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


    確定了這一點後。


    無需言語,甚至連眼神的交流也沒有,艾米已先一步展開了行動。


    如一陣急掠而過的狂風,數十米的距離在少年的身下轉瞬即逝,突如其來的迷霧或許能夠遮蔽他的視線,但已不是第一次遭遇此類情況的榮光者早在迷霧擴散的第一時間便借由聲音鎖定了罪魁禍首的所在。


    然後揮劍。


    輕薄的劍刃撕裂了大氣,也斬破了濃鬱的化不開的迷霧。


    半人半魚的深海祭司那猙獰的麵容與參差不齊的獠牙於此顯現,緊接著,褻瀆人智的言語自迷霧深處傳出。


    有那麽一瞬間,世界在榮光者的感知中生出了相當微妙的錯亂感。


    而後——


    紅黑色的短劍如同從天而降的一道閃電,將麵前高大凶蠻的身影一分為二。


    但少年的臉上隻有凝重。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剛剛切開的不是半人半魚怪物的血肉,而僅僅是殘存於此的虛假形貌與幻影。


    真正的怪物在時空倒錯的那一刹那業已轉移。


    是能力?


    回想起那熟悉的、充滿了褻瀆感的言語,以及語言中所蘊含的力量,艾米·尤利塞斯不禁挑了挑眉頭。


    不、不像。


    單以感覺而論,反倒更接近赫姆提卡之下那難以描述具體形貌的舊日支配者——如出一轍?不,應該是性質相近的弱化版本——其實仔細尋思,在與黑暗眾卿交手時中途殺出的那具持杖骷髏所發出的褻瀆之言,與自混沌大源流出的邪神之力也有不少相似之處,隻是性質更加的溫和,更加的可控。


    這三者到底會有怎樣的關係,如在心窩上爬來爬去的小螞蟻,相當令人在意。


    隻是現在不是一個適合探求的時機。


    黑發黑眸的少年暫且放下心底的好奇與疑惑,閉上眼睛,放空精神,借由深沉霧靄中隱隱傳出的聲音搜尋著敵人的藏身之處。


    但一無所獲。


    “約書亞。”他呼喚著夥伴的名字。


    既然無法確定敵人的蹤跡,現在所能做的隻是與友人會合。


    “在這。”


    銀發赤瞳的榮光者用聲音宣告了他所在的方位,如果這是自然產生的霧氣,他或許會擔心此舉會暴露自己所在的位置,但此刻本就處在敵人召喚的迷霧中,隱藏形跡在對方的主場根本沒有必要。


    與其做無謂的隱藏,不如和友人聯合,以防被那些怪物利用這個機會將他們各個擊破。


    然而,在聲音發出的同一時間,他便意識到了不妥。


    鋥亮的長劍奪鞘而出,而後斬在了一片空無之上。


    聲音——


    被奪走了。


    那個怪物、那個怪物的目標是我!


    約書亞·奧尼恩斯在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了這一點,一邊持劍警戒著那在迷霧之中隱藏著的半人半魚的怪物,一邊有意的挪動腳下的步伐。


    沒有……聲音傳來?


    也就是說,並不簡單的無法說話,而是聲音這一事項被封鎖,或是被刪除了。


    對這個結果稍稍有些驚訝,但銀發赤瞳的榮光者隻是陰沉著一張臉——在能力的世界之中一切皆有可能,無論是多麽奇詭、多麽違背常理的事情,隻要切實的發生在你的麵前,你所能做的隻有接受。


    因為隻有正視問題,才能解決問題。


    那麽


    現在該怎麽做?


    約書亞思考著這個並不複雜的問題,並小心的邁開腳下的步伐。


    被動的等待問題的解決可從來不是他的風格,雖然他無法通過發出聲音告知友人自身的方位,但是……為什麽一定要等艾米來找他?


    作為強攻的一方,那家夥可絲毫沒有隱匿自身的形跡。


    而通過剛剛的喊話也不難確定他所在的方位。


    所以,換他去找他顯然更合適!


    隻是……必須小心謹慎。


    銀發赤瞳的榮光者不打算將敵人當做傻瓜,那些來自黑暗深處的非人怪物們雖然形貌如妖魔一般可怖,卻不可思議的沒有被那扭曲的黑暗同化,反而擁有了接近人類的心智——有常人可以理解的邏輯也意味著它們的行事必有相應的因由,既然封鎖了他所處的這一塊區域的聲音,那麽它必定會在合流前對他下手。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理所當然的,他始終保持著最高級別的警惕。


    然而即便是如此,當敵人的攻勢來臨之際,他也不可避免的深陷困頓之中。


    手腳、不、是身體被束縛了。


    被某種如膠狀物一般粘稠的黑暗禁錮。


    動彈不能。


    他拚命的掙紮著自己的身體,任由傷口龜裂,任由殷紅的鮮血灑落。


    但根本無濟於事。


    他被徹底的鎖死在了這裏,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那個有著猩紅雙眸的可怕怪物,在這一刻終於自迷霧中現身——近三米高的它,拖著比它還長一截的原始長矛,向他步步進逼。


    一步、兩步、三步。


    帶蹼的腳掌明明在地上沒有發出哪怕一丁點的聲音,可約書亞卻仿佛能夠聽見死神足音的臨近,掙紮的越發劇烈起來。


    然而,這不過是困獸最後的掙紮。


    半人半魚的怪物在他的麵前停下腳步,滿是利齒的大嘴巴上下開合,似乎在說些什麽,可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聲音傳出,約書亞所能感受到的,隻有撲麵而來的惡意,以及那直擊麵門的長矛。


    ——就是現在!


