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四月的最後一天,亞羅蘭深夜的上空將玄月高掛,據說這一天是每一個人決定命運的時刻。


    傳說中,這一天,命運之神會側耳傾聽所有人的聲音,它或是派下代言人,甚至自己化身降臨於世間行走,以聽取人們的願望,虔心者將得到他的獎勵,而無信者將一無所獲。


    不過那些長期屹立在世上的強者很清楚,這個傳說隻是傳說而已。


    但的確,每一年的命運之日,有許多人的由此改變。


    在一場精彩絕倫的突擊、包圍和反包圍戰役中,戰歌林家手中的終極武器終於出現在戰場上,與暗山和古風家族的展開正麵決戰。


    人數上麵,暗山家族和古風家族聯合依然占優,雖然優勢很小,可是決戰的戰果,卻是戰歌家族以兩千人的損失為代價,全殲了暗山和古風聯合的隊伍!


    這是決定戰局的一役,戰歌林家的力量以騎士為前鋒,如一把鋒利無比的尖錐,狠狠鑿穿對方的陣線,把鋼鐵洪流鑄成的防線撕開一道口子,傷痕迅速加深擴大,最後整個戰局徹底崩潰。是暗山和古風家族被俘數兩萬人,損失各類強者近千人,古風家族正式宣布退出,而暗山的和談特使則在戰爭剛剛結束時就已迅速派出。


    貴族之間有著不成文的規則,和談的結果其實已由戰局確定,暗山家族將會損失至少三分之二的領地,以換取今後十年的和平。而戰歌林家擁有暗山家族失去的土地,收獲豐碩的戰果,將使戰歌家族擁有更多的領地,隻待其他的大家族發出聲明,戰歌林家新增的領地就會合理。


    終極武器在戰爭中奠定了勝局,但人們談論更多的肯定是戰力懸殊導致的勝負,在今後一段時期內,人們都會猜測戰歌林家背後那位製造終極武器神秘人是誰,至少他的水準應遠在幾十年前的聶雲風之上。


    戰歌林家將在很長時間內成為一個核心話題,可是在整個版塊世界的層麵上,更多人談論著的卻是林奎,林奎選擇了在命運之日這一天正式進駐聖神之地,奇跡之城,德哈城。


    進入德哈城的道路從來都是以鮮血鋪就的,眾多家族勢力都會在明裏暗裏加以阻撓,甚至有些大家族幹脆就是赤裸裸的直接派人截殺,這是另一種不成文的傳統,也是千百年來默認的規則。


    沒有能力衝破封鎖與截殺的家族,根本沒有資格在德哈城立足,而戰歌林家在進駐德哈城的過程中,對其它家族領地的進攻都是合理的。


    幾百年來,每個成功進駐德哈城的家夥背後,榮耀,都是一條由玫瑰與鮮血染紅的路,可是人們往往隻記得成功者,卻忘記了更多的家族在這條道路上徹底銷聲匿跡。


    林奎的決定令整個版塊世界為之側目,原因之一或許就在於戰歌林家,這一個整體,已經有夠資格向德哈城發起挑戰,但是戰歌家族從來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團結一次過。


    作為戰歌家族東都城族長,林奎隻代表他自己,而且他現在崛起得太快了,在某些老牌家族眼中嚴重缺乏底蘊,底蘊並不是一個空泛的詞,恰恰相反,它意味著這個家族的秘密力量,堆積如山的財富,成打的終極武器,以及可以支撐得起擴張的人才。


    這一切的總和,就叫底蘊。底蘊,是要靠時間的,是一年年積累下來的。


    這就是暴發戶崛起得快,也隕落得快的原因,毫無疑問,戰歌林奎就是一個暴發戶。


    在林奎麵前,通向德哈城的道路並不平坦,然而他並未如此前成功的家族那樣,從其它地方調集人手全力突破封鎖,而是恰恰相反,命令所有分散的力量都駐紮原地,嚴防其它家族趁火打劫,他甚至沒有動用族長的權威,去要求戰歌家族其他成員協同。


