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乾坤鑒中映出的幻象,剛開始隻是初升之明月,黃燦燦地懸於碧藍色的天空之上,華光萬丈…此時我還不知何意,直到一個墨點的出現,像是硯墨灑在了淨白的紙上,從金月之中向周圍逐漸蔓延開來,一點一點地吞噬掉了天上的月亮……


    “啊!”我不禁大叫出聲:“乾坤鑒倒映出來的這到底是什麽東西?若是一點墨漬,怎就染了大半乾坤。”


    紫漱將寶鑒緊緊抱在懷中,表情安寧:“原來如此…師父,沒想到你竟是食月之天狗!貪得無厭,禍亂乾坤……”原來寶鑒中的映像竟是天狗食月!


    “哈哈哈哈……”清虛道人狂笑起來:“徒兒啊!北方幽昌插手此事,為師恐怕躲不過去了。沒錯,殺白虹的人是我,我認了!”


    “為什麽?!”本來很冷靜的紫漱突然暴跳如雷,“將他逐出師門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殺他!”


    “哼!”我冷笑一聲:“仙子,乾坤鑒不是什麽都說了嘛,清虛這家夥貪得無厭,顯然鎮上賭坊、錢莊的這些凡人玩的東西已經滿足不了他的欲望了,於是便將眼光放之四海仙器法物,可是呢,他自己身為蒼岩小洞天的仙長使,自然是不能以身犯險的,所以就找了白虹這個替罪羔羊,等到東窗事發的時候,再嫁禍給他,將罪責撇得幹幹淨淨,這就是為什麽我在後山,他的坐騎蒼牙死守的山洞之後,找到了白虹之前的偷盜之物。”


    一氣嗬成說完之後,臨翧歪著腦袋看著我:“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早說?”


    “噓~我詐他的,因為我不相信小白會和他同流合汙,狼狽為奸。”


    事實證明我是正確的,也可能是他本就不想再做隱瞞了吧,清虛將手從噬魂索上拿下來,他已經放棄抵抗了:“不愧是北方幽昌,白虹的確是受我利用才做了雞鳴狗盜的事情,但是這也讓他的名聲響徹寰宇,否則他還隻是一個在小洞天修行的小仙而已,永無出頭之日!”


    紫漱追問道:“你的意思是師兄偷盜是為了要揚名立萬,被眾所周知?太荒唐了,先不說這件事情本身並非讓人揚名立萬,而是臭名遠播,單就師兄純良的秉性就不會同意!你到底是如何讓師兄與你狼狽為奸的?”


    清虛斜眼看著她:“我隻是用了一點小手段,你才是關……”


    他話還沒說完,我忽然感覺抓著噬魂索的手有些抽搐,一看那噬魂索竟然不聽命令自己就將清虛纏了個緊!這時候突然傳來了腳步聲,隻見無冥一襲紅衣走來,對清虛怒目而視,竟隔空對噬魂索施法!


    “無冥,你幹什麽!”


    “這老東西該死!原本以為他隻是染指一些凡人的買賣而已,沒想到他竟然是偷天神手背後的始作俑者,我親自走了一趟千瘴林,去見了淩澤,也看到了小白的魂魄徘徊在林中,顯然是擔心紫漱和淩澤的親事,殊不知,這正是老東西給他下的套,活著被利用,死後還要被欺騙……”


    今天的無冥跟我之前認識的有點不太一樣。


    他既而說到:“你們沒有看到白虹的魂魄在林中穿行時候的落魄樣子,自然也不會理解我現在的心情,這個老東西的命,我必須收了!”


    “等等!”不等我和臨翧阻攔,無冥已經操控噬魂索將清虛的脖子纏斷了!死前他仿佛還想說什麽,但是已經沒有機會了,無冥下手狠辣決絕,不帶一絲猶豫,紫漱依舊麵無表情,看來她是想開了,但我還是忍不住責怪無冥:“你總是這麽意氣用事,為什麽不等他把話說完?”


    臨翧收回噬魂索:“怎麽,我為民除害的事情還做錯了?”“那你知道小白是因為什麽才幫他偷盜的嗎?”我反問道。


    誰知他輕蔑一笑:“問我作甚?有什麽事情是乾坤鑒不能查明的!”


