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覺者的垮台已是三天前的事情。


    而瑞加娜的消失則在昨天,並且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沒有任何預兆,也沒來得及掙紮,正開口說著話的少女就這麽……了無聲息的消失了。


    這不是榮光者第一次親眼目睹覺醒聖痕之人消失的情景,對瑞加娜的離去也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因此,當一切發生之時,他表現的相當淡然。


    一如前日那般,他什麽也沒感受到。


    即便是死亡先兆也沒有絲毫發動的跡象,一切平靜的都宛若一灘死水,泛不起哪怕一丁點的漪漣。


    這不正常,非常非常的不正常。


    仔細回想起來——自從他在這座死寂之城中蘇醒以來,他的能力就沒有被激發過哪怕一次,即便自身已數次身陷險境,即便同行者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他都沒有看到過他們的死亡。


    雖然,生命的輝光已徹底的離他們而遠去。


    若是最初,還在為自身羸弱的身體素質而感到困擾的少年,在得知這一結果時或許會驚詫上好一陣子,但對隱隱覺察了隱藏於死寂之城表象下的真實的榮光者來說,這反倒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畢竟,眼見……未必為實。


    艾米·尤利塞斯眯了眯眼,而後抬起頭,視線駐留在門簾之上。


    幾乎是一前一後,考伯克掀開了帳篷的門簾。


    “歡迎回來,”年輕的榮光者隨口打了個招呼,替他斟上一杯清茶,“今天的收獲怎麽樣?”


    他並沒有管理後勤,財務上的事情統一由麵前這位矮個子的少年負責。


    “一千三百五十。”考伯克給出了答案,這個數字沒有什麽好說道的,比起前天雖然有所上揚,但幅度並不大,和大前天那兩千以上的數值相比,更滑坡的嚴重,“還有相當大的擴充空間。”


    擴充空間,是擴充團隊的空間。


    他一直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動蕩時期,猶大為什麽一反常態的沒有站出來挑大梁,反而駁回了所有人的入團申請。


    這……說不通。


    明明是擴張勢力的大好時機,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放任營地四分五裂,放任那些寶貴戰力的出逃?


    “比我預料的要好。”


    榮光者點頭,盡管這兩天的積分別說兩千,就連一千五的大關都不曾踏破,但與最初兩天不同,那些以往被刻意規避的強力妖魔在接連幾天的掃蕩之下早已蕩然無存,一天狩獵的絕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索敵上,能保持不遜色於先前的積分獲取效率,必須歸因於團隊的磨合,以及……持有聖痕之人的覺醒。


    考伯克、愛娜、霍克——


    仿佛以瑞加娜的消失為契機,他們三人於昨日接連覺醒。


    考伯克的能力是再生。


    愛娜的能力是相位移動。


    霍克的能力是巨大化。


    因為初覺醒的能力還相當的不穩定,所以現在無從得知這些能力在短時間內能轉換成幾分的戰力。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都變強了——比起初相遇那時,無論是體魄還是意誌,亦或是戰鬥的經驗,都有了長足的提高。


    艾米由衷的為他們的成長感到欣慰。


    “既然如此的話,應該沒有需要顧慮的地方了吧?”考伯克並不清楚榮光者心頭掠過的思緒,他隻是挑了挑眉,“從招募人手到形成戰力至少需要兩到三日的時間,而兩到三天的時間……對於我們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


    浪費不起。


    關於持有聖痕之人會基於某種機製消失,早在先覺者聯盟崩潰,營地之中開始流傳出或真或假關於消失的消息時,他便找了個時間將關於魔王瑪門、關於這座因貪婪而步入毀滅深淵的城市的一切告知了他們。


    在覺醒聖痕之前,他們所感到的或許隻有驚詫,但在能力覺醒後,這已成為了與他們休戚與共的命運。


    緊迫感油然而生。


    “我想,”矮個子的少年頓了頓,“我們需要吸納些新鮮血液。”


    “新鮮血液?”艾米·尤利塞斯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由啞然失笑,“現在還沒窘迫到這個地步吧……況且,現在還不到時候。”


    “不到時候,”考伯克挑了挑眉,“什麽時候才是到了時候?”


    “等到他們嚐夠了痛楚。”年輕的榮光者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先民有言,不撞南牆不死心——不等他們在至深之夜中體會到了求生的艱難,我沒有把握能讓他們低頭,沒有把握真正拉出一隊隊伍。”


    “瑪門,那位貪婪的魔王。”負責後勤管理的少年搖了搖頭,“不是不適合集團作戰嗎?”


