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又三年。


    自李幼楚在李家顯露天賦,便得到其父李銘的支持,為其在族中求來不少資源,修為進境穩步上升。


    年僅十四,正式修行不過六年,便突破築基,成為李家中堅力量。


    加上其人小小年紀便心機天成,善於偽裝,不僅僅是李父,還有李家二房其他人也漸漸沒了私生女的偏見,視李幼楚為二房未來門麵。


    畢竟不管怎麽說,李幼楚都是二房長老的親孫女。


    有著血脈關係擺在那兒,便免了不知道多少麻煩。


    這日。


    十四歲的李幼楚早已亭亭玉立,隨手打發走前來邀她參加今晚家宴的仆人,便一人陷入沉思。


    自從一年前突破築基後,她便以清修為名搬來此方小院,隨身伺候的人也隻要了曾經的乳娘姑姑。


    所以李銘想要找女兒吃頓飯聯絡下感情還得預約。


    若是以往,李銘自然會心中不爽,老子找女兒吃個飯還得一請再請,便是這個女兒是個天才也不行。


    但如今女兒入了他爹的眼,又在整個李家揚名,論地位名聲都不是他這個靠著一個長老之子名頭的浪蕩子能比的。


    所以李銘自然對著李幼楚千依百順。


    而李幼楚早就對這個沒什麽感情的爹看不上眼了。


    若不是看在他還有幾分用處的份上,早已送他上路,陪自己那早逝的娘一同去了。


    她年紀雖小,卻早已從姑姑嘴中探知當年真相。


    當年她娘產女之後,因為不是子嗣所以不得李銘重視,因此在其默許下,被李銘正妻針對。


    剛剛生產的母親身體虛弱,在島上又舉目無親,無人照顧,最後生生將生產後的那段虛弱期扛了過去,卻也埋下病根,養育女兒沒有一歲便撒手而去。


    母為女計,最後李母拖著病軀抱著女兒跪死在李家族堂外,這才讓李家族老發話給李幼楚指派了一個乳娘。


    所幸乳娘恩重,讓李幼楚跌跌撞撞成長至今。


    “我怎會有這種想法?”


    李幼楚倏然一驚。


    她發現隨著自己修為愈深,自己的思想行為也就愈發趨同於夢中的那個天魔女。


    她很多時候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李家的李幼楚,還是那個無情的天魔女。


    可她已經習慣了讓天魔女代替自己。


    曾經的自己太過懦弱,誰都敢來欺負一下自己,可如今的她,卻可以讓所有對她不敬的人悄無聲息地消失。


    “小,小姐。”


    一旁從屋子中走出的姑姑有些敬畏地看著麵前這個被她一手撫養長大的少女。


    明明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卻變得越來越陌生。


    “姑姑,我都說了多少遍,你還是叫我幼楚。


    我早已將你視作母親,若不是怕名聲累你,我便是叫你一聲母親也無妨。”


    李幼楚身上冷厲散去,拉著姑姑的手,十分親熱和恭敬。


    姑姑恍忽間又看到曾經的幼楚站在麵前,心中不由一鬆,連忙拒絕道:


    “可不敢亂說,小姐的父親母親隻有老爺夫人。還好小姐沒有這般叫我,若是叫外人知道小姐私下裏竟是如此稱呼,我,我……”


    下麵的話她不敢說。


    她雖隻是一個小小乳娘,卻也知道這等稱呼一出,那就不是榮耀,而是索命鐮刀。


    “如今我已經很滿足了,以後能伺候小姐一輩子,也是我的福氣。”


    六年過去,可她的容貌不見蒼老,反而越來越年輕。


    有賴於李幼楚給她用靈藥調養,不僅將以前透支的身子骨養回來不少,就連手上的老繭都消失不見。


    她雖名為下人,卻已經許久沒有幹過活了,隻是偶爾下廚為李幼楚做些小時愛吃的。


    如此幾年竟也養出了幾分貴氣。


    李幼楚頓了一下,說道:“姑姑喜歡叫什麽便叫什麽吧,今晚我要在父親那邊吃飯,姑姑可要同去?”


