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收工回到營地的時候,看到營地小廣場上,一米多高的木台子下圍了不少人。


    一個簡易的t型木架被按在了木台上,一個身材壯碩的男人被鐐銬綁在了木架上。他臉朝著下方,垂下的灰發遮住了他的麵容,但是從他身上鼓起的腱子肉可以看出,這人應該頗有把力氣,在營地裏肯定不是無名之輩。男人上身沒穿衣服,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背部。新鮮的傷痕交錯在他背上,嵌在起伏的肌肉之中。


    三個看守營地的傭兵圍著木架站在,一個傭兵握著鞭子,另兩個則手持長矛守在兩側。木台正中間站著的是季益君,他手中拿著一張白紙,正在用不太標準的通用語,向周圍的人宣布男人的罪狀。


    霍克在稍遠處的一個圍欄木樁上坐了下來,掏出一根煙,點著以後,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戲。


    “……羅德在勞改礦坑前吵鬧滋事,妄圖和囚犯卡拉會麵。被守衛阻止時,推搡毆打守衛,造成三人輕傷……,營地管理處念其平日表現良好,事後有悔過表現,判處禁閉七日,鞭刑十下的處罰……,現在禁閉已經結束,公開接受鞭刑。”季益君在台上念著,台下的人們也在議論紛紛。


    “卡拉不就是那個因為虐待兒童被抓進去的女人嗎?”


    “什麽虐待兒童……她是自然神殿的探子。聽說黑山的魔法師大人們和自然神殿不對付。”


    “那羅德和卡拉有什麽關係。”


    “聽說他們是姘頭。你別看卡拉表麵上一本正經,其實浪得很。我知道好幾個人都爬上過她的床。”


    “那羅德也不能去找她啊?那不是找死嗎?”


    “嗨,聽說羅德是個死腦筋,看這樣子是真被那個死婆娘迷住了。”


    “卡拉我見過,很普通的女人,值得他怎麽做?這羅德平時不聲不響,找女人的時候膽子可夠肥的。”


    “你懂個屁,越是這種悶聲不響的人,越是能做出嚇人一跳的事情來。”


    “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原來他被關禁閉了,怪不得這幾天都沒見到他人。搞得我犁壞了還特意跑去隔壁營地修的。”


    霍克聽著這些人議論,嘴角露出意思嘲笑的意味。卡拉他是知道的,隻會騙騙愚夫愚婦的蠢女人而已。這種人要是能當上自然神殿的探子,自然神殿早八百年就滅亡了。這個羅德能夠關七天就放出來,恐怕和自然神殿也沒啥關係,說不定連信徒都算不上。八成隻是看上那瘋婆子了。霍克回想了一下卡拉的麵容,雖然胖些,年紀大些,但是大體長得還是端正的。雖然他自己提不起絲毫興趣,但是羅德這種中年漢子,說不定正好這一口。


    “你們知道他在勞改礦坑門口吼什麽來著?”一個觀眾神神秘秘地說道。


    “什麽?什麽?”其他人都好奇地湊過去。連霍克都伸長了耳朵聽著。


    “他大吼:‘把那女人放出來吧,她還能生娃呢。扔礦坑裏多浪費!’”


    “啥?真的這麽喊的?”


    “自然是真的,我一個表兄在附近幹活親耳聽到的。”


    “謔,要女人不要命啊!”眾人竊笑起來。


    “平時看他不怎麽說話,討起女人來說得可真溜。”


    “其實是這個理啊!多浪費。”有個漢子唏噓道。


    “你也想挨鞭子?”


    “我可沒他猛,這就是個渾人!”


    這話聽得霍克都微微笑起來,渾人好啊。他最喜歡和這種好忽悠的人打交道。


    這時台上傳來啪的一聲響。


    “呦,開始了。”


    鞭子一次次抽在羅德背上,每一鞭都留下一道清晰的傷痕。但是灰發的男子生生一鞭鞭受著,一聲都沒吭。


    “不管怎麽說,這羅德倒是個硬漢。”一個觀眾說道。引發了周圍人頻頻點頭。


    漸漸地議論聲小起來,硬漢在哪裏都更容易獲得別人的尊重。


    一會兒十鞭抽完,羅德被傭兵押了下去,走下台階的時候,霍克看到了他的正臉,也捕捉到了他看向季益君的憤恨目光。


    霍克彈了彈煙灰,若有所思地笑了。


    ——————————————————


    入夜之後,宵禁之前。


    霍克提著一捆綠色的草葉,走在營地的路上,他見四周無人注意,晃進一條岔路,向著鐵匠鋪走去。


    霍克以前去過鐵匠鋪修鏟子。那些奇怪魔法師出現後的這些日子裏,在黑山腳下到佛洛羅鎮這一帶,什麽都和外麵不同了。就說這個鐵匠鋪吧,這裏與其說是鐵匠鋪,不如說是一個維修工房。


