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的心情很不好


    從要塞回到主城他隻花了一天時間,路上跑的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他氣喘籲籲,連水都顧不得喝一口就找到大祭司,向其如實報告了主帥的死訊,他為他的盡職盡責得到了什麽?


    “知道了。”總共就這麽三個字。多了沒有,嫌少滾蛋。


    王力當時險些發作。


    天可憐見,他沒指望上位者能對他感恩戴德。他的要求其實並不高,比芝麻不過大那麽一點點。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能稍微降尊紆貴一點點,拍著他的肩膀,用哪怕能令他感動一點點的語氣說上另外仨字,“辛苦了。”


    好吧,其實是倆字。


    王力站在窗前,俯視廣場。數千名男人席地而跪,等待著祭司前來主持祈禱儀式。每天早晨向主神祝告求福悔罪免禍是競技場的日常,不論男女,不分高低,月月如此,年年亦然。


    狗屁,他憤憤地想。主神才不會在乎你們前世有沒有作奸犯科,更不會在乎你們有沒有裝模作樣的反省自責。他很想衝窗外的供品們大吼,罵他們全是沙比,主神絕對不會在乎你們的!過去不會,現在不會,未來更不會!


    那主神為什麽還要懲罰我們?呸!我們會被綁到這鬼地方拚死拚活純粹是運氣不好,關我們的業報屁事?


    當然,這些話他也就想想罷了。主神不會在乎他的大逆不道,但大祭司和他的狗腿子可不會不在乎。每次有機會展示他們的權威和虔誠時,他們向來表現的很積極。


    王力有些黯然,他穿越到競技場這麽多年,惡戰無數,攢下的積分卻少的可憐,剛夠他晉升到二階。距離成為三階還早的很,回家更是遙遙無期。


    我都得到過什麽?


    “早安,我的太陽,”兩條藕臂滑過他的肩膀。王力感到後背傳來濕熱,有一對軟柔柔的突起貼了上來。“不再睡會兒嗎?”她輕撫主人的胸口。


    至少我得到了她。


    “我還以為中午前你醒不過來呢,”他轉過身,雙手摟住女人,輕車熟路地吻了她,“早安,我的月亮。”


    他的月亮名叫雪桐,曾是個二階武士,與王力在兩年前的神意之戰中相識。老實說,那是段不怎麽值得回味,且跟浪漫八竿子都打不著的經曆。倆人相處時總會刻意回避它,當它從不存在一樣。


    “我們接下來做什麽?”雪桐笑靨如花。


    “……我們去對練吧。”


    訓練場位於主城的北牆根下,占地遼闊。王力和他的貼身奴隸來到這裏時,有不少人已經先到一步。徒手肉搏、拉弓射箭、投擲標槍、短兵相接,叱喝撞擊聲此起彼伏,場麵十分熱鬧。


    這裏本來可以更熱鬧的。


    “你說什麽?本來可以更怎樣?”走在前麵的雪桐轉頭問道。


    王力回過神來,隨口敷衍了句“沒說什麽”。我剛才一定是又把腦子裏想的東西說出口了。他生硬地扭轉了話題:“我看這裏不錯,咱倆過招礙不到別人。”


    “先練拳還是先練槍?主人。”


    “你來選好了。”他拍了下女人的臀部。


    “那就先練槍吧。”雪桐遞給王力一根練習長棍,隨即手持她自己的那根後退數步,擺好架勢,用纏著亂麻的一端對準了主人的胸膛,“老規矩?”


    “老規矩。”王力氣沉丹田,紮穩腳跟,目不斜視地盯著對手,“你先上。”


    攢、刺、打、挑、攔、搠、架、閉,兩人見招拆招,瞬息間已是數十回合。一根虎虎生風,一根銀蛇亂舞,劈劈啪啪聲不絕於耳。


    第一場練習很快分出了勝負,王力不慎露出破綻,雪桐立刻搶上一步,正中手背。男人吃痛棄棍,麵露痛苦,把女人嚇了一跳。


    “主人,你,你還好吧?”


    “好的很,”王力咬了咬牙,“這點疼小意思,咱們接著練。”


    於是第二場繼續,緊接著是第三場,第四場。王力逐漸放開了手腳,出棍速度越來越快,力道越來越剛猛。


    王力又回到了戰場上,他看到了弟兄們跟著自己一起呐喊,一起向如林般的長矛衝鋒。他看到他們被刺中,看到他們緊緊抓住刺進他們身體的矛杆,看到他們彎下腰。他咆哮著一躍而起,踩著弟兄們放平的脊背跳入半空。


    “主,主人,你動作太快了!我就要頂不住了!”