    姑姑連忙搖頭:“我就不去了,我在家中等小姐回來。對了,小姐不要忘了今天的日子。”


    小書亭


    “我記得呢。”


    ……


    夜漸深。


    李宅中一場熱鬧的家宴剛剛結束。


    這次參加家宴的人不少,足足坐滿了三桌,共三十餘人。


    參加家宴的除了李銘和他大小妻妾五人之外,還有的就是他那些被接上島的私生子私生女。


    他在外島養了不少情人,一些情人為他生下兒子後便會接上島撫養,薅家族羊毛。


    按照李家家規,凡是李家血脈,都能得家族供養。


    畢竟李銘也隻是一個依靠家世的風流浪蕩子,哪裏能養得起這麽多孩子修行。


    普通的養育簡單,可要給每個孩子一個修行的機會就不簡單了。


    好在有家族托底,他安心當好種馬就行了。


    若是後輩中有個出息的,他這個播種的自然也與有榮焉。


    雖然像這樣的私生子,能夠得到的族中福利是極少的。


    但就連李幼楚都能進入李家講學堂,有修行的機會,便知道私生子也有出頭機會。


    一個私生子,能夠在各種條件都不如同輩族人的情況下還能脫穎而出,自然就夠資格讓家族為其正名,納入家族體係之中。


    隻有不斷吸收新鮮血液,一個家族才能長久不衰。


    所以哪怕知道族中有很多如李銘這種薅羊毛的行為,可李家上層也從未製止過。


    左右不過是多出一點資源,給外人不如給有著李家血脈的自己人。


    “……你等都得向幼楚學習,切不可鬆懈,白白荒廢你們身上的李家血脈。


    好了,都散了吧。”


    李銘開完訓子大會,便宣布今日家宴正式結束。


    自從自己的後代中出了李幼楚這一個天才後,李銘就對自己的血脈有了莫名自信。


    所以托李幼楚的福氣,那些本不受李銘重視的私生子私生女每一月都能來李宅見一見親生父親,與李銘吃上一頓飯,順道熟絡感情,最後再領上一份補助。


    不過可惜,李幼楚隻有一個。


    折騰了幾年,李銘白白多支出了不少錢財,老底日漸稀薄,已經有停止補助的想法了。


    李幼楚也正要離開卻被李銘喊住。


    “幼楚,前幾日爹爹與你說的你考慮得如何?”


    李幼楚眉頭一皺,澹澹看向李銘。


    “我年紀尚幼,正是一心修行之時,不會考慮兒女私情,此事爹以後就不要再提了。”


    一月前,李銘便突然介紹了一個名為黃傑的修士與她認識。


    三天前,李銘更是突然提起了她和黃傑的婚事。


    被李幼楚這麽一看,李銘不知為何心頭一緊,但想到那位準親家出的豐厚彩禮,還有私下裏答應的條件,他膽氣一壯。


    “幼楚,自古以來,兒女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如今已經到了嫁人的年紀。


    況且那黃家四郎年不過三十,卻已經築基成功,是棲龍湖有名的青年才俊,配你也是足夠了。


    此事為父就替你答應了,那黃家不日就要上我們家中提親,到時候你等著夫家來接你就是。”


    李幼楚目光一凝:“此時爹可曾問過爺爺,他老人家也肯同意?”


    李銘修為才煉氣而已,還真有點怵自己這個築基境界的女兒。


    此刻見她沒有翻臉,反而向他問起了爺爺的意見,心中頓時一定。


    到底是沒有出過島的小女孩,遇事第一時間想的就是大人。


    但李銘敢把女兒嫁出去,就不擔心父親的意見。


    說到底,李幼楚隻是女兒,無法繼承李家衣缽,加上私生女出身,用來做招牌可以,但用來做繼承人不行。


    況且黃家不知道發了什麽瘋,這次給的條件實在太高,連他父親都被打動了。


    否則的話,他這種仰仗父親鼻息生存的紈絝子哪敢做主將二房中前途無量的女兒嫁出去。


    不過真話不能說,李銘隻道:


    “老爺子正在閉關,此事我便可決定。


    幼楚,那黃家四郎乃是黃家嫡係,以後有機會繼承黃家家業,到時候便是黃家主母。


    有著黃家資源相助,今後於你的修行也更簡單。


    你是我的女兒,為父怎麽可能會害你?”


    李幼楚沉默下來。


    李銘還以為李幼楚屈服了,正要乘熱打鐵,就聽李幼楚忽然道:“我視你為父,你可曾視我為女,為何一定要逼我?”


