的臉,力道傳來的刹那,地裂牆催,百丈深壑赫然橫貫了半座冬日城,漫天煙塵讓夜色更顯朦朧。


    蕪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這具身體根本無法承受如此龐大的力道,手臂徹底變了形,森森白骨從皮膚刺出,血流不止,他不禁搖頭道“真是脆弱。”


    別的虛魔能夠一直再生,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了半聖羅喉殘靈的力量,但蕪卻不願與羅喉扯上關係,故此早就將羅喉留下的印記給抹除了,他左手接住落下的星靈球,吸收著其內的靈力,隻要靈力足夠,別說這點小傷了,哪怕僅存一滴血,他也能徹底恢複。


    長長的血痕盡頭,僅剩兩條腿的虛魔也在飛速修複著身軀,這點傷還不足以讓他身隕,可方才赫蘭所展現出來的力量卻讓他心中疑惑,虛靈界的生靈被靈尊封禁所困,絕不可能有如此實力。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天道是否注定了一切?若是,那眾生該如何自處?若不是,眾生又該如何自處?你既有如此覺悟,選擇入此亂局,想必已經有了答案,告訴我,你的答案是什麽?”微風拂過,蕪已經站在了他的麵前,本已殘破不堪的手臂也恢複如初。


    “……是你,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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