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知為何林中忽然刮起一陣怪風,攜煙瘴奔襲西南方,現在整個林子都清淨了。”一個小妖氣喘籲籲地過來報告,還有這等奇事?其他小妖炸開了鍋,議論紛紛,隻有淩澤雙眉緊鎖,仿佛並不意外似的。


    “找,沿西南方向給我找到此人!”淩澤話音才落,忽然一串熟悉的腳步聲伴隨著略有磁性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不用找了,我來了。”


    是臨翧!我喜出望外,回頭看時卻大吃一驚:這人是誰啊!穿著臨翧的衣服,臉上卻滿是榆木疙瘩,跟淩澤臉上並無二致,我試探性地叫了一聲:“臨翧?”


    “怎麽,不認識了?本以為吸淨了瘴氣就保住了這張臉,沒想到還是毀容了。”


    “什麽?原來你不是害怕瘴氣的毒性會傷害五髒六腑,而是擔心這張臉會被侵蝕?不,這不是重點,你居然吸食了整個林子裏的煙瘴?”


    他點了點頭:“沒錯。”然後又指著自己的臉,“我這個樣子真的很難看嗎?”


    “有一點。”我竟然沒有控製住自己的嘴說了實話。


    淩澤忍無可忍:“夠了!你到底是誰?來我千瘴林有何貴幹?”臨翧按摩著自己凹凸不平的臉道:“沒有什麽要緊事,把這個姑娘給我我就走。”


    “嗯?你不是來救招魂台上的那些孤魂野鬼的麽?”“是嗎?我忘記了。那好吧,放給過這些孤魂野鬼,順便把這個姑娘給我。”


    “你們兩個在耍我!”完了,淩澤要暴走,我趕緊喊道:“臨翧快跑。”他卻不躲也不逃,波瀾不驚地站在原地。淩澤大喝一聲:“誰也不能攪了我的招魂祭!”說罷,左右運功,臨翧腳下忽然生出密密麻麻的荊棘,利刺如鋼刀,瞬時間長成百年大樹之高,將他纏了個實落,可是林臨翧他依然沒有要反抗的意思,真讓人著急啊!


    忽然糾纏著臨翧的荊棘利刺統統炸裂,取而代之的是細白的小花,臨翧雙指放於麵前,大喝一聲:“破!”霎時間荊棘化解,嘭濺成絲絲縷縷的木屑,翻飛在空中。


    淩澤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化煞!上古神術?不可能,連如今的戰神易陽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到底是誰?”收拾萬年老妖都毫不費力,臨翧,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雙指又放於麵前,大喝一聲:“解”!嚇得眾人東張西望,不知又要有何事發生,周圍卻風平浪靜,唯一變的隻有他的那張臉,眨眼的功夫,臨翧的臉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風神俊秀,絕色無雙!在這青山綠水的掩映下,他仿佛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恢複原樣之後,他徑直去向祭台,卻被淩澤攔住了:“無論你是何人,不能壞了我的計劃,傾傾馬上就能複活了。”說著又用藤蔓死死纏住臨翧,臨翧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雲淡風輕地說道:“如果我是你,絕不會為了自己所愛而為禍世間,置蒼生天道於不顧!”


    說罷他雲袖一擺,颶風驟起,淩澤被狠狠甩在祭台後的棺槨上,我也被刮飛在空中,翻滾了幾周後,落在了一個地方,又聽“嘭”地一聲,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漆黑一片,身下的東西硌得我生疼,順手一摸,原來是白骨!我這是掉進了棺材裏?我奮力想要推開沉重的棺木蓋子,卻是枉然。


    淩澤在外靠著棺槨,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能說出這樣大義凜然的話,是因為你終究不是我!沒人能懂我的……”再往後的話我一個字都聽不見了,頃刻之間被身下白骨洶湧而來的記憶所淹沒,出乎意外的是,這個記憶不過才十六年,十六年,凡人……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突然聽見淩澤大喊一聲:“不,你根本什麽都沒做!”


    此時卻聽到了無冥的聲音:“要我說多少次,鬼界的生死薄殘缺不全,從你拜托我查找柳傾傾的轉世開始,我從沒有懈怠過,不管是人間還是鬼界我都找了個遍,沒有……”


    “怎麽可能呢?一個人不管是生而為人還是死後成魂,不可能就這樣無緣無故地消失吧?鬼使,差事是不是做得太敷衍了。”我似乎都能聞到淩澤說這話時地血腥之氣,一種死不瞑目的執著真是讓人佩服。


    無冥依舊冷靜且霸道:“首先你要搞清楚,我的差事可不是橫跨萬年給別人牽線搭橋!我幫你純粹是因為好奇柳傾傾的下落,這才是跟我差事有關的事情,但是現在我已經查出來她身在何方,要不要讓你知道看我的心情,你要不要知道看你的表現,但是現在看來,我覺得沒必要告訴你了。”


    忽然我眼前一亮,蓋子不知什麽時候被掀飛開去,等我適應了外麵的強光之時,身上早已被纏了一圈又一圈密密匝匝的藤蔓,淩澤就站在我身邊,威脅無冥和臨翧道:“說不說是你的權力,殺不殺她是我的權力!你可以一走了之,但她要給傾傾陪葬!”


    無冥臉上寫滿了無奈,攤手道:“你怎麽在那裏麵?屍骨好玩嗎!”


    剛剛經曆了一個十六歲少女的一世,我沒有玩笑的心思,對他道:“既然知道,告訴他又何妨?”並非因為我怕死,真的是那個姑娘讓人心疼啊!


