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孔雀回到鄭家,找鄭家商議十萬匹布的事。


    此刻接待孔雀的人是她的父親鄭鳴商,隨著兩人相繼入座,鄭鳴商略帶著幾分遲疑,卻還是先開口道,


    “玉馨,在王府中過得可好?王府中人可有欺負你。”


    “越王待我甚善,予我在外經營的權力。”孔雀說道這裏說,微微一頓道,


    “如今越王賜名我孔雀,沒有再叫玉馨的權利,還請大人切勿叫錯我的名字。”


    “玉……孔雀,此次你回府可有什麽事,鄭家是你的後盾,你且說說!”鄭鳴商道。


    “爺爺不在嗎?”孔雀仿佛略帶著幾分疑惑,對鄭鳴商道。


    “家主召喚,阿爺去滎陽主宅了,這幾個月不在。”鄭鳴商對孔雀說道,“有事?”


    “的確有一筆生意打算跟爺爺談,爺爺不在,鄭家可是大人做主?”孔雀詢問。


    “若萬貫以下的生意,我可以全權做主,五千貫以上的生意,由我與二房,三房,五房和六房共同商議後決定。”鄭鳴商對孔雀道。


    “既如此,我也就來說此次的直接目的。


    越王想在一月內定購十萬匹麻布,用做百姓難民遮衣之用。


    我的作坊產量與原材料都有限,一時生產不了,所以越王便想要去朝廷庫房換取。


    不過被我勸住住了,我以可以低市價兩層的價格從鄭家進貨,越王便讓我過來了。”


    孔雀看著鄭鳴商,倒也沒有虛偽的客套,而是認真的說道,


    “大人,十萬匹布八成市價,裏麵營利可不止百萬貫,這可是一筆大買賣。


    不過我有兩個要求,一是要一個月內全部完成,二是這匹麻布麵料縮水不得高於百五。”


    鄭鳴商聽到孔雀的話語,呼吸也忍不住急促幾分,道,


    “這可不是一筆小買賣,父親不在,我需召開會議進行商議幾天才能做出決斷。”


    “可以!”孔雀點頭道,“不過我也不可能無限期的等下去。


    大人您自己先準備一批約千匹麻布,一旬之後便是送到高陵的大商鋪讓我先應急。


    十天時間想來足夠商議出結果,您這邊願意接下這生意,那就再送五千麻布過來。


    剩下來的麻布則一次性在下個月全送過來,所有錢財都會在這些布料送過來當天結算。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當然若您不放心,我也可以與你們立下商契,給鄭家一個保證。”


    “當不得如此!”聽到孔雀的話鄭鳴商道,“我到底是你的父親。”