    王力看到了他的噩夢,那個像風一般的女人。她像風一般繞過他的攔截,像風一般挑飛近衛們的武器,像風一般劃破他們的脖頸,像風一般與他的主帥纏鬥,直到另一個女人加入,合力奠定了男人慘敗的結局。


    “主人!主人!快醒醒,是我,是我啊!你快醒醒!”


    像風一般的女人換了張麵孔,她的臉頰沾滿鮮血,她的嘴角掛著獰笑,她的眼晴中透出嗜血的渴望。她架開他的長矛,一槍搠向他的心髒。


    “死吧!臭蟲!”記憶中的雪桐怒吼。


    “住手!阿力!”現實裏的雪桐哀求。


    王力突然感到虎口一震,他看到一隻粗壯結實的大手抓住了長棍。長棍上的亂麻早在擊打中散開,露出不甚尖利但戳中要害同樣會致命的棍頭。


    然後他看到棍頭對準的正是雪桐的喉嚨,距離不過數寸之遙。


    “不不不,我都幹了些什麽?”王力大驚失色,鬆開了長棍。“阿桐,你不要緊吧?”


    女人沒有答話,她坐在地上,雙臂撐住後傾的身子,不停地顫抖。男人張開雙臂上前,想要安撫她。女人的反應卻是驚叫一聲,恐慌地倒爬出去,竭力遠離他的懷抱。


    另一隻粗壯的手按住了王力的肩頭,它的膚色顯得有些蠟白,在手腕處有明顯的斷層。


    “別碰她,至少現在別碰。你把她嚇壞了,讓她先緩緩再說。嗨!那個誰,對,就是你,過來!把這女人攙回去,嘴巴甜點,好好哄哄。”


    雪桐很快被那個誰攙走了。她不停地抽泣,陣陣哭聲如根根針芒,紮進王力的心中。


    “別看了別看了,沒什麽好看的了,都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有人開始清場,眾人慢慢散去,不時交頭接耳。


    “呼,要不是你打的沒剩多少力氣,我還真攔不住你。你這本事,當個隊長真是太屈才了。”


    “謝謝。”王力僵硬地說道。


    “不客氣,畢竟我欠你個人情,還有祭司。”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回來,原本想跟你說說你抓到的那個斥候的事。現在嘛……,還是改天聊好了。”


    “……讓你見笑了。”


    “王隊長啊王隊長,這你可就見外了。誰心裏頭能沒個疙瘩?誰心裏頭沒受過點傷?你有你的我當然也有我的。放寬心,兄弟我知道你不想害她。不過話說回來,她打的也不比你差。二階的?”


    王力點點頭,“二階的,我們兩年前認識的。”


    “唔,我剛才似乎聽到她叫你阿力來著?”


    “她經常這麽叫,我們的關係很親密。”


    “嗬,你勾引妹子的本事看來更厲害嘛,你倆第一次見麵時一定很浪漫。”


    “是很浪漫,”王力苦笑著指指自己左胸,那裏有一小塊淡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白色斑點。“她一槍戳在了這兒,離心髒就差一點點。虧了莫莫,不然我活不到現在。”


    “呃,那看來給她洗腦的祭司才是最厲害的。你能跟差點殺了你的人一起過日子過上兩年,也挺不容易的。”


    “在這個操蛋的世界裏過日子,誰都不容易。”


    “說的也是,誰都不容易。以後的路還很長,你要堅強些。”


    “嗬嗬,堅強些?你知道我穿越到競技場有多久了?知道我打過多少仗嗎?”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確實還不夠堅強,而你可以更堅強的。”


    他拍拍王力的肩膀,“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三個月很快就會過去,你這個樣子上戰場可不行。”


    對方說完就離開了,留下王力獨自沉思。太陽爬至最高處,又緩緩西落。黃昏時,眼見主人遲遲不歸的雪桐來到了寂靜的訓練場,女人看到自己的男人紋絲不動,矗立的身影宛若雕像。


    “阿力?”她上前輕聲呼喚。


    王力轉過身,滿臉淚痕,他一頭撲進女人的懷裏,泣不成聲。


    “阿桐,”男人的感情徹底決堤了,為自己差點失去她痛哭不已,“對不起。”


    他知道自己確實還不夠堅強,而以後的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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