    臨翧大搖大擺地坐在祭壇上,對我道:“別怕。”又轉而對淩澤道,“傷她一根毫毛,你便不要想著留全屍了。”誰知淩澤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怕嗎?既然找不回傾傾的魂魄,那我便要這漫山的孤魂野鬼和這個女娃娃給我陪葬!”


    臨翧大喝一聲:“你敢!”


    此時我隻覺身上的藤蔓將要把我的心肺勒破,雖然我不需要呼吸,但為了說話還是雙手死死扣住脖頸上的藤蔓,艱難地擠出幾個字:“為什麽…你沒有…去見她?”


    我看到淩澤的眼睛布滿血絲,瞪大著望向我:“你怎麽知道?”終於他鬆開了纏繞在我身上的藤蔓。


    我跪在地上狂咳不止,無冥上前端起我的下巴:“在棺材裏,你的眼睛又到了什麽?”


    我一把將他的手打開:“告訴我柳傾傾現在何處!你和妖王有什麽瓜葛我不管,但是那個姑娘是無辜的,為什麽你說人間鬼府都沒有她的蹤跡?”


    “你應該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吧。”


    “什麽意思?”


    “人間鬼府何茫茫,找到她的時候才知她是怎麽死的,小凰!”他一聲令下,那隻折紙彩鳶便舞動著兩隻小翅膀飛了過來,無冥直接伸手將她拿過來,又一點一點將她拆開,我看得目瞪口呆,這…這隻彩鳶居然是份名單!


    “之前我也沒有發現,小凰原是幽冥絕獄的名單,今日你們離開鹿飲閣前,我看到窗外陽光透過小凰的翅膀的時候發現的,才想起來有這麽一個地方,簡直就是我的噩夢。”難怪那時候說定要一起走,他卻要留下。無冥手指在名單上劃來劃去終於找到了“柳傾傾”的名字。


    幽冥絕獄又是什麽地方?看到一臉的沉重嚴肅我硬生生壓下了這個問題,此時臨翧湊過來道:“幽冥絕獄,難怪呢,這個地方雖然在鬼界,可是鬼使也沒辦法插手吧。”


    “嗯?那幽冥絕獄又是何人在管理?”我終於忍不住問道臨翧。


    臨翧笑道:“沒有人管,因為也不需要人管,傳說幽冥絕獄並非深入地府,而是在人鬼交界處,黃泉路盡頭。”


    “那不是忘川河嗎?”


    “沒錯,但也不全是,幽冥絕獄指的就是忘川河底!身在其中的魂魄永生永世不得再世輪回,永遠被封印在河底,傳說他們可以透過血黃色的河水看到人間,看到天上,卻永遠失去了自由,即便沒有酷刑,沒有折磨,也要比地獄難受得多,這便是對他們最好的懲罰。”


    “懲罰?為什麽,他們做錯了什麽?”這樣的懲罰真的要比地獄苦刑殘酷得多,實在想不通什麽人死後會得到這樣的下場。


    無冥笑道:“你認為世間最大的錯是什麽?”


    “最大的錯?”人世間有千百種錯,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怎能同論?一時我也想不出。


    他的臉色忽然晴轉多雲,嚴肅且認真道:“最大的錯是輕視自己的生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命格陽壽承繼天地,怎能自己說了斷便了斷,一來對不起生身父母,而來辜負了天地命數,更不用說什麽兄弟姐妹,師從朋羽,一個人的輕生會帶給多少人不幸,這難道不是世間最大的錯嗎!”


    我竟啞口無言,原來隻有自殺的人,死後才會永墜忘川河底,成為這幽冥絕獄中永遠的死囚!


    “我不過是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在未修成人形之前,終日聽著忘川河波濤奔流之聲,裏麵還夾雜著人們的痛苦的哭聲,那浩瀚的渾水,何嚐不是他們的眼淚!為什麽人總是在失去後才知道珍惜呢?”原來這就是無冥的噩夢。


    是啊,最痛苦的從來都不是得不到,而是已失去,那些曾經擁有過自由與生命的人當永遠地沉寂河底該是一種怎樣的悲痛,那時,就連灰飛煙滅的機會都沒有了。我知道不該為一個輕生的人辯駁,但是,我想說:“柳傾傾雖然是自殺,可是她也是有冤屈的。”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什麽幽冥絕獄,什麽自殺?傾傾她是被人所害,又拋屍河中的,當然會有冤屈!”淩澤聽不下去出口辯解,無冥直接將手中的名單給他看,可是他還是不相信柳傾傾是投河自盡而亡。


    臨翧悄悄在我耳邊說道:“初見他就覺得奇怪,他的臉該不是也是因為吞納瘴氣所致吧?”他總是喜歡在此時問彼事,也不知道他的腦回路是怎麽構建的。


    我從袖中掏出從林中搜集而來的衣服碎片,也就是這些絲線,道:“如果這片林子一萬年前就是這樣煙瘴橫生,無人敢進的話,恐怕是的!這個就是柳傾傾進入林中給她年幼的弟弟采集草藥時,為了不使自己迷路而做下的記號,可是你知道,凡人如果進到這片林子根本就不能活著出去,她之所以能在這裏自由出入,想必真的是淩澤的緣故吧。”


    “冒死來千瘴林采藥給弟弟治病,應該是對弟弟相當疼愛才對,這樣心有掛礙的人怎麽可能選擇自殺?還有,為什麽淩澤老妖堅持說她是被人所害的呢?”臨翧終於問到了點子上,但是我隻能看到她生前所看,聽到她生前所聽,不能想到她生前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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