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北市的廟會,其中的“廟”就是江中心的龍王廟。


    不過因為古時候渡江不易,當時的人們在江岸旁一個無名小湖周圍舉辦廟會。這裏正對著江心的峋石島,月色晴好的時候隱隱能看到龍王廟六角形的屋頂,也算是種祭奠龍王的心裏安慰。


    為了響應弘揚傳統文化的號召,和打造地方特色景點的州城指示,前幾年,羅北市以這小湖為中心建成龍王廟公園,連同周圍兩條老巷子形成了現在廟會的地點。


    雖然正月的天氣仍然嚴寒,靜止煙火的規矩有些拘束,但是元宵節的龍王廟廟會仍然十分火熱。


    各式各樣的花燈下,震耳的鼓聲伴著嗩呐傳來,嘴邊掛著八字胡,鼻尖塗成白色的醜角,與頭上係著大綢花,持著方巾折扇的旦角邊唱邊跳,不時灑出糖果,吸引大群哈著白氣的小孩子追在身後。


    街兩旁被各式各樣的小攤小販占據,賣吃食的,賣小玩意的和賣藝的,統統拖著特有的長腔,熱情洋溢地吆喝著。配上在鍋中沸水裏翻滾的雪白圓球,花燈上字字筆筆皆歡慶的謎題,處處都是烹、炸、煎、炒的香氣;處處都是鑼鼓號角的聲響;處處都是人們洋溢著歡笑的麵龐。


    不過在火熱的地方也有格格不入的人。


    在兩座小巷交接拐角,古香古色的茶館二樓臨窗包間中,洪仁閉目躺坐在老爺椅,身旁花紋考究的紫檀木桌麵上一杯茗茶緩緩升騰著白氣。周圍的氣氛安靜肅穆,隻有隱隱傳來的鑼鼓聲,一聲一聲好像不斷敲擊著房間內眾人的心房。


    房間遠離窗台的陰暗角落,渺渺青煙從供桌上的香爐中升起,後麵供奉的卻不是什麽神像,而是隻有女孩子才喜歡的白色熊娃娃。


    它兩隻黑洞洞的眼睛直視著供桌麵前三個不知所措的婦女,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知怎麽顯得有些可笑。


    “這就是保佑俺們的護家仙?”穿著肮髒羽絨服,包著頭巾的黑臉中年婦女用別扭的普通話,不可置信地回頭詢問道,顯然這荒唐的一幕既讓她感受到了欺騙,又懷疑這些號稱忠誠信徒,接自己來見神仙的人是不是腦子都喂狗吃了。


    房間似乎更加寂靜了,椅子上的洪仁仍然沒什麽表情,隻是捏著扶椅隱隱漏出的青筋,顯漏他被幾個從來沒瞧起的鄉下農婦質疑了智商,心中那份不平靜的心情。


    “就是這個!神仙的化身千變萬化!是你們幾隻土鱉能隨便能想明白的嗎!趕緊上香磕頭滾蛋!”


    光頭大漢感受到上司的怒火,眼睛一瞪,攥著拳頭上前大聲叫罵道。


    三個婦女嚇得一哆嗦,膽小怕事地本性讓她們匆匆磕了兩個頭上了炷香。


    可到了臨走的時候,發現沒什麽事,恢複幾分膽氣的婦女們被戲弄的不甘湧上來,明知道這些人不好惹,仍然碎碎地用土話小聲念叨著下樓,指指點點的手指和那副鄙夷的神態顯然不是什麽好話。


    “星星,人家百裏迢迢跑來,請她們吃頓飯再走吧。”洪仁睜開眼睛,頭也未轉,低聲道。


    門口的小年輕聞言露出半個頭,喉結不安地抖了一下,一幅結結巴巴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


    “快去啊!吃什麽飯還用我教你嗎?”光頭大漢眼睛瞪了過來。


    “記得先帶去江邊,別再給今晚的事情添什麽亂子了。”胳膊包紮得嚴嚴實實的瘦猴麵色蒼白,好心開口提醒道。


    小年輕用力捏著腰間鼓鼓囊囊的凸起,心神不寧地點了點頭,在樓梯口停頓了一下,蹬蹬蹬地追了上去。


    外界的喧鬧聲在推門後傳進來片刻,屋內很快又恢複了之前的沉默,氣氛緊張的似乎能滴出水來。


    “洪隊長,真是抱歉,我還是沒感受到您所說信仰的力量。”玩具熊冒起一股黑煙,形成鬼臉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說道。


    “嗬!”跳蚤不屑地冷哼一聲,“真是有意思,難道還有人會信仰一隻玩具熊?”