    毫不猶豫,他激活了自己的能力,將散落在漆黑枷鎖之上的血液引燃。


    隨後伏低身子,長劍對準心口,刺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顯然超出了怪物的預料,不僅長矛一下刺到了空處,胸口更是被刺了個通透——


    直沒入劍柄,從身後看甚至可以看見冒頭的半截劍尖!


    “再見!”


    明明不可能發出聲音,但他仍然在引爆劍身上攜裹的血液的同時說出了這句話。


    而後——


    血肉紛飛,炸裂的屍塊淋了他的一聲。


    贏了。


    他低低的歎了口氣,聽見自己那熟悉的歎氣聲,心靈不可思議的安寧了起來。


    “我在這。”


    好一會兒後才重新抬起頭,以低沉卻不失有力的聲音向迷霧中的友人宣告著自己的存在。


    然後伴隨著腳步聲漸漸臨近,少年的身影終於在迷霧之中顯現。


    “很少見到你這麽狼狽的樣子,”艾米·尤利塞斯的目光在友人的身上微微停駐,然後蹲下身子,粗略的翻動著地上的屍骸,“敵人相當的棘手?”


    “範圍性的消聲,以及禁錮類的能力——”約書亞搖了搖頭,“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一劍將它結果,不然或許還能搜集到更多的情報。”


    “還有召喚霧氣,以及空間移動。”黑發黑眸的少年皺了皺眉頭,“但我感覺這些都不是它的能力。”


    “什麽意思?”


    “擁有魔力的聲音——對了,範圍性的消聲,你聽不見。”艾米了然的點點頭,在沉默中組織著言語,“在它進行空間移動時我聽見了某種聲音,某種飽含褻瀆並且不具備通常意義上邏輯的言語,我認為這是它力量發動的條件,至少是條件之一——換而言之,它所具備的種種“能力”,或許不應當被簡單的視為能力。”


    “或許吧。”


    回想起之前曾聽到過的褻瀆之言,約書亞在心底隱隱認同了少年的看法。


    但


    “現在可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他說,在友人反應過來前做出了解釋,“那個怪物祭司已被我殺死,然而這片霧氣也仍未有消散的跡象。”


    “你的意思是。”


    艾米此刻也回過味來,原本從容的神色掀起波濤。


    可不等銀發赤瞳的榮光者做出解釋,身周的霧氣卻忽然不安的翻湧起來。


    然後——


    如它來時一般突兀的,煙消雲散。


    可是,兩人緊繃的神色不僅沒有舒緩,反而……進一步的加劇了。


    因為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八隻半人半魚的高大怪物。


    與約書亞擊殺的那隻在形貌上看不出區別,比起正常的魚人要更加的高大,身上也都穿戴著各式各樣的小飾品。


    僅僅隻是看一眼,從它們身周縈繞的壓迫感中,兩人便能感受到,與他們剛剛殺死的那隻怪物相似,眼前這些都是魚人族群中擁有特殊力量的存在。


    而且,在它們的身後,是密密麻麻的魚人大軍。


    麻煩大了。


    不動聲色的對視一眼,艾米與約書亞都從對方的眸子中確定了這一點。


    “我覺得這是一個誤會。”


    艾米·尤利塞斯訕笑著,一步一步的朝地位顯然與普通魚人不同的祭司階層走去,隱約間他似乎從記憶深處想起了這群怪物的名字。


    深潛者——


    可能?也許?大概?


    “我沒有惡意的,不信,你看。”


    為了證實這一點,他將雙掌平攤,並高高舉起,任由短劍暗血從手中滑落。


    然後於一瞬間完成了動靜之間的轉換,整個人如同離弦的利箭一般急掠而出,順手抓住下墜的短劍,然後——


    瞳仁微微收縮。


    死亡先兆再一次的發動。


    身形微微一滯,隨後急退而去。


    緊接著,劇烈的轟鳴在耳畔響起,熾熱的光焰點燃了眼前的世界,沙土與血肉齊齊拋飛,整個大地都在接連不斷的打擊之下不斷搖晃。


    ——在榮光者隱隱映照著火光的漆黑瞳仁之中。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深潛者們,就這麽被火炮轟殺至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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