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短短十日,兩軍已交戰數次,多是以殷夏慘敗告終。


    蘇青堯苦守十日,身體力乏,心知若非對方有意謙讓,逐郡早就被攻破了。


    他們這不是在攻城,而是在攻心阿,連連戰敗使得殷夏早已失去士氣和民心,勝負其實已見分曉,如今不過困獸之鬥。


    及第十二日,逐郡被破,蘇青堯帶兵倉皇撤回冀城。


    全軍士氣低迷,有士兵紛紛出逃,蘇青堯下令,逃者殺無赦,才勉強將這勢頭鎮壓下去,可惜,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士兵哀聲怨道,早已無心戀戰。


    王城之中,終日笙歌曼舞的迂腐百姓,終於覺察到了來自邊關的危機,開始慌張起來。


    朝堂之上,氣氛越發僵硬。


    蘇青珞身體本就弱,幾日未眠,恰逢秋風剛起,著了涼,寒疾複發,連日來咳嗽不斷,身體每況越下。


    清冷的東宮之中,蘇青珞斜靠在椅子裏,聽著蘇青闌稟報完邊境的戰況,一時氣急攻心,連連咳嗽起來,蘇青闌連忙幫他拍了拍後背,蘇青珞擺手,咳嗽了好一會,蒼白的臉都掙得通紅了,好不容易才停歇下來。


    蘇青闌道:“這虞笙倒真是個奇人,這幾仗打得如此順利,二哥那樣心高氣傲的人,怎麽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蘇青珞喝了口茶,但覺喉間苦澀難耐,“阿堯素來自命清高,也該讓他磨磨銳氣。”


    “可是兄長這步棋,行得也太過凶險了,如今民心動搖,殷夏根基不穩,真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如今的情形,已遠遠超出我所預料,恐怕就連承夜也想不到,東炎竟有這樣一位能人。”他忽然想到什麽,“對了,承夜還未至軍營吧?”


    “不曾,如今他還借著蘭若暄的名號和月公主在外麵遊山玩水呢。”


    “承夜未至,也就是說那地圖還未到軍營?”


    “也許他將其交給了虞笙也未可知呢?否則虞笙怎麽能連破三城,有如神助?”


    “不會,承夜如此謹慎之人,絕不可能將地圖交給旁人,何況是一個未曾謀麵的人?”


    蘇青珞思忖道:“承夜未至,東炎已破我三城,若承夜到了……”他又咳嗽了兩聲,“看來,是我低估了東炎?”


    “那我們該怎麽辦?就這樣坐以待斃?”


    “自然不能。虞笙是虞信之子,師承虞信,天下能與虞信匹敵的,唯有沈績。”


    “兄長的意思,是讓豫侯親往戰場?”


    蘇青珞點頭,“沈績之才,天下共知,若他肯親往戰場,必能安撫民心,鼓舞士氣。”


    二人當日便前往豫侯府,無奈沈績不在,去明王府找蘇沉玉去了,二人又折往明王府。


    近來邊關戰事吃緊,蘇青珞的心情始終不好,踏足明王府的時間也少了,即便來,呆的時間也不會久。蘇沉玉偶爾見著他,都是神色匆匆。今日見他攜蘇青闌一同來了,倒有些奇怪。


    待二人道明來意,將當下時局分析了一通,沈績也點了頭。


    這時蘇沉玉道:“師傅要去的話,那我也去。”


    “胡鬧,那可是戰場,豈容你兒戲!”沈績道。


    蘇青闌正想附和,蘇青珞卻說:“隨她去吧。將她放在我身邊,恐怕先生也不能放心。”


    沈績想了想倒也是,他已經拋棄過她一回了,怎麽也不能再讓她一個人留在這是非之地,


    於是隻好答應。


    第二日晚,蘇青珞為沈績舉辦了個小宴會,為他踐行。


    第三日清晨,蘇青珞為他們安排了馬車,也安排了侍衛護送他們離開。


    離城之前,蘇青珞和蘇青闌來送他們,蘇青禹也跟了來,戀戀不舍地拉著蘇沉玉的袖子不肯讓她走,可憐巴巴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蘇青闌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又不是不回來了,哭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隨隨便便就哭呢?”


    蘇青禹哭得更凶了,“我聽夫子說,古來征戰幾人回,那戰場這般凶險,姐姐可以不去嗎?留下來陪阿禹好不好?”


    蘇沉玉一時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還是蘇青闌解圍道:“你沉玉姐姐又不是去打仗,不必太過擔心。”


    黎秋拱手,“小殿下放心吧,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蘇沉玉抱了抱他,“阿禹乖,姐姐很快就回來了,姐姐怎麽舍得丟下你呢。”


    蘇青禹抽著鼻子,“真的?真的很快就回來了?”


