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這幾日心情十分好,朝臣們都覺得日子比以前好過不少。


    南方發生水災,百裏泊大筆一揮,戶部要多少批多少。


    幾個書院的博士又集體上書,痛批國事,百裏泊笑眯眯道:“說得有理。”


    禦史趙大人狀告內閣學士宋大人家宅不寧,小妾欺妻,百裏泊長袖一甩:“此乃家事,與爾何幹。”


    有朝臣提議要為小皇帝充實後宮,百裏泊剛要點頭。就聽見小皇帝咳了一聲:“行舟愛卿!”


    小皇帝百裏泓淺看著百裏泊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傳遞著主人快活的不得了的信號,也坐在龍椅上偷偷發笑,製止了朝臣想為他選秀女的提案後,泓淺匆匆散了朝,把百裏泊留了下來。


    “叔父,陪朕去禦花園裏走走。”泓淺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叔父是遇到了什麽好事情,能不能告訴侄兒呢?”


    沒有旁人在時,泓淺一向十分親近百裏泊。


    禦花園內園內遍植古柏老槐,羅列奇石玉座、金麟銅像、盆花樁景,此時處處花開,十分美麗。叔侄二人便在這禦花園的小道上慢慢行走,一眾近身服侍的宦官都自動避開老遠,讓出了一段距離給這二人說說悄悄話。


    百裏泊看著身邊這個身高已經到了他肩膀的少年,姿如芝蘭玉樹,言行氣度恢弘。心中十分欣慰,道:“陛下,臣孤寡了近三十年,如今終於尋覓到心愛之人,此生足矣。”


    泓淺大奇道:“一直以為叔父不近女色天性使然,原來竟是緣分未至。不知這女子是哪位大人的千金?還是藏於世家的小姐?”


    百裏泊笑道:“不過是一介平民,臣一見鍾情耳。”


    泓淺咂舌道:“百裏皇族幾百年來都沒有過從平民中擇妻的先例,叔父當是第一人。既然是平民,想必也沒有家族上的助力……叔父是準備納她為妾?”


    百裏泊道:“陛下,美女芸芸固然好,而真愛之人萬中無一,弱水三千,臣隻取一瓢飲。”


    泓淺吃驚:“叔父難道想許以王妃之位?”


    百裏泊道:“當然,我隻怕她不嫁。”


    泓淺道:“……想必此女十分美貌,我朝無有媲美之人?”


    百裏泊道:“此女……曾經十分美貌,現在是長得越發醜了。”


    泓淺:“……”


    遠處忽然走來一個美貌宮娥,對著二人福了一福:“皇上萬福金安,攝政王金安。太後娘娘在前麵的萬春亭中,請攝政王過去說話。”


    泓淺的臉色瞬間白了一些,他看著百裏泊:“叔父……”


    百裏泊半跪下來替他整了整龍袍,十分安然鎮定地的對他說:“皇上回去吧,臣好久未見太後了,也該去給太後請個安。”


    百裏泊起身後,便跟著那宮娥離去,泓淺在身後注視著他的背影,不由將拳頭捏的死緊。


    萬春亭中,一眾宮娥都站得遠遠的。亭中坐著一名女子,著金底百蝶穿花長裙,身姿曼妙,螓首蛾眉,發間一支七寶拱翠珊瑚簪光華四射,五官豔麗無比,一眼看上去絕不像是已生育過孩子的婦人,倒像是還未出閣的少女。正手執著紫砂小壺,倒出兩杯茶來,茶水的熱氣在她的眼前蒸騰,她也不往來人處看,隻定定地看著茶杯沉思。


    百裏泊跪下來,行大禮向她請安,久久不見叫起,百裏泊也不著急,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秦太後看向百裏泊的肩背,這個人在朝堂上一手遮天,該有的,他都有了。這些年來,他好像並沒有享受那榮華富貴,倒似老了許多。


    “你起來吧。”


    “是,太後娘娘。”一聲太後娘娘叫的秦太後心裏一酸。


    “你總是這樣。”她歎息了一聲。


    百裏泊沉默不語,恭恭敬敬地坐在了她的下首。


    “哀家聽人說,你那府裏新得了一個美人,十分年輕貌美,甚得你寵愛。”秦太後微笑道:“也該如此了,哀家看你這麽多年來一直孤家寡人,多有不易。”


    百裏泊笑道:“多謝太後娘娘關心,臣下已經是而立之年,再不娶妻就愧對列祖列宗了。”


    秦太後道:“娶妻?說到這兒,哀家倒有一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百裏泊:“不敢,請娘娘示下。”


    秦太後悠然道:“相國府的千金,哀家的外甥女秦悠悠,想賜予你結兩姓之好,不知行舟意下如何?”