    紫漱這也才想起來,拿著懷中的乾坤鑒好一怔忪:“可是師兄已經不在了,乾坤鑒不能鑒死物,這又如何知道?”


    無冥直接上前,將乾坤鑒奪來放在自己手中,對著紫漱:“姑娘,你在此中是什麽?”我和臨翧為過去一看:裏麵一片白光,什麽都沒有。


    無冥笑道:“並非什麽都沒有,這可是太陽啊!當初後羿射日,十日隕九,獨留一個在天上,而其餘隕落的九個也都是帝俊和羲和的孩子,沒有貴賤之分,分別成九個日族,支係龐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紫漱姑娘出身的恒雲一氏,也屬於九族中的一脈,故而鏡中出現的幻象也不足為奇了。”


    紫漱黯然道:“這個我知道,我雖然出身日族一氏,但從小胸無大誌,若不是因為家中此輩獨我一個,也不會輪到我上山修煉,但我終究是辜負了親族期望,非但沒有學成本事,反而又胸無大誌地看上了一個竊賊。”


    無冥道:“沒錯,雖有通天的本事,可還是限於天尊的統治,日族一脈雖然多能人奇才,但是不得不斂其鋒芒,故而上山修道成了件很奢侈的事情,不是說究竟能學到什麽東西,而是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仙修神!”


    我一把撥開他,問道紫漱:“我關心的不是這個。仙子,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白小哥盜取乾坤鑒的時候為什麽失手?”


    “沒有為什麽,他就是失手了……姑娘,你相信嗎?僅僅是因為我丟失乾坤鑒之後的潸然淚下,他就回身轉步,又將鏡子送了回來,他說他最見不得我哭,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你見過嗎?哈哈哈哈……”


    “仙子,你沒事吧。”本要上前扶她,她卻將我的手一把打開。


    “就因為我的幾滴眼淚,他就放棄了偷盜乾坤鑒,那次他沒有得手,清虛自然不肯善罷甘休,才有了現在這一出,騙師兄說是我要嫁到千瘴林和親,嫁妝就是乾坤鑒,若是不想讓我出嫁,他必然會盜走乾坤鑒,這樣淩澤老妖就會放手,可是不知為什麽,師兄竟然沒有來我這裏盜鏡子,反而去找清虛,這才被害的吧……若是早知他有今天這個下場,當初我就該把這個破鏡子雙手奉上!”說罷她端起乾坤鑒要往地上摔。


    “不要啊!”為了救這寶貝,我手臂擦出了血,她反而冷笑道:“你救這害人的東西作甚?!若不是因為它,師兄也不會命喪黃泉!”


    臨翧將我扶起之後,輕輕吹了一口氣,我手臂上的傷口就全然愈合了,他道:“仙子,就算氣極也不能傷及無辜,你有沒有想過神手小白為什麽甘願聽從於清虛道人,你有沒有想過,這次你假意和親,他為什麽沒有出麵盜取乾坤鑒?”


    紫漱搖搖頭……


    臨翧繼而道:“那是因為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東西並不是像乾坤鑒這樣的寶貝,而是一個他要用心守候的人。之前無冥說了,上山修習的機緣對你們日族九脈來說都很重要,所以無論如何你的親族都不會同意你下山,即便遇到了一個不修品行的師父,沒錯吧。”


    “沒錯,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你的出身就決定了你必須受製於清虛道人,隻能對他唯命是從,包括他要你去青樓,要你去賣身,要你去做一些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他並沒有,老道再爛也還不至於如此。”紫漱依舊不相信清虛又這樣的潛力。


    “是嗎?我並不是沒有在山下見過你的師姐們都在幹什麽!你之所以能夠幸免於難,有沒有想過是誰幫你擋下了這個劫數?白虹為什麽幫清虛老道偷盜難道還不清楚嗎?你,才是他的軟肋,是他不得不妥協的條件。”


    聽罷臨翧的一番話,紫漱痛哭失聲,良久:“可是這次我出嫁千瘴林,她為什麽不出現來偷乾坤鑒,如果他真的在乎我…”


    我掏出手帕,拭去她眼角的淚:“我想,他大概覺得千瘴林的淩澤都要比清虛道人好得多,最起碼你嫁過去之後,不用再受製於清虛,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若說在乎,他對你是真的,曾經在我麵前自慚形穢,說自己是陌上寒鴉,而你是閣中暖玉,對你,他不敢想也不忍碰,還要他怎樣!”


