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霖和守琰帶上了竹簍子和魚叉就往屋後的林子走去,抓魚的河塘在林子的後麵,他們屋邊的那條小溪裏盡是些魚苗子,守琰說魚苗子還小,不能抓,所以一般都是穿過老樹林走上挺遠的一段路,去到河塘口去抓大魚。


    那河塘口靠海,有時候還能抓到小蟹子和草蝦,但是去河塘的人少之又少,一定要去也會選擇繞遠路,不去穿那片林子。


    那林子是片野榕樹林,裏麵的榕樹少有幾十年,老有上百年,樹冠遮天、草根茂盛,雨一下就非常潮濕,連光都難透進去,可怕的是裏麵有許多蜈蚣和蛇,最常見的就是金包鐵,那都是有毒的東西,被咬了基本就活不成了。


    偏偏守琰敢走這林子,溫霖跟他從這林子去過河塘一次,那時候他們走著走著,看見麵前橫了一條金包鐵,守琰靜默了幾秒,溫霖剛想叫他要不逃吧,結果守琰沒等他說出口,便三步上前一手掐蛇頭一手掐蛇身,愣是把蛇生擒了起來,接著他從身上拔出匕首,把蛇按在地上一刀刺進致命的地方,過了好一會才把蛇一甩,丟到簍子裏,說是要拿回去泡酒。


    溫霖嚇得不輕,但看守琰跟沒事人一樣,隻能便硬著頭皮跟在他背後走,說來也怪,那之後他們再來林子裏都沒有碰到過蛇。


    “三哥,小幺姐呢。”溫霖提著簍子跟著守琰穿過林子時,這樣問他道。


    “她一早就起來了,老五不知道帶著她去了哪。”守琰淡淡的說著,“應該是去山裏了吧,現在是李子的季節,山上的李子都能摘了,她喜歡甜的東西,摘回來了就讓老六拿去用蜜糖醃。”


    溫霖點了點頭就沒有再說話,走了一段後,他們就看見了林子的出口,穿出來後便是河塘。現在正值秋季,河裏的草魚板子又肥又大,溫霖看著守琰挽了褲腿和袖口拿了魚叉就往水裏踩,他趕忙也脫了鞋子往河床淺灘的地方走。


    這時,他們背後傳來了一個嘹亮的女聲。


    “喂,三哥!福子!”


    這聲音,他們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老五的。


    老五名叫業汝,是個“瘋丫頭”,世界上所有形容女人美好的詞語都和她無關,除了那張臉可以騙騙陌生人,其他真的沒有一點可取之處。她身子骨軟,十分靈活,所以整天整天的在山間林間野,鮮少在人前露麵,神龍見首不見尾。溫霖見識過她爬山上樹的功夫,覺得這世界上還真沒有她走不了的路,上不去的樹,下不了的洞。


    “五姐!”溫霖轉身對業汝揮著手。


    “你怎麽跑來這裏,把小妹丟哪兒了?”守琰看準水裏遊過的魚,手裏魚叉一落,就插到了一條十分肥碩的草魚板子。


    “小妹上山的時候摔了一跤,從坡上滾下去崴了腳,大哥把她背回家去了。”業汝從半坡上跳了下來,她弓著身子穩穩落地的樣子,像極了高牆上跳下來的貓,“怪我,非要拉著她去摘李子,上山時候我走太快她沒跟上才摔的,這不,大哥讓我滾去地裏幫老六的忙,我就偷跑來找你們了。”


    “小妹那身板能和你一樣?”守琰把魚甩到竹簍子裏。


    那一大半天,他們都踩在河塘邊抓魚,守琰帶了兩個簍子來,回去的時候一個裝滿了魚,一個裝了小半框的草蝦和蟹子。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傍晚,守琰和業汝推開院門,溫霖跟在他們背後走了進來。岱若已經進屋子裏準備點灶火煮晚飯,剩下老六和小幺坐在院子裏吃著蜜棗果子。


    老六叫聆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平常會幫老大做農活,也會幫岱若做針工,偶爾會下廚做飯,或是陪著小幺,閑下來的時候就喜歡靠在幹草堆上,嘴裏叼著草根靜靜的看著天空出神,那種死寂的目光總讓溫霖感覺他已經看破塵世,無心無念。


    “老六。”守琰提著裝滿魚的竹簍子走到聆鶴麵前,“把這草魚板子拿進去,晚上燉鍋湯來喝。”


    聆鶴聽到守琰對他說的話,眼裏漸漸有了焦距,他起身接過守琰手中的竹簍,轉身進了屋子,至始至終一言未發。


    守琰看著剛才坐在聆鶴身邊抱著蜜棗罐子認真吃著的小幺,無奈的歎了口氣,隨後他蹲下身子,用手按了按小幺的腳腕。她一早從山上滾下來崴了腳,腳踝腫成一片,小幺不覺得痛,應該說她本身就感覺不到痛,以前看過的老醫生都說這是一種怪病,沒法根治。


    “小幺姐,痛嗎?”溫霖並不知道小幺的這種怪病,他走到小幺跟前,小心翼翼的問道。


    小幺看見溫霖,停下了吃蜜棗的動作,就這麽呆呆的看著他。


    小幺是這家最小的妹子,排老七,村裏的人都喊她小幺。她的本名叫古梵,但溫霖並不知道,村民也不知道,似乎是這家人有意隱瞞。古梵長得非常漂亮,眉目間有種說不出的妖冶,她總是穿著一身紅色的綢衣,赤著腳,脖子上掛著一塊古銀雕花的長命鎖,那副模樣要放在古代就是禍國殃民。但她並不是完美的,唯一的缺憾就是心智不全,所有的思維想法都停留在七歲,比現在的溫霖還要小。


    “糖。”古梵從罐子裏又拿出一顆蜜棗,遞到溫霖麵前。


    “好了好了,一會還要吃飯。”業汝從古梵手裏拿過蜜棗罐子,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這個我先收起來了,明天再吃。”


    古梵愣了很久,然後點了點頭,她雖然傻兮兮的,但一直都很乖順。溫霖接過蜜棗放進嘴裏,轉身便去井邊打了盆水讓古梵洗手。守琰還在那邊捏著古梵的腳踝,過了一會才把業汝拿來的藥酒給她敷上去。


    古梵看著溫霖,傻兮兮的笑了,眉目彎彎的樣子十分好看。此刻已是傍晚,漫天紅霞浮現在她背後的天空中,映著她的臉宛如一幅仙卷。


    溫霖像是被感染了一樣,也笑了起來,那時候的他在心裏默念,希望時間永遠停留於此。


    當五十年後溫霖再次抬頭,看著麵前緋紅的雲彩和晚霞時,他知道,當年的一切,都早已注定了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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