    “老鬼,不解釋一下嗎?”洪仁視線轉過來,眼中閃爍著冷清的怒火,“千辛萬苦從那群道士手上弄來的塑身泥被你弄丟了!現在好不容易騙來幾個愚蠢的信徒,你用來附身的那女孩兒人呢!”


    “是這樣,剛才我外孫女去完廁所,正好有耍獅子的從這兒拐了過去,她說很想跟去看兩眼,”老鬼有些局促,頓了下繼續解釋,“我尋思這些日子壓抑得夠嗆,她年紀也不大,好不容易湊個熱鬧,去看兩眼也不算什麽大事。”


    跳蚤嘴角掛著冷笑,站起身誇張地嘲諷道:“喲!真是個貼心的外公啊!這祖慈孫孝的有夠感人!隻是不知道您怎麽不跟去在外麵玩一晚上,共度元宵佳節啊!”


    “外麵這不是人多嗎,氣血太旺,再說今晚上還有大事情要做嗎,勾魄……”老鬼還當他真的發問,回答到一半,才瞧見洪仁愈發不善的目光,嚇得黑煙一顫,急切地比劃著,指著某個方向,“就在那邊不遠,她說十分鍾就回來!”


    洪仁站起身,隨手將茶幾上的熱茶潑到鬼臉上,在尖利痛苦的鬼嘯聲中吩咐道:“跳蚤!”


    幹瘦身影條件反射地低頭弓腰,雙手一抬想要抱拳,卻不由得捂著右臂悶哼一聲,肩膀上的紗布再次滲出鮮血。


    洪仁見到這一幕,話語頓了頓,轉頭道:“算了,肌肉你去,信仰的事情本來希望也不大,但是今晚最主要的事情決不能出紕漏,務必要把那小丫頭給我帶回來!”


    光頭大漢嘴一咧,露出一口慘白的大牙。他咚咚地拍著胸口,“老大你早就該讓我多幹些事情!跳蚤隻是長得精明些,實際上辦事絕對沒我漂亮。您就瞧好吧,我保證把那不聽話的小可愛完完整整地扛回來!”


    不知為何,見到大漢這副誌得意滿的樣子,聯想起那晚傷到跳蚤的神秘怪人,洪仁心中突然略有些不安。他剛想開口提醒,大漢卻三步並成兩步,已經下樓去了。


    “不會出問題的!我的準備萬無一失,那怪人實力一般,就算來也不過送死而已!”洪仁心中安慰著自己,視線略過還在裝模作樣慘叫的老鬼,卻沒了教訓的心思。


    ……


    咚、鏘、咚、鏘、咚不隆咚隆咚咚……


    熱鬧的舞獅聚攏起大批圍觀的人,據說是從佛山來的獅子瞪著彩色的大眼,在街上騰挪轉移,在大片的叫好聲中,帶著觀眾慢慢向前移動。


    人潮中,一個將自己包裹得嚴實合縫的家夥,像是不被撼動的礁石般分流而過,借著頭頂巨大火紅的燈籠映下的光芒,他微微抬起頭,露出帶著胡須青茬的下巴,細細觀瞧著眼前飄滿七彩荷花燈的漂亮小湖,嘴角微微彎起滿意的弧度。


    身旁的人流終於出現斷層,露出他骨節寬大的手掌,手中緊攥明亮的屏幕上,狀態欄裏企鵝的標誌閃來閃去,似乎是緊張的心髒跳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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