    “但您當不得鄭家的主!這份保障不隻是給您的,還有給鄭家其他人的!”孔雀道。


    聽到孔雀如此的話語,鄭鳴商也隻能歎了一口氣。


    若鄭鳴商真能掌握鄭鳳熾產業,那也不會因鄭鳳熾的決定把女兒送給李泰做丫鬟了。


    而現在女兒已經能直接決斷這總價過千萬,利潤過百萬的生意。


    而自己卻依舊需要與家族眾人商議,僅是這差別便讓鄭鳴商有幾分羞愧。


    鄭鳴商知道這件事情算孔雀給自己家的照顧,但鄭鳴商把孔雀送給李泰時,卻截然沒想到甚至不到一年時間,孔雀身上卻會有這般變化。


    說完這些事,孔雀並沒任何多留意思,便馬上跟鄭鳴商告辭了。


    而鄭鳴商也在馬上開始拉攏起大大小小的幾房,開始商議起是否要幹這個項目。


    十萬匹麻布,這並不是一筆小數目。


    因為麻布算所有衣服中等級最低的,本身就是小老百姓的衣服。


    鄭家作為長安以布匹起家的首富,這種布匹肯定是有大量儲存。


    就算隻有五萬,剩下來的靠著各方渠道,也足以讓長安大大小小的商家擠出庫存來。


    隻不過,這種事對鄭家來說,最重要的卻是利益。


    他們唯有見到這利益,這些什麽二房三房的鄭家人才會真正幹活,否則需要鄭鳳熾在鄭家才能一言九鼎。


    這種商量,對鄭家人來說自然有得扯皮,而且鄭鳳熾也想要借助這次的機會,拉攏些願意向著自己的靠攏的族人,為自己將來接掌鄭家做準備。


    鄭鳳熾選擇鄭鳴商把女兒賣給李泰,本身就有想借助李泰的勢力穩住鄭鳴商位子的意思。


    畢竟在自己死後自己兒子的能力不行,性格又不夠強硬,所以必須要給鄭鳴商找個靠山。


    將來自己死後,也算是為鄭家找個至少能支撐十年的保護神,至於更遙遠的距離,就要看鄭鳳熾的抉擇了。


    這十年足夠鄭鳴商掌握鄭家的產業與財富了,如果連這都做不到,鄭鳳熾感覺也別指望鄭鳴商了,自己其他幹掉了鄭鳴商而上位的孩子怕是更加靠譜。


    現在孔雀在越王府所帶來的利益,比鄭鳴商所預料的更快,對鄭鳴商來說,這個項目能讓自己在鄭府接班人的位置上走得更加踏實,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推行下去。


    而孔雀自己到底是有著一整條完整的布匹生產線,隻是想要擴充產能並不是那麽容易說擴充就能擴充的,就算是想要大規模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因為人手需要培養,原材料需要收集,機械需要嚐試,更重要得還是市場。


    對於封建時代的中國而言,隻要每年能換上兩件衣服,並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基本上都能算得上是富農了,那多少是家裏有田畝的良家子!


    對絕大多數的百姓來說,衣不蔽體是常態,靠一件單薄衣服過冬更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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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句話說,這些難民在絕大多數布匹商家眼中並不是潛在客戶。


