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將過,穀雨已近。


    雨水依然多,在南方,直到端午之前,都會持續上很長一段時間的陰雨綿綿和回南天。


    地裏的種子已經長成一片鬱鬱蔥蔥的新苗,長得快的已經開始爬藤,不隻是田裏,漫山遍野都是新生的翠綠,在一片煙雨朦朧中宛如世外的桃源仙境。


    雲將他們已經決定離開了,這事除了溫霖,村裏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已經偷偷的開始收拾行李,準備清明一過就動身去西藏,上次虔巒和守琰征詢過其他幾人的意見,大家都覺得去廣西的深山,找個苗家的寨子住進去也不錯,一片山清水秀、歌舞祥和的,但是過不了幾年又得離開;如果是雲南就先過一段瀟灑的日子,那裏太遠,沒有人認得他們,等風景都看遍了,過個幾年,再去尋個深山林子住。


    而聆鶴,開口說了去年以來的第一句話,說小妹去哪,他就選哪。


    以前家族總是把古梵寄在穆陰司那裏,但穆陰司為了保護古梵,又總把她送到很遠的地方。當時穆陰司把古梵留在穆府裏的時候,岱若和業汝還能偶爾過去看看她;再後來因為戰亂,穆陰司又把她送去了蒙古,交給一個信得過的故人照顧。


    蒙古那裏自然條件非常差,那個朋友看古梵成日坐著發呆,便讓她試著放牧,結果羊群一隻不少的全跟著古梵迷路了,那人擔心的不得了,心想羊群丟了就算了,這古梵丟了他怎麽和穆陰司交代,草原上遠點的地方有狼,萬一遇上了後果不堪設想。


    結果證明是他多慮了,古梵是被一群狼給送回來的。狼在蒙古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大家都很忌諱提起來,古梵這一出,讓那些牧民有點懼怕她,漸漸的便遠離了她。直到後來穆陰司把她接回來,讓她和守琰他們住在這個荒邊村裏。


    古梵是他們家族這一輩裏最小的,因為本身命格的緣故,身上替他們背負了很多不該她來背負的東西,所以他們這些長兄長姐能做的,就隻有保護她照顧她。


    說是說廣西,但最後他們還是選擇了西藏,隻因為古梵說想看雪。


    溫霖是幫著他們收拾的行李,虔巒把很多的書都留給了溫霖,岱若也交代溫霖說這屋子裏的東西有用的都可以拿走,他們幾個人隻要收拾了衣服和路上用的一些零碎東西就行了。


    清明時令的最後一天,穆陰司來了。


    那時候溫霖還在院子裏幫忙打水,回頭就看見穆陰司穿著黑色的馬褂長衫、撐一把白色的油紙傘走了進來。他的神情依然冷漠,徑直穿過溫霖的身邊,收了傘便走進屋裏,溫霖也打好了水,跟在穆陰司後麵進了屋子。


    屋裏,守琰和雲將正坐在四角桌旁抽煙,虔巒進了內屋在寫信,岱若和聆鶴一個燉藥一個煮飯,忙碌的不行,而業汝又去了林子裏,說是要摘點藥草帶上路。


    而古梵,應該是在房間裏一如既往的發呆。溫霖放下水盆,坐回桌邊,看著穆陰司進了古梵那屋。


    雲將和守琰他們後天就要啟程離開,而穆陰司沒有跟他們一起去到那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溫霖猜測他是來和古梵道別的。


    沒過一會兒,穆陰司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他還牽著古梵,兩人一起的坐到了守琰和雲將對麵。


    溫霖眼尖的看到,古梵的手上多了一個非常漂亮的鐲子,那鐲子做工精致,翠綠到能微微透光,套在古梵纖細的腕上十分好看。而穆陰司的手裏也帶著一枚扳指,材質是跟鐲子一樣的,上麵還雕著非常古老複雜的圖案。


    那是穆陰司給古梵的,這種鐲子戴上了就難脫下,和腳環一樣。


    穆陰司說他準備把最後一件事情做完,和他們一起去西藏,一起居住在那白雪皚皚的地方。


    雲將和守琰他們都嚇了一跳,懷疑穆陰司在開玩笑,但穆陰司向來言出必行、說到做到,他承諾過的,就一定會是真的。


    穆陰司的聲音向來低沉又有點沙啞,有時候會讓人覺得脊背一涼。但古梵聽到穆陰司承諾以後不會離開時,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那種單純到傻兮兮的笑,卻讓雲將和守琰心頭一酸。


    過了好一會,穆陰司起身準備離開,他說還差最後一件事,解決完了後天這個時間路上見。


    不論他們在哪,穆陰司總能找的到,這是他們與穆陰司之間的一個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


    漸漸的,夜晚來臨,屋裏也都點上了蠟燭。


    晚飯是幾盤小菜,還有一鍋魚湯,古梵坐在桌邊什麽也沒吃,碗裏溫霖和聆鶴他們夾給她的菜快堆成了小山,她也沒動筷子,就吃著麵前穆陰司拿來的幾塊甜餅糕點。


    雲將、岱若和文阿娘說好了,明早一起去趟鎮上的集市趕山,去買點路上吃的用的一些東西,路途那麽遠,也不會所經過之地都能找得到借宿,有時候可能還要選擇尋個地紮營,這些東西都先買上一些,其餘的一邊走一邊補充。


    飯後很久,夜都快深了,溫霖才和雲將他們約了時間,說是明天一早就來喊他們。


    溫霖出了屋子,古梵也跟了出來,但是她沒有走到院子裏,就隻是站在門口看著他。他走了很遠,一直走到大院門口,才回頭看了古梵一眼。


    古梵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過,溫霖漸漸的長大了,而她還是那副模樣。蒼白的肌膚,妖冶的眉眼,左眼角一點淚痣,總是穿著一身並不鮮豔的紅色綢裙,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像是一片瀑布,漆黑的眸子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


    此刻的古梵正站在門口看著他,背後是屋內昏黃的燭火,映照在她的裙擺邊上細碎的晃動著。


    溫霖覺得這個場景很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但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於是他對古梵揮了揮手,回家去了。


    古梵家和他的家隔得並不遠,都在村尾,一百來步的距離,溫霖進家門時,看見遠遠的地方有什麽東西朝這裏過來了,他嚇了一跳。


    於是,他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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