    “當然是真的。”二人又學小孩子拉了勾,阿禹這才不鬧了。


    離城二十裏,望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的城門,蘇沉玉想,她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


    玉宇重樓,終究不過是一場華夢,她從來也不屬於這個地方。


    至於阿禹,她大概要食言了。


    容鳶看她有些惆悵,問她:“郡主可是舍不得離開?”


    她搖搖頭,微微笑了,說:“沒有。”


    沈績以為是她是擔憂戰場凶險,前途未卜,握了握她的手說:“放心,師傅在呢。”


    她笑了笑,靠近他懷裏,心裏才覺得踏實了。她想,天下雖大,她隻有他一人而已。他一人,已經足夠了。


    抵達江州之時,已是一日後的黃昏,與來時不同,如今入了秋,加之前段日子落了雨,江風太涼,站在岸邊竟好似到了凜凜冬日一般。


    他們一行連帶侍衛共八個人,雇了一艘小船,逆流而下。


    當夜,月上中天,四下無聲,除去船夫和守夜的侍衛,餘人都已沉沉睡去。忽聞驚濤聲起,侍衛起先不覺,直到船身動蕩,有人從冰冷的水麵破出,才驚覺殺氣彌漫,匆忙叫醒眾人。


    然已遲了一步,刺客連斬殺了船夫和一名侍衛,江上一時血氣沸騰,水中一輪月色被染成紅色。


    一場殊死搏鬥,就此展開。


    對麵人多勢眾,來曆不明,船身狹窄,他們被圍在中間,施展不開,根本處於下風。


    容鳶不會武,蘇沉玉雖然跟著黎秋學過幾日,也不過會點點點皮毛,根本招架不住這樣的攻擊,也隻能躲在他們身後。他們寡不敵眾,打得自然有些吃力。


    那些個刺客水性極好,每每就要擊中時就一溜煙鑽到水裏去了,一會兒就忽然竄出來,像魚一般,根本抓不住。


    蘇沉玉躲在後麵,看著刀光劍影,晃得眼睛都花了,心中慌亂,隻能死死抓著容鳶不放。當是時,一道刀光忽至,她拉著容鳶匆忙往後跑,才跑出兩步,又被前麵的人截住。


    眼看刀刃就要劈到眼前,她想起黎秋教她的,忙把容鳶推出去,自己則迅速身子一矮,和刺客錯開距離,也不過隻是拖延了點時間罷了,刺客的動作可比她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有逼了上來。


    幸好黎秋眼尖,匆忙幫她擋下,刀劍摩擦,“刺啦”一聲,擦出一串火花,蘇沉玉這才鬆了一口氣。突然身體被人猛地推了一下,整個人連帶著容鳶都倒到了地上,回過神來再看時,沈績壓在她身上,左手臂上中了一箭,正流著血。


    蘇沉玉頓時便慌了,手足無措,語無倫次道:“師傅,你沒事吧?”話音剛落,又幾箭飛來,沈績眼快,拉著她就地打了幾個滾,避過了箭矢,又匆忙撿了塊木板,擋在前麵。


    這箭是從不遠處另一艘船上射過來的,刺客們應該就是乘船過來,待靠近了才跳進水裏,來了個出其不意。


    打了這半天,眾人也都瞧出來了,刺客是衝著蘇沉玉來的。


    可是誰會跟一個小姑娘有仇呢?


    眼看箭越來越多,如急雨一般,侍衛已有人受了傷,還在奮力堅持,蘇沉玉被沈績護在身後,瞧著這局勢,當下橫了心,撿起一把箭矢在手,推開沈績爬起來就往外跑去,沈績正要叫她,卻見她一把箭紮在其中一個刺客身上,鮮血霎時染了滿手。


    那刺客防備不及,一轉頭,正要提劍砍她,就被她狠狠往下一拽。一時重心不穩,“噗通”一聲,二人雙雙跌進水裏去了。


    這一舉動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水花四濺,月色茫茫。


    刺客也顧不上多想,立刻換了方向,箭矢紛紛往水裏射去。沈績看著亂箭如雨下,心急如焚,也跟著跳下水去。


    侍衛們得了空暇,匆忙殺了幾人,亦跳進水裏尋人。


    月光下,江麵很快有紅色的血液飄了上來,刺客還不甘心,又連射了無數箭下去,甚至將手中的刀也刺向水裏。好一會兒,不見得有動靜。才收了手,乘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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