    百裏泊微微一笑:“多謝娘娘體恤臣下,然臣下已有王妃人選,若委屈相國千金為側妃恐怕多有不妥。”


    秦太後冷冷一笑:“行舟,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百裏泊:“強扭的瓜不甜,臣以為這個道理,娘娘早已明白。”


    秦太後的臉色十分難看,她定定的看著百裏泊。


    這個人,一直如此,就好像一塊永遠不會融化的堅冰。


    若他一輩子煢煢孑立,她也就認命了。


    可是,他原來也會有喜歡的人。


    她心裏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叫囂:我的一生就是壞在此人手裏,我的痛苦他卻不能感同身受!這麽偉岸的肩背,原該為我遮風擋雨,原該是我的一生歸處!


    “算了,你下去吧。”她忽然感到十分疲憊。


    “是,恕臣告退。”百裏泊站起來,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外麵燕語鶯啼,赤日炎炎。秦太後卻好似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她的心裏一片悲涼。


    她身邊最親近的女官醉櫻勸道:“娘娘,您要保重身體,來日方長”


    秦太後苦笑:“保重身體?我這身體,如今還能怎樣保重?”


    醉櫻跪下來道:“娘娘千秋,您隻要想法子讓自己高興一些,身體就一定會好起來。”


    秦太後不語。她想說還能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呢,連她自己也不過是個等死的活死人罷了。


    醉櫻忽然嫣然一笑:“娘娘,攝政王的王妃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


    甫少更正埋頭研究她現下最為寶貝的那塊陰沉木,她不想浪費一丁點,務必要物盡其用。不想百裏泊忽然推門進來,把她手裏的陰沉木一把奪過,轉手拋到了靜兒的懷裏。


    “百裏行舟!”甫少更一拍桌麵:“不要逼老子動手!”


    “噓。”百裏泊把渾身炸毛的甫少更一把摟進懷裏:“你是誰的老子?我才是老子。老子現在要帶你出去逛街買東西。去不去?”


    “去!老子要去!”


    “好,老子帶你去。”百裏泊笑著吩咐門房趕緊準備馬車。他忽然意識到,甫少更被圈在府裏已經兩三天了,該帶出來透透氣,不然恐怕要憋壞了。順便還得給她買點衣裳首飾,還有她自己喜歡的小物件。


    百裏王府的馬車做工十分考究,馬車四麵皆用織錦裝裹,花梨木的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車外之人無法窺視內部,車內的人卻對外界一覽無餘。車內空間十分大,可坐可躺,兩個座位之間又有一個固定在馬車上的木匣,裏麵藏有棋盤棋子、美酒小食。車內熏的沉水香,甫少更聞到這氣味,嘿了一聲:“你們這些貴族臥室書房裏熏香也就罷了,沒想到馬車裏也要熏香,這是不是為了掩蓋不洗澡的汗臭味?”


    百裏泊道:“我每日都沐浴,身上也不臭。不信你聞。”說完又把甫少更拉坐在自己腿上,把她的腦袋往自己懷裏按。


    甫少更掙紮著不屈服,怒道:“百裏行舟,怎麽說我也曾經打敗過你。敗軍之主,竟敢在本帥麵前如此囂張!”


    百裏泊哈哈笑道:“我錯了我錯了,還求甫帥寬宥則個。”他低頭看著甫少更烏鴉鴉的發頂和長長的,不停顫動的睫毛,心中喜歡的簡直想把懷裏這人囫圇吞下去才好。她鬢角處露出的耳朵,圓潤小巧,好似一片透著淡淡粉色的貝殼,百裏泊忍不住真的湊上去咬了一口。


    外麵駕馬的是劉三,朝山路河騎馬跟隨在馬車之後。他們眼睜睜看著馬車忽然劇烈一震,就聽甫少更怒叫道:“敢咬我?反了你了!給我滾出去!”


    兩人似乎在馬車裏交起手來,甫少更畢竟吃了身體的虧,以前的好身手丟了幹淨,沒幾下又被百裏泊圈進了懷中,百裏泊一連串小聲哄著,大概又許了些好東西。馬車才慢慢安靜下來。


    朝山路河對視一眼,決心裝死到底。


    ……


    豐林的泰豐銀樓,是整個盛重首屈一指的大銀樓,珠寶首飾齊全,物件精美,店裏的林掌櫃早早得了消息,專程在銀樓門口候著百裏泊到來。當看到百裏泊先下馬車,又十分周到地將馬車裏的女子親手扶下來,那女子五官精致,雙頰暈紅、美目流盼、盡管身上穿的戴的並沒有多少名貴的物事,林掌櫃的整個神經卻整個繃緊了,察言觀色可是他吃飯的家夥。光看攝政王的眼神,他就明白這女子身份貴重難以想象,心中不由大喜,想必今日能做成一筆大單。


    幾人一進泰豐銀樓,林掌櫃立即命夥計閉門謝客,專心接待百裏泊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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