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家,隻要拉夠百人,我就讓你官升一級,五百人,官升兩級。”


    “那要是一千人呢”


    “你要是能拉來一千人,區區的遊擊算什麽”


    秋老虎還在北京肆虐,而在吉林,卻秋風蕭瑟,即將入冬。


    台上,吉林將軍辛文成一改往日的沉悶,反而絡繹不絕地絮叨起來。


    在他的麵前,數百身著綿袍的大漢,黑臉吹著冷風,不斷地提問起來。


    這群人都是精心挑選而出的,江西、四川、安徽等省份,老家貧農眾多,還有許多山民出身,朝不保夕。


    而且其都是軍官出身,見識不淺,隊正、副營正一大堆。


    但凡有問題的,辛文成也毫不吝嗇地回答。


    “將軍,那俺們家來人,能分多少田”


    “一人十畝地,男女老幼都分。”


    辛文成極其大方地說道:“都是咱們開墾的熟地,到時候等他們來了,那些荒地也任由他們開墾。”


    跟前許多人吸了一口涼氣。


    這也由不得辛文成如此大方,實在是吉林太缺人了。


    朝廷獎賞給京營的土地,換置給勳貴的土地,可都是在遼東。


    吉林這個鬼地方,就算是送給人家,他們也不要,因為光有地,佃戶都找不到。


    所以,他不得不上奏皇帝,想出個急招:派遣老兵回家招人。


    能夠實邊,朝廷怎會不準


    當然,名義上是招兵,實際上卻打著連鍋端的主意。


    隻要人來了吉林,了解了分地政策之後,還不眼巴巴的把家人都遷過來,安家立業


    如果幹巴巴的直接說分地,哪怕說破嘴皮子,人家也不會信你個外人。


    見大家積極性極高,辛文成也很欣慰,立馬讓人分下將軍府的路引,還有號牌:


    “憑借路引和號牌,你們能在驛站粗茶淡飯地住下,路上能省不少。”


    “除此以外,考慮到你們也算是歸鄉,將軍府特地賜下銀圓二十塊……”


    這下,歡騰聲大起。


    兩百來號人裹著棉衣,坐著特地安排的馬車,向著海邊而去,直接入登萊,再乘船入長江,依次歸鄉。


    從九江府下船,袁江望著眼下遼闊而平靜的長江,以及密集的船帆,一時間竟然有些難以置信。


    離家數載,他從戰場上活下來,如今又能歸鄉了。


    揮汗如雨的苦力,匆忙的行人,富態的商賈,以及挎著腰刀身著皂服的捕快,


    由於朝廷不禁刀槍,隻禁火銃和鎧甲弩箭,所以袁江挎著短刀,挺胸抬頭,軍中的煞氣怎麽也散不去,讓人不得不讓開了道路。


    碼頭的捕快見他模樣,知曉其是軍中出身,草草地檢查了路引,任由他離去。


    當年的荒涼、殘破,兵賊盛行,此時也煙消雲散,不見了蹤影,一片太平景象。


    又換乘了客船,行進了半日,抵達了都昌縣。


    都昌縣兩麵換湖,丘陵和平原占據多數,比鄰鄱陽湖之故,讓其丁口大盛,竟有五十萬。


    回想家鄉的針宮魚、紫皮蒜,袁江就感覺肚皮直叫。


    草草吃了點幹糧,他就去往驛站,憑借著路引和身牌,倒是住了進來。


    一碟青菜豆腐,一碟鹹菜,外加一大碗粗糧飯,讓他無奈。


    “吉林都司,隊正袁江,您簽字吧!”


    夥計遞上來賬本,紅泥,讓他簽字畫押。


    “這是作麽事”


    “登記入賬,年底在省城對賬,然後匯總到京城。”


    夥計不厭其煩道:“這損耗是朝廷一半,藩庫一半,可不能馬虎。”


    袁江問心無愧,但這點粗茶淡飯還得簽字畫押,直讓他暗罵小氣。


    “軍中隔三差五還有肉吃,這驛站的夥食太差了,果真是大改了,這能耗多少錢。”


    他抬眼一瞧,寬敞的大堂中,果然隻有三三兩兩的官吏,而在驛站旁邊,隻有一處豪華的酒樓,熱鬧非凡。


    夥計叫他神情,不由道:“您也可去那,但可要自付,耗費可不小。”


    言罷,自顧自離去。


    鄰桌的嗤笑一聲,道:“隔壁的酒家,也是驛站經營的,薄是其家,厚也是其家。”


    “無外乎趕咱們去那裏銷金罷了。”


    袁江恍然,拱手謝了謝,這才吃食起來。


    晚上寢居,也不過是木板薄被,一壺熱水,端是簡陋無比。


    翌日一早,蹭了三碗粥,一碟鹹菜,袁江這才出發。


    其家位於鶴舍村,袁氏一族聚居,共有百餘戶,七百餘口,在都昌縣赫赫有名。


    驟然歸家,父母泣不成聲。


    原來,他自幼讀書,雖然隻是考過縣試,但在族中也是佼佼者,九江城遊學,不曾想竟然去南京參了軍。


    老娘哭哭啼啼,而他差點沒被他爹打死。


    在文風昌盛的江西,但凡家裏有餘糧的都會供養讀書,且不提科舉功名,哪怕是賬房、教書先生,乃至師爺,都比務農強些。


    袁江跪了半宿,好說歹說,說是做了武官,成了副營正,這才稍稍得到了諒解。


    “兒呀,你這是幾品”老父親哆嗦地問道。


    “大,品階的話,最低的右士是從九品,兒子跨了中士、左士、上士,如今兒子是副營正,添為從七品。”


    說著,他挺起腰板,驕傲道:“比縣太爺,也隻是低了半品。”


    “好,好呀!”老爹大喜過望。


    “愛,咱在北邊,可是賺了幾百畝地呢,今個回家就是接你們回去享福的。”


    這時,他也自覺地站了起來,硬朗地挺起腰杆:“對了你大哥呢,他讀書比我厲害,應該是中了秀才吧。”


    “別提了。”


    老娘歎了口氣,淚水又湧現出來:“讀書熬苦了身子,去年就沒了,留下孤兒寡母,跟我幾個過著,”


    “那正好,咱一起去北邊。”


    袁江洪亮的聲音響起,端著茶水而來的俏媚少婦瞬間淚流滿麵。


    翌日,祠堂中,鞭炮起,人聲沸騰,


    袁江也算是衣錦還鄉,從七品的官階,讓縣太爺都派了師爺來探望。


    他也乘機提出了當兵賜田的事。


    “當五年兵,賜田十畝。”


    一人十畝地,童叟無欺。


    這讓那些分不到多少財產的次子們,瞬間雙目通紅。


    隨即又蕩漾至整個都昌縣。


    在人稠地窄的都昌,人均占地不到一畝,許多人家捕魚為生,別提多艱難了。


    但人離鄉即賤,沒有保障的情況下,大家都不敢離鄉求活。


    而如今有鄉人作保,自然就放下半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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