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還是虎豹,難道不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嗎?你告訴我選擇在哪裏?”他停頓了片刻,一步步走到赫蘭身前,幹枯的手指輕輕滑過赫蘭的臉頰“我若殺你,你的選擇又在哪裏?”


    赫蘭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臉色慘白的朝後退去,才鼓起的勇氣在那雙手撫上臉頰的瞬間便被恐懼所淹沒,這可不僅僅是兔子和虎豹的差距,而是螞蟻麵對蒼穹的無所適從,發自內心的恐懼和迷茫。


    “你所謂的選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怎麽,你們不信?既然如此,我便給你們打個比方,比如說……三秒之後他會死。”他依舊盯著赫蘭,幹枯的手緩緩抬起,隨意指向身後的一人。


    “我……”


    他不敢置信的呢喃著,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那些原本站在他身旁的所謂朋友們已經四散退了開去,如避蛇蠍,他環顧四周,眾人皆是低頭不語,偶爾有人側目瞥來一眼,那眼神卻是如此冰涼,似乎他本就該死,似乎隻要死的人不是自己,一切都無所謂。


    三秒到了嗎?


    他不知道。


    原來當死亡被宣判的時候,短短三秒居然會如此的漫長,漫長到他有些難以忍受這種等死的感覺,難以忍受這些所謂朋友的目光,難以忍受……


    噗呲!


    血花自他的胸膛處綻開,替漆黑的夜色增添了些許豔麗,他的生命被永遠定格在了這一秒,猙獰的血洞如同擇人而噬的蟒蛇所張開的血盆大口。


    “三秒後,他會死。”


    冰冷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起,如同落日前的喪鍾,隨之而來的不是慘叫聲,而是讓人崩潰的血肉撕裂之聲,赫蘭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也許地獄之景也不過如此吧。


    “你現在理解了嗎?你們置於我,等於眾生置於天道,我要你死,你便得死,我要你活,你便能活,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過分,很殘忍,可我告訴你,你眼中的天地比我過分,殘忍的多,它從來不給我們選擇的餘地,你能做的唯有順著它給的路走下去,而這些路可能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經注定了,這才是真相,那麽現在,你告訴我選擇在哪裏?”


    他似笑非笑的反問著赫蘭,這個世上總有那麽一群自以為是的人,這些人張口閉口就是人定勝天,卻不知何為因果,豈不知所謂的選擇,其實是早已經注定的結果,便如同天道的牽線傀儡。


    每一件事的發生,都有它的原因,而它造成的結果便會成為下一件事發生的起因,仙人所謂的推演,無非是通過起因演化經過和結果罷了,而因果間的彼此糾葛最是難推演,獲悉的因果越多,推演的難度也就越大,但推演得出的結論也就越接近事實,甚至能夠反向推演出曾經發生的一切。


    故此,境界越高的修者也越了解因果,在他們眼中,這個世上的一切都早已經注定,別以為你能改變什麽,因果可不是蛛網,隨手就能夠扯掉,它無處不在,卻又讓人捉摸不透,你若無法擺脫它,一切掙紮便是徒勞。


    可擺脫因果談何容易,即便你隱世不出,自以為不沾因果,可實則存在的本身便是因果的一種,誰又能逃得過呢?


    “不是……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赫蘭很想反駁,可他的見識遠遠無法和眼前這個虛魔相提並論,對死亡的恐懼更是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很勇敢,比這群廢物強得多,可是……又有什麽用呢?那麽現在,讓我看看你所謂選擇的權利,能不能幫你活下來。”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在赫蘭的心髒處,尖銳的指甲逐漸嵌入赫蘭的鎧甲,如同鋼刃刺入軟泥,毫無阻隔。


    刺痛感自胸口傳來,赫蘭麵若死灰的站在原地,連象征性的反抗都沒有,或者說,他已經忘了如何反抗。


    還差一點……再我點時間……


    短短一分鍾穆森來說卻如同過了十年一樣,靈力灌注之下,一道道銀色紋路爬滿了小球,如同一朵逐漸盛開的花朵,直至他的手掌無法再遮掩光芒,一道銀色的光柱穿透夜幕,直衝天際。


    成了!


    穆森見狀精神一振,竭盡全力將銀色小球擲向天空,宛如一顆銀色的太陽極速升起,四散的銀芒霎時撕開了夜幕,方圓十裏內恍如白晝,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為之所吸引。


    星靈球是星月議所留下的,虛界長城三十三座城池皆有此物,它不僅僅可以直接聯係到星月議會,還設有三道九階咒術與一道禁咒,除非虛魔出世或有滅城之危方能使用,數百年間,星靈球使用的次數不超過一手之數。


    “你們還真是出乎意料的蠢,不,應該說,現在發生的一切正是因為你們的愚蠢,既然已經放棄抵抗了,又為什麽要跳出來送死?”