    那是一棟單獨的房舍,上下兩層,下麵是打鐵的工作間,上層是臥室,工作間裏麵有爐有砧,還有一些基本的工具,可以讓鐵匠修理損壞的農具刀具,但僅此而已。這兒的鐵匠,包括羅德在內,從來不需要做什麽新東西,幾乎所有鐵器都是在營地外麵的工廠裏製作的。


    霍克來到鐵匠鋪門前,看到一樓的窗縫裏往外透著亮光,他在門口定了定神,推門走了進去。


    羅德坐在鐵砧旁邊,他正從一個陶罐裏掏出一坨坨黑色的藥膏,抹在背上的傷口上。可能是反手摸背擠到了傷口,他露出一副齜牙咧嘴的表情,這比他挨鞭子時的麵容可生動多了。


    聽到開門的聲音,羅德用餘光瞥了一眼門口,粗聲粗氣地說道:“今天不上工!”


    “我隻是來探望下你。”霍克自顧自走進了房間,把手上的草葉放在了羅德身邊的桌上,“這是從伐木隊那兒弄來的草藥,切碎用水熬成醬,專治外傷。”


    “我和你可不熟。”羅德掃了一眼草藥,披上一件外套,上下打量了一番霍克,“看你的樣子,是個管事的吧?你想幹什麽?”


    “我這個人吧,最佩服有本事,有膽量的人。羅德,我們這個營地裏說起膽子,你可是這個。”霍克比了個大拇指,笑吟吟地對鐵匠說道。


    “你在笑話我?!”羅德猛地站起身,攥起了拳頭。


    “不不。”霍克連連擺手,“我可不敢,你去問問營地裏誰敢隨便笑話你。大多數人在營地守衛麵前連個屁都不敢放,哪像你,有膽子問他們討女人。”


    羅德眯著眼瞧他,像是在分辨他話裏的意思,那眼睛讓霍克想起來獵場裏的野豬。凶猛,直接,不知猶疑為何物。


    “哼。”羅德呼出一口氣,拿上搭在桌板上的一塊布,擦起滿是黑色藥膏的手,“你們這些做過管事的人,歪心思太多,半夜跑到我這裏,準沒有什麽好事。趁我沒想找個靶子撒氣,趕緊出去。”


    “一樣來了,幹嘛不聊幾句。我這兒有些好東西。”霍克從懷裏掏出兩支卷煙,一支含在嘴裏,一支遞給羅德,“我自個兒卷的。嚐嚐。有了這個,你背上的傷也能少疼點。”


    煙點著了,房間裏彌漫著一個辛辣和清香交雜的味道。吞雲吐霧之間,霍克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友善了幾分。


    “幹嘛為了那個女人和監獄守衛們過不去?”霍克將煙灰彈在地上,隨意地問道。


    “我的女人,我當然得護著。”羅德陰沉著臉。


    “那些看守,不少都是傭兵出身,下手黑的很,一不當心,你就把自己給搭進去了。”霍克說道,“值嗎?”


    羅德吸了口煙,低頭並不說話。


    “不過,營地裏女人又不少。為什麽死盯著那一個?”霍克吐出一股煙霧說道,“聽說再過幾個月,就可以申請結婚了,你看上了哪一個,和她說好了,一起去填張表,就能一塊兒過日子了。”


    羅德眸子裏閃出一絲亮色,不過隨即又暗淡下去,他過了半餉才道:“我的女人,指不定就懷了我的種。我就要她,別的不要。”


    “嘿,那你得快些想辦法。勞改礦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三天兩頭有傷的死的抬出來。就算沒有累死,哪天坑道塌了,牆壁倒了,人一眨眼就沒了。那活男人幹都凶多吉少,何況是個女人。”霍克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打量羅德的神色,他看到鐵匠額頭上的青經,一跳一跳地,眼中的怒氣都快噴了出來,“就算她活著挨到放出來,那小孩也肯定保不住。”


    “不用你教!我明天自然還會去!”羅德把手中的煙摜到地上,惡狠狠地說道。


    “再被他們捉起來打一頓?”霍克冷笑道,“那季益君都說了,念你初犯,從輕處罰的。如果再來一次,信不信你自己都給關進礦裏?”


    “我能怎麽辦?你說,我能幹什麽?我隻是個鐵匠,除了揮起拳頭吼幾聲,還能……”羅德嘶吼了幾聲,忽然停下來,眯著眼看霍克,“你……有辦法?”


    “嘿嘿,他們都說你楞,我看你還挺機靈的。”霍克笑起來,把煙頭在鐵砧按滅,把頭湊近了鐵匠,用很低的聲音說道,“這個營地裏,不滿意那些傭兵的人多得很,有人在謀劃搞一次大的。”


    見鐵匠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霍克用更輕的聲音說:“暴動……”


    “你是說,像抗稅那樣……”


    霍克點點頭:“隻要豁出去,把那些魔法師老爺們嚇到了,這不就能談條件了嗎?要女人的要女人,要錢的要錢。”


    “可是萬一他們狠下心來。”羅德用手在脖子根上一比。


    “這不是沒辦法了嗎?有那麽多人陪著你鬧,難道還會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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