    李銘露出微笑:“我都是為你好……咯咯……”


    他的眼神驚恐起來,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一股無形力量掐住,整個人被憑空舉了起來,很快就喘不過氣來。


    他那點微末修為麵對李幼楚根本不管用。


    好在他作為二房長老之子,身上還有寶物護體。


    眼見就要性命不保,他丹田處白光一閃,一道赤色如火玉的符籙浮現而出,他的身體驟然燃起一陣火焰,當場化作一團灰盡。


    而在百步之外,李銘的身形顯露,看向李幼楚的眼神中滿是駭然之色。


    剛才若無他一直隨時攜帶的火遁之符,剛才那一下他就要死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李幼楚會一言不合就敢弑父。


    “你怎麽敢?!”


    李幼楚一擊不中,卻沒有什麽驚慌,反而好整以暇地看著李銘。


    “我本不想這麽早殺你,可你有取死之道,就不必等了。”


    李銘心中恐懼達到極點,一邊跑一邊大喊道:


    “你這個賤婢,我供你修行,你竟然弑父?!”


    “賤婢!你就是殺了我你也逃不走,來人!來人啊!”


    聲音驟然傳開,打破了夜的寂靜。


    “賤婢?弑父?”


    李幼楚眼中已經冷了下去,那眼神讓李銘忍不住恐懼。


    “不,我是要滅族!”


    她身形一閃,竟是瞬間跨過百步,攔在逃跑的李銘麵前。


    噗通!


    李銘當場跪倒在地,求饒道:


    “幼楚,看在爹爹沒有大錯的份上,你就饒了爹爹一回,爹爹以後再也不敢逼你了。


    你想要做什麽便做什麽,爹爹不逼你了。”


    李幼楚站在李銘麵前,忽的問道:“你還記得麗娘嗎?”


    “麗娘?”


    李銘神色一迷。


    這個名字太大眾了,他的相好中就有幾個叫麗娘的。


    忽的,他靈光一閃,大叫道:


    “記得記得,她是你娘,是我的妻,我記得她!”


    李幼楚又道:“那你可記得今日正好是她的忌日。”


    李銘麵色大變:“我,我……”


    李幼楚眼神完全冰冷下去。


    李銘好似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陰影從他這個女兒的背後升起,連天上的月亮都忽的被遮掩下去。


    就見她嘴角一笑,卻沒有半點溫度。


    “是啊,你不記得了。那不過是你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到死了都沒有再看到你一眼。”


    “不,不要!”


    聲音戛然而止。


    李銘好似沒有骨頭一樣,徹底軟了下去,再沒有半點氣息。


    李幼楚目光透過一堵堵牆壁,掃過宅院中那一雙雙充滿恐懼的眼睛。


    剛才李銘弄出來的動靜已經引來了不少人。


    她的嘴角再次一勾,隻覺無盡的暢快湧上心頭,六年如一日的隱忍都在今日發泄出來。


    “你們,也去陪他吧。”


    噗通噗通!


    李幼楚輕飄飄的走過。


    李銘的妻妾、兒女、仆人,連家中的一條狗都悄無聲息的倒了下去。


    而李幼楚身下的黑影則越來越濃鬱,漸漸的化作了一個妖嬈嫵媚的影子,勾人心魄。


    動靜終於引來了二房其他人。


    看到大肆屠戮的李幼楚,有人不敢置信,還有人目眥欲裂,怒火淹沒了一切。


    “銘兒!”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浮在看著滿院子的屍體,一柄飛劍就當場斬下。


    “賤婢,老夫要殺了你!”


    飛劍矯若遊龍,於夜間劃出一輪銀月,夜幕好似被這一劍切開。


    可李幼楚隻是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就夾住了飛劍。


    當啷一聲,飛劍斷成兩截,隨意被丟在地上。


    天空上飛行的老者性命雙修的飛劍被毀,噴出一口鮮血,看著李幼楚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


    “你不是李幼楚,你到底是誰?!”


    李幼楚抬頭看著老者,這個名義上的爺爺,未發一言。


    可老者卻發出一聲慘叫,好似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景物,當空墜落,同樣沒有再發出半點動靜。


    這等手段讓圍觀之人都是心驚膽戰。


    瞪誰誰死,有誰敢再看她一眼。


    要知道剛才出劍的可是二房長老,金丹境界,一柄飛劍曾經斬下過百丈魚妖的頭顱,被外界譽為伏波真人。


    可他死了,連名字都沒有說出,就死得悄無聲息。


    所有人四散而逃。


    隻有李幼楚呆呆站在原地,好似個局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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