    當林奎踏上征途時,身邊隻有他的十幾為親信。


    命運之日的正午,戰歌林奎準時出現在德哈城城門前,整個德哈城為之震動。


    這是戰歌林家第一次踏足德哈城,也意味著從這一天起,林家正式成為世界上最顯赫家族中的一員。


    而命運之日,對於融小天來說也是特殊的一天,因為當天晚上,他會得到藍靈的召見,而這一次召見,會是一次非常特殊的見麵。


    夜幕徐徐降臨,在這個特殊的夜晚,亞羅蘭已經徹底被燈火點亮。


    蒙蒙如煙霧的藍色能量光輝從宏偉建築中不斷溢出,升騰而上,遠遠望去,就如在亞羅蘭山脈的盡頭矗立著一座瑰麗神秘的城。亞羅蘭周圍的空地則燃燒著數以千計的篝火,從能量塔高層俯瞰下去,有如夜空中的點點繁星,人們仿佛感覺不到春寒的料峭和刺骨,聚集在篝火旁,歡歌著,暢舞著,痛飲著烈酒,並且欣賞著每年僅有一次的亞羅蘭點亮的盛景。


    他們大多是在邊緣區內生活的人,亞羅蘭是他們賴以為生的庇護所,也是他們的精神支柱,這座能量塔在這裏屹立一天,他們的驕傲就會隨之增厚一分。


    而在這個狂歡的夜晚,亞羅蘭的高層卻早已寂靜,導師們見多了更加盛大的慶典,早已無動於衷,對他們來說,浩瀚的世界已然探索不盡,再也無需依靠慶典和節日的狂歡麻醉自己,尋找寄托。


    約定的時間到了。


    在融小天麵前,龐大的侍衛推開兩座重鋼鑄就的大門,露出後麵盤旋向上的階梯。


    大門仍是符合亞羅蘭高層審美觀的高聳無比,重鋼表麵卻沒有做任何特別處理,裸露出濃重的紅赭石色以及一道道風化紋路,充滿原始的美感,讓人不由聯想起這種金屬的原產地,毀滅與絕望荒原深處的蠻荒景色。


    層層階梯則是精致細膩,通體閃耀著淡淡的光輝,光輝初看時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但如果注目凝視卻會立時感到暈眩迷亂,以至於無法辨別出階梯原本的材質,而扶手欄杆上每一處雕塑都是藝術的精品,在微光的烘托下愈發令人望而陶醉。


    階梯的高度更是讓融小天眩暈,這裏已經屬於亞羅蘭最頂層的區域,再往上,就是蘇海倫真正意義上的私人區域,就連導師們都沒有資格進入的禁區。


    藍靈要在她的私人區域中約見他嗎?


    融小天鎮定著心緒,拾級而上,在階梯的盡頭,一扇幾乎被各種形態的雕塑鏤空的小門自行打開,門後竟然站著兩名少女,看到麵前突然出現的,融小天大吃一驚,差點就要放個能量球過去,不過他立刻想起這是藍靈的私人領域,不可能出現敵人,看來兩名少女是屬於她私人蓄養的屬下。


    兩名少女顯然是認識融小天的,其中一個少女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說:“融公子,請跟我來。”說完,她就當先引路,而另一名少女則把小門關好。


    看著前方少女輕盈無聲的腳步,融小天忽然全身滲出了細細的汗珠,石炎曾經教過他觀察其它人的動作,少女的每一步都如鍾擺般精確,等同於肩寬,不多一分,不減一毫,而且每次隻以足尖的一點沾地,卻又在步伐間展示了十足的力量感。


    這種走姿雖然充滿韻律的味道,有著如舞蹈般的美感,但在融小天眼中卻極為危險,這說明少女其實擁有非常可怕的技能,如果她突然爆起襲擊,以融小天現在的能力,根本無從反抗。


    少女帶著融小天進入了一個非常寬廣的空間,如果說藍靈議事的千米會客廳模擬的是山水之間的畫意,那麽這個近萬平方米的巨大空間仿造的則是世界各地的天然環境。


    這裏有熔岩世界,有冰冷森寒的極地雪原,有幹燥的沙漠,也有陰濕泥濘的沼澤,甚至還有一片完全是黑色的區域!