    這是猶大親口下達的論斷,他在這方麵沒有隱瞞或是撒謊的必要。


    “是這麽說沒錯,”雖然說著肯定的話語,艾米卻搖著頭,“但瑞加娜之所以會帶著她的小隊加盟連最開始連團隊的骨架都沒搭起的我們,就在於集團作戰對攻略魔王不可或缺。”


    “什麽意思?”


    “魔王瑪門被封印在一個自我們所身處世界枝丫分岔的平行空間上,”榮光者分享著瑞加娜消失後留給他的筆記中記載的情報,“麵積無法斷定,但至少不會比我們所在的這座城市小,盡管其中被封印的隻有魔王瑪門,但……與那位貪婪魔王相伴的,還有數十乃至上百萬的墮落靈魂。”


    這是來自先覺者聯盟的絕密情報,隻在最初的七位隊長之間流通,是一位具備空間特性的覺醒聖痕者自空間間隙中意外窺見的真實。


    他看見了……遍地黃金、白銀、瑪瑙、翡翠、珍珠堆積的世界。


    也看見了……無數貪婪的、暴虐的、墮落的靈魂。


    它們離惡魔隻差一步之遙,是實打實的怨靈、惡靈,是被貪婪迷惑了雙眼的,永遠無法滿足,永遠無法安息之人。


    數量——


    無可計數。


    想要殺死盤踞在世界深處的高等妖魔,若無法這起碼數以萬計的墮落靈魂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永遠隻是不切實際的空想。


    “這……這……”難度進一步的上升了。


    “所以,我需要的是一支絕對服從指揮的軍隊,一支能夠護送我們前往魔王所棲居的宮殿的兵團。”艾米看向他,湛藍色的眸子在火燭的波動之下明滅不定,“你要知道,言語在很多時候都蒼白而又無力,如果不考慮對抗魔王所必須的裝備購置,或許可以用利益填平欲望的溝壑,但為了誅殺瑪門,我們所賺取的積分是不少沒錯,但必須將大頭劃撥在一支尖刀小隊上,其他人隻能得到維持日常所需的補給品——這種不公平的分配哪怕有其理由,也很容易滋生出對立以及不滿的情緒。”


    稍稍緩了口氣,年輕的榮光者輕啜一口清茶。


    “所以,不把他們逼到絕路上——”


    “我不放心。”


    “你……”


    考伯克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最後卻隻能幹巴巴的說出一句“真厲害”——除此之外,他還能說些什麽呢?說他想的太卑鄙,太過罔顧人命?不否認,少年的心底的確生出了這樣的想法,然而隻存在了微不足道的一個刹那,畢竟……他又不是那些自幼生長在父母羽翼下的金絲雀,早早學會自立的他相當清楚,猶大剛剛所說的確實是事實,無可爭議更不容辯駁的事實。


    “還行,”艾米揉了揉眉心,“在這個位置,我必須為所有人負責。”


    他說出的是實情。


    如果身上沒有背負其他人的生命,以及瑞加娜最後托付的希望,榮光者倒是想試一試這個世界在黑暗表象下到底隱藏著怎樣的本質。


    但沒有如果,哪怕心中已經起了疑心,生出了本不該有的懷疑,可他……終究不敢就這麽拋下營地中的其他人,瀟瀟灑灑的死上一場。


    “能夠理解,”矮個子的少年點點頭,“但我想局勢的發展可能已經超出了你的預期——今天回營地進行交易的時候,那群異端審判的瘋子們對我們發動了襲擊,雖然僥幸沒有人員傷亡,但既然敢對、並且能對我們發起襲擊,那他們做這類事情就肯定不是第一次,手上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鮮血。”


    猶大一手創建的兵團雛形,是目前人數最多,戰績最傳奇的隊伍。


    對它下手,所需要的不止過硬的實力,更需要勇氣,同樣過硬的勇氣。


    “你想表達的意思是?”艾米問道。


    “差不多了,”作為團隊在後勤方麵的負責人,考伯克對營地的局勢大概是所有人中最有清晰的認知的,“整日裏叫囂著異端審判的瘋子無疑是真的瘋了,而那些出走者今天陸陸續續的回來了一些,這兩天應該是招募人手最好的時機,我們可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供浪費。”


    “我知道了,”榮光者點頭,但話鋒卻是一轉,“但還不夠,比起由我們強製轉變他們的心態,不如讓他們直接來找我們——然而,這兩天並沒有說客上門,我,或者說我們,有必要再等等。”


    他用食指指關節微微叩動桌麵。


    “在任何時候,等待都是一種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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