    她再一次打開我的手:“隨你們怎麽說,反正師兄已經死了,死無對證。”


    “是嗎?仙子,現在就將白小哥的斷臂給我,我還你一個真相!”


    “你要做什麽?”她死死抱住斷臂,卻被我一把搶過,我終於看到了白小哥的一生……這一生,半將容忍半痛心,真的有些疼惜他,但是我最終決定不說——若是紫漱還存有一絲幻想,認為白小哥對她並無情意,做的這一切也都並非為她,興許她以後的日子還會好過一些。


    “你看到了什麽?”


    我拚命忍住在眼中打轉的淚水:“沒什麽,你說的對,他…隻是自甘墮落,做的這一切跟你並無關係。”她嘴角上揚,淚水肆溢:“我早就知道…我知道的,可是姑娘,能否借你的眼幫我看看,他在乾坤鑒中的幻象是什麽?我知道他是看過的。”


    “正如他所說,一隻寒鴉而已。”


    無冥捏著我的臉:“到底!能不能不要欺騙無知少女?”


    我冷笑道:“所有的所有,都跟臨翧說的一般無二。”臨翧笑道:“可是我不相信他在鏡中的幻景。”


    “他在鏡中確實是一隻寒鴉……因為作為一隻三足金烏,他失去了自己的太陽,隻能在無盡的黑暗中徘徊,可是當他的太陽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追逐的能力,又一次選擇了在黑暗中默默守候——告訴我,如何將這樣的事情輕描淡寫地講出來?”


    非是無關痛癢,隻是情,未到深處……


    看著紫漱麵無表情的臉,我仿佛明白了,一段感情中總是被遷就,被保護的一方,才是最容易放下的一方,無牽無掛,無愛無恨,就這樣吧。


    我回頭問一聲無冥:“白虹的魂魄歸位了嗎?”他壞笑道:“清虛絕命的那一刹那,他就已過了死門,沒想到他的真身居然是三足金烏,可悲可歎啊!”


    忽然想起,小白說他第一次看到紫漱就喜歡得緊,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吧。有緣無份的感情當真折磨人,若我前世也是這般,我寧可什麽都不要。


    蓬萊之東,岱輿之山,上有扶桑之樹,樹高萬丈。樹顛有天雞,為巢於上。每夜至子時則天雞鳴,而日中陽鳥應之;陽鳥鳴則天下之雞皆鳴。陽鳥,是謂金烏,蓬萊之東,天之始也!望他來世,擁有自己的太陽,而不是留戀冰冷的扶桑。


    紫漱去了後山,尋了白虹的屍身回來,好生安頓了,問起她日後有何打算,隻言:“家不能回,山不能留,人,不能忘……”多說無益,我轉身即走,從此天涯各處,萍水陌路。


    本以為此事已了,約上臨翧我們三人在鹿飲閣吃酒,說起了清虛道人口中稱我為“北方幽昌”的事,忽然臨桌又炸了起來:


    “你聽說了嗎?偷天神手小白又出現了。”


    “怎麽可能,他不是死了嗎?據說還變成厲鬼回來索命,清虛道人才沒的。”


    “你們都還不知道啊,小白確實死了,現在的偷天神手大名是叫阿紫的。”


    “阿紫?怎麽娘裏娘氣的。”


    忽然此時一人掄著步子,身上穿著鬆鬆垮垮的道服,痞裏痞氣地走進店來,我眼前一晃,以為是小白回來了,仔細看著此人,麵上生得白淨,就是比小白矮了那麽一點,眉眼甚是熟悉,這不是紫漱嗎?


    她大馬金刀地一坐,敲著桌子:“小老板娘,快把上等的醉金瑤拿來!”說罷拍在桌子上四個錢袋子。


    這時臨桌幾位賓客結賬,卻發現自己的錢袋子都不見了:“唉?我錢袋呢?”“我錢袋也不見了,誰偷的?”“誰敢偷你大爺的東西的,快交出來!”


    偷天神手阿紫?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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