    各種不同的地形被能量屏障分隔開,互不幹擾。而每種環境都不是靜止死寂的,隔著不同屬性的能量屏障或紫或藍或綠等等的光輝,會看到幢幢黑影晃動,一閃而逝間,勉強能夠辨認出是林林總總看到的奇怪生物在活動著。


    穿過這片區域,再沿著階梯向上一層後,又一座門出現在融小天麵前,這扇大門也是石製的,除了表麵打磨得十分光滑之外,倒沒有什麽格外古怪的地方。


    少女在門上輕撫一下,石製大門就無聲滑開,少女再也不肯向前走一步,而是示意融小天自己進去。


    在長而幽深的走廊盡頭,是夢幻般的地方。


    無數冰淵水晶星羅棋布般嵌在牆壁和穹頂上,它們散發著深淺不一的彩色光輝,為房間中的每一樣東西都塗上了一層夢幻般的藍色,地麵光潔如鏡,不知是由什麽石材鋪成,踩上去一點沒有冰寒的感覺,反而熱熱的十分舒服。


    站在這裏,地麵倒映出的也是漫天星空。恍然間,融小天仿佛覺得自己身處在位麵體係的中央,放眼望去,盡是無盡星海。


    遠方是一麵牆的落地窗,窗外首先映入眼簾的全景是夜幕下的恒冬山脈,宏偉巍峨的亞羅蘭山脈有如遠古泰坦,龐大巍峨肅然,靜靜地橫臥在那裏,隻是見證著大陸曆史的變遷,而並不參與。


    在高達十米的窗前,站著一個窈窕的身影,在這夢幻般的空間內其實很不起眼,所以融小天一開始並沒有看到她,但是隻要目光落在她身上,就會自然而然的為之所吸引,再也挪移不開。


    那是征服者,巫師終結者,藍靈。


    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這樣的女人,綜合在一起,竟讓融小天產生了某種錯覺,似乎身處夢境,又似乎進入到另一個人的記憶中,身心都充斥著滄桑疲憊,仿如在位麵間已征戰萬年,又仿佛流浪了更長的時間。


    “老師,您找我?”融小天壓抑著異樣的心緒,上前一步,問候著。


    藍靈緩緩回身,凝望著他,說:“小天,你已經是一個男人了,而且也展示了自己的天賦和能力。”這一刻,藍靈的神情和氣質與平時有很大不同,更象一個溫婉端莊的女人而非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她微微頓了一下,才問:“那麽,你願意繼續學我的知識,並在構造師的道路上走得更遠嗎?”


    融小天的心髒猛然一跳,深深地鞠了一躬,說:“我非常願意!”


    藍靈笑了笑,溫和地說:“你知道,一切收獲都是要付出代價的。而到目前為止,所有代價其實都是由你的姥爺,戰歌林奎支付的。但是我想,這應該不是你願意的局麵。所以,現在我打算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用自已作為代價,換取得到強大力量的機會,你願意嗎?”


    融小天沒有立刻回答,藍靈說得輕描淡寫,可是他卻在深思,自己有什麽是可以和姥爺林奎的資助相媲美呢,即使當初融小天並不知道林奎那三樣東西讓藍靈使用十年意味著什麽,現在也已經完全明白了。


    就算是把自己今生完全出賣,又怎能抵得過如此巨額的資助?融小天很聰明,天賦和智慧在亞羅蘭中的學習又讓他始終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價值。


    就目前而言,十個融小天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培養一個構造師所需的代價,至於將來……將來,如果他要達到戰歌林奎今天的成就,除了保持現在的努力不懈外,還需要足夠好的運氣。


    就象某個大導師說的,運氣從來都是實力的一個重要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部分。


    很殘酷,但這就是現實。


    每個人都是有價的,哪怕他再怎麽堅定地認為自己不能用晶石來衡量,也是有價的,同時由於每個人的價格其實是由別人來定的,所以也總會和本人心理上的價位產生偏差,基本上都是巨大的偏差,所以在無法確認自己未來能夠達到的高度時,融小天沒有辦法去許諾。


    仔細品味藍靈的話,融小天發現,藍靈對他……是偏愛的。


    這更讓他猶豫,因為融小天深知已經欠了她太多太多,如果還想要得到更多的話,卻不考慮是否能夠回報,那不是林妍的風格。融小天那屬於林妍的高傲,已經悉數留給了融小天,可是沒能讓他立刻張口拒絕的原因,卻是始終深藏於內心深處的那團熊熊烈火!