    因為他們想買一件新衣服那都很可能要存上一年的錢,而為了這種人增加人手與設備,賣出的還是最低級的麻布葛布,對絕大多數布商來說,那真是底層布商的活。


    所以,布匹店鋪基本上都是為了中農富農準備的,那些一年都積攢不下兩百文的普通百姓,是沒絲毫資格進入到布匹店鋪的。


    當然這隻是布匹的錢,要想買一件整件做好的衣服,肯能需要到達五百文甚至一貫才行。


    這就讓孔雀名下的布匹生產線在短時間內很難進行整合與擴張。


    因為歸根到底還是需要社會生產力的提升使得布匹的成本價格需要進一步下降。


    這點上至少李泰就完全做不到要求,因為這不是想辦法研究出什麽珍妮紡紗器,什麽腳踏板織布機,就能立刻解決的。


    這些需要有足夠的紡織材料,但很可惜這些原材料全部都掌握在不同世家手中。


    李泰小打小鬧的去收購自然沒什麽問題,但如果到達了一定規模,那肯定會受到鉗製。


    另外一點就是所有的材料基本以經濟植物為主。


    雖然除了棉花,其他植物不算太占資源,但因為從李世民登基以來,基本上就天災連連。


    這就導致土地開墾出來都是推行種植糧食作物,至於經濟作物的推行自然放緩慢了下來。


    雖然隨著人口增加,經濟作物還是受到市場的調節慢慢的提升,但絕對不像是糧食作物那樣受到絕對推崇。


    也許正如此,所以出現了貞觀四年的大豐年。


    因為常年累月保守天災的大唐,居然還真贏來了無病無災的豐年。


    這就導致今年不用像是往年一樣到處的賑災。


    同時誰也沒有想到原本以為大唐與突厥之間的戰爭會在這一年徹底結束。


    原本人們預測得將會是一場如同漢匈間長達百年的戰爭,是兩個帝國之間的巔峰碰撞。


    但誰都沒有想到,李靖這位兵家四聖水準的軍神華麗登場,以匪夷所思的姿態,直接覆滅了東突厥,甚至連頡利可汗都被抓到長安去跳舞。


    這就讓很多屯糧的世家發現自己一直儲存在手中,打算緩慢換取政治資源的糧食要是再不出手,怕是要爛在自己的倉庫中了。


    所以多重利好消息下,直接把糧食幹穿到每鬥四五文錢,現在看來都很不可思議。


    而現在,李泰如果不能直接刷出資源的話,那就隻能通過長安鄭家這樣的大布商去解決布匹的問題,畢竟錢這種東西好來,但物資的生產到底要看社會平均勞動時間的。


    隨著時間流逝,幹旱依舊,時間到達六月,太陽越來越變得火辣,曬得人難以忍受。


    渭河與涇河的水位雖還沒明顯下降,但河流周圍的土壤已有幾分白化,抹上去泥土一粒粒破碎,顯然至少泥土表層已經相當幹燥,根本無法凝固。


    與此同時,零星難民開始三三兩兩順著河流而來,然後向大城市尋找自己的一線生機。


    他們一路上吃著草根樹皮,偶爾吃上了幾天包著細沙碎石的救濟糧活命。


    但所有難民也都沒選擇放棄,而是繼續強撐著身子,一步一步向長安而來。


    因為長安是首善之地,若其他城市還有可能會選擇關閉城門,甚至派出士兵驅趕百姓。


    但在長安天子腳下,隻要不是國庫裏麵跑老鼠了,那長安底下肯定是會開著粥棚。


    至少讓這些艱難逃亡的百姓能夠一天有一碗稀粥,讓他們能夠勉強的活下去。


    那種因為糧食不夠,就自己先逃了去其他地方自己就食,不管百姓死活的君主,如果是在國力上升期還好,如果在國家生命的下行期,基本就跟楊廣下揚州沒區別。


    說實話,李泰真正開始接手這些因為旱災而向著長安地區奔逃的百姓時,很快便發現相對其他災害來說,因為旱災而遷徙而來的百姓,相對來說倒是出乎意料的秩序。


    原本李泰以為的災難是黑壓壓的一片暴民會黑壓壓的壓迫著城市開啟城牆,然後失去秩序在一片打砸搶燒中什麽都要,把一個城市的寧靜破壞得一幹二淨。


    但實際上不是這樣的,旱災中受災的百姓最主要的是佃戶與貧農。


    他們沒有自己的土地,當旱災將領,地主富農,甚至很大一部分中農,那都能夠靠著自己手裏的土地與自己平時積累下來的糧食強行支撐下去。


    有的家裏甚至有冬天積雪儲蓄下來的蓄水池,所以旱災他們並不怕。


    但對沒土地,平時靠著幫傭與租用別人土地為生的佃戶與貧農而言,因為幹旱所帶來的最大問題就是這些人不需要佃戶與雇農了。


    這直接就讓沒有土地,沒有生存資料的他們直接被當地社會給拋棄掉了。


    這就好像是在現代城市中沒房子的普通上班族,在正常的情況下,靠出賣勞動力換來的工資能在現代大城市中擁有一席之地。


    他們有時候喝著咖啡,站在高樓大廈上看著美輪美奐的霓虹燈時,以為這個華麗的舞台就是為他們的到來準備的。


    但隻要疫情來臨,所有沒房子的打工人,基本上都要為步步緊逼的房租與生活費逼得哪怕疫情肆虐,也依舊隻能冒著風險去工作。


    因為不工作自己就活不下去!


    這還是現代社會,麵對陡然的天災人禍,有著強而有力的政府,有著願意為弱者撐起一片天空的強者,以及萬眾一心盡量做到自己不拖後腿的人民的共同努力,也是耗費了大量經濟的代價才克服了困難。


    但在封建社會中,以普通朝廷政府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對抗得了這種波級數州,甚至整個關中的天災,因為這壓根就不是最底層的幾乎沒有生存資料的百姓能抵擋得了的。


    存糧多得,他們便打算在本地多待幾天,看看老天會不會下雨。


    隻要下雨了,那麽哪怕賣身為奴,至少地主會預支部分的糧食讓自己活下去。


    存糧少得,甚至借不到的他們,那就隻能夠離開當地。


    因為他們已經沒資本在當地活下去了,他們隻能試著去其他不同的城市看看,哪怕變成了流民也再所不惜,因為他們想要活下去。


    所以,旱災和其他災難一樣,流民也如同滾雪球般不斷滾大。


    但他們相對其他災難來說,初期會相對平和一些,治理起這些流民,也相對容易一些。


    如果換了其他什麽地震,瘟疫和水災之類導致的災民,那可就是一瞬間波及一大片,失去一切的百姓那可就真的是一個隨時會點燃的火藥桶。


    但現在隻要初期製定好了規則並且嚴格的製定下去,那因旱災而逃難到這裏的百姓,隻要能找到能讓自己糊口的工作,就基本不會再鬧事了。


    所以實際上早做準備的高陵縣處理起這些難民來到底沒有李泰預估的困難。


    但與其他災難不一樣,其他災難多數處理得是災難後的災後工作,有得是劫後餘生。


    但此刻麵對著持續不斷的旱災,卻需要百姓在這絕望中,用意誌熬到老天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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