    竭盡全力的一劍被一根手指輕輕抵住,穆森的手臂青筋根根凸顯,過度催動靈核使得他麵色逐漸由紅轉白,他當然怕死了,可是啊,這個世上有比活著更重要的東西,穆森自認沒有什麽守護世界這麽崇高的抱負,之所以來虛界城也不過是因為他得罪了某位權貴。


    對於平民而言,得罪權貴和死沒有區別,為了活下去,他隻能來虛界城,為了免罪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他受夠了那些躲在幕後,自認為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受夠了看似秩序井然,實則枷鎖加身,階級分明的國家,可權利並沒有錯,是它結束了混亂和戰火,建立了國家,即便有人推翻了這一切,最終仍是殊途同歸罷了,曆史總是不斷的重演。


    無法改變又不想繼續忍受,穆森選擇了虛界城,選擇了逃避,冬日城也並沒有讓他失望,雖然這一代的守境者多是罪犯,可相比那些麻木不仁,逆來順受,不敢反抗的民眾,他倒是與這些罪犯更聊得來,更願意與之成為朋友、兄弟。


    朋友……兄弟……


    他們一個接一個倒在自己眼前,死狀慘烈至極,這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如同試圖對抗人類的螞蟻,明明擺好了架勢,卻被一腳踩死,可笑又可悲,恐懼一度占據了穆森的內心,如果反抗和不反抗的結局一樣,那麽反抗的意義在哪?


    死的更快更慘一些嗎?


    他本已經放棄了,直到赫蘭出現在他身後,那雙眼眸中明明寫滿了悲傷和恐懼,但卻找不出半分絕望之色,當赫蘭將星靈球遞給他的時候,他還看到了信任和希望,這時穆森才回過神來,他竟是不知不覺中也變成了麻木不仁,逆來順受,不敢反抗的廢物,明明這一類人是他最看不起,最厭惡的……


    “是,你很厲害,動動手指就能殺了我,可那又能怎麽樣?站在你麵前的是虛界城守境者!冬日城遊騎兵!不是任人屠宰的廢物!”穆森衝著虛魔咧嘴一笑,鮮血早已染紅了牙齒,持劍的手再度發力,寬厚的劍身也無法承受如此力道,漸漸開始彎曲變形。


    乒!


    劍刃斷裂,金屬碎片擦著兩人的臉頰劃過,虛魔冷漠依舊,穆森卻愈發癲狂,揮拳朝虛魔的臉頰打去,他決不允許自己再一次逃避,已經夠了,他已經受夠了自己的軟弱,受夠了自說自話且毫無意義的辯解。


    “看來你還是不懂,是了,井底之蛙如何能夠理解蒼鷹所見,看來是我浪費時間了。”


    正當他準備出手之際,貫胸而出的利刃讓穆森的拳頭不由得停了下來,不單單是穆森,就連虛魔也愣在了當場,赫蘭更是麵色變得煞白,他驚呼著“穆森!”


    “虛魔大人,您所說的一切讓我受益匪淺,這些愚昧無知的人根本不配您親自出手,我願意奉您為主人。”


    霍華德一隻手抵著穆森的背,緩緩抽出劍刃,鮮血濺了他一臉,穆森緊緊捂著傷口,可血仍是止不住的從指間湧出,從口中湧出,他硬撐著最後一口氣轉過身,通紅的雙眼死死瞪著霍華德。


    “穆森,你不用瞪我,要怪就怪你太蠢,非要和主人作對,真是找死!”霍華德被穆森瞪得心生畏懼,但他又不願在虛魔麵前表現的如此軟弱,心一橫,反手對著穆森的胸膛又是一劍。


    “哈……哈……咳咳……”穆森望著胸前抓染滿了血的劍刃,不由慘笑,這不是絕望,而是失望,徹徹底底的失望。


    兩道致命傷口和消耗殆盡的靈力,穆森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霍華德的肩膀,衝著他的臉打了一拳,這一拳是如此的無力,霍華德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唯有臉上滑膩的血讓他覺得難受。


    “穆森!”


    赫蘭聲嘶力竭的喊著他的名字,穆森卻再也沒有回應,他的身子搖搖晃晃始終不見倒下,霍華德見虛魔不言,心中惶惶,以為自己做的還不夠表達忠心,一腳踹開了穆森的屍體,毫不猶豫的跪在了虛魔麵前。


    “哈哈哈哈,看到了嗎?你所謂的選擇,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無論過程如何,他都要死,既然結果相同,那麽不同選擇的差別又在什麽地方?僅僅是為了自欺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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