    如果拒絕了藍靈的幫助,融小天不知道將來還能從哪裏得到足夠的資源,變得足夠強大,好去完成林妍的願望,他的父親至今還是一個龐大的陰影,而且還在不斷擴張著。


    選擇,竟是如此為難。


    藍靈走到融小天麵前,伸手撫上他的臉,讓他抬起了頭。


    這是第一次肌膚接觸,藍靈的手細膩冰滑得讓人顫抖,而融小天驀然發現,如此麵對麵站著,兩個人的身量其實是等高的。


    惡魔遠比人類高大,地獄精靈也比普通人要高出一個頭,融小天繼承自父母的兩個血統,以及在山中度過的童年歲月,都使他的身高超出同齡人。


    林妍最初的十幾年中不斷給融小天吃的東西,其實是古老配方的一味主藥,而亞羅蘭中最近一年的特殊配餐上,藍靈更是下了血本。


    所以在不知不覺間,融小天已經和普通人類的青年太異。


    在如此近的距離上,融小天看到藍靈的臉,竟然是如此的柔和,這是鼓勵,終於給了他勇氣,讓他能夠說出心裏的話。


    “老師,我……我根本沒有什麽東西是可以和您的栽培相當的。至於將來,將來很遙遠,誰又能說得清幾年之後的事情呢?”


    藍靈溫柔的微笑起來,滿室魔法光輝也掩蓋不住她眼波流動時的熠熠光彩,說:“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倔強的小家夥,完全和你的母親一個模樣。”


    融小天這次是真正吃驚了:“您認識我母親?”


    “見過兩次,我們還算是好朋友,林妍是一個讓人尊敬的家夥,而你和她的性格簡直一模一樣,所以就讓我想起了她。她和你的父親,都是當年……就不說了。我隻是想告訴你,你現在的心事,我其實也能猜出一點。”


    藍靈的聲音很平和溫柔,卻輕而易舉起砸開了融小天內心最深處的冰封,讓他隻能低下頭,才可以不讓她看到眼角有幾滴不該出現的東西。


    “我願意給你這樣一個機會,一方麵是因為林妍,另一方麵卻是想再給自己一點希望,試著去實現一個本以為完全沒有可能去實現的夢想。本來在不久之前,我已經接近徹底絕望了,可是你的出現卻又讓我多了一線希望。所以你不用去考慮具體能夠付出什麽,隻要你有願意為此付出一切的決心,就可以了。”


    融小天再無猶豫:“我願意!並在有生之年,我會為您……”


    融小天的話被藍靈的小手蓋住了,她笑得很歡喜,說:“後麵的不用說了。隻要前麵三個字就夠了。”


    “好了,小天,現在該是給你看看真正的構造的時候了。”


    藍靈如在水麵飄行般後退了幾步,然後沒有做任何手勢,也沒有念任何咒語,整個人如同失去重量般,徐徐升空,到足尖離地一米時就停了下來,她有如天鵝般優雅地展開雙臂,長袍和身上所有衣服都瞬間化為萬千流光,在空中縈繞著她交織飛舞。


    融小天已怔在當場,未曾想到在眼前會出現有若夢幻般美麗的軀體,而且再無一絲掩飾。


    藍靈的身體比想象的極限還要完美。


    未等融小天從震驚中醒來,藍靈的肌膚上就開始浮現道道水藍色的紋路,轉眼之間,它們就如有生命的花枝,生長蔓延到了她的全身,然後驟然閃亮爍然,散發出迷離如紗網般的藍色光芒。


    融小天的意識本已是一片空白,卻又為絢爛的藍色所填滿,他的思緒已經凝止,再也無法流動,而言語和思想,都已無法形容這種美麗。


    藍靈的聲音飄飄蕩蕩,恍若自天外飛來:“看到了嗎?這就是屬於我自己的構造:藍色詠恒。它還沒有完成,我本來以為或許這一生都不會有完成的機會了。現在我願意再給自己一點希望。小天!如果將來有可能,為我完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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