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的露腿技對她來說,已算孤注一擲。若沒有半分收成,她這臉也沒地方擱了,下一步,恐怕就得拿衣裳蓋著頭落荒而逃。


    她要的收成,來了。


    她在賭,那男人會不會回頭再看她一眼,還是背過身不願麵對。結果如何,不需要她回頭確定,隻聽著時之初的腳步踩在濕潤草地上的聲音。手上在晾衣裳,心頭緊張得怦怦直跳,一步,兩步,三步,四步,停住,必然是回頭了,時間暫停了好幾秒,攆著草地的聲音是在轉身,一步,兩步,三步……


    不用聽了,背後如此巨大的存在感,將她整個世界籠罩住的感覺,唯有他能給。他的後背與她幾乎貼在一起,拿過了她手上的衣裳,輕鬆掛上了杆子。又展開平整,身體左右挪動了幾下,磨蹭著她因緊張而僵硬的後背。最後,一隻手落在她肩上:“烤烤火,一會兒就能吃了。”


    簡單的一句話,如嘮家常,在她耳裏有說不盡的溫柔,仿佛一同走過歲月的老夫老妻,沒了隔閡。她是敏銳的,感受到一直以來,橫亙在她與時之初之間的那道牆在崩塌,他終於願意伸出一隻手來,將她引導進入自己的世界。


    這種改變從何開始,她也疑惑。或者是一次次見麵,讓他防備越來越少,或者是這一日的談話,讓他覺得自己真的不是從前那個模樣,或者是剛才自己笨拙的引誘,讓他覺著不是對手……


    都不重要,他肯邁出這一步了!


    得了便宜,自然要聽話,明夷坐到石頭上,以為會是堅硬冰冷,原來他在她恍惚時候已從柴房取了一把幹草來,墊在石頭上,讓她坐得舒服些。


    她坐著,裸露的腿更加醒目。他微微皺了皺眉:“冷不冷?我去給你拿件衣服蓋著?”


    明夷笑得有些憨傻,伸直了雙腿:“不用,這樣烤火才暖和。”


    他也不勉強,不慌不忙轉動烤杆,給兔子翻身。


    血水流幹了,野兔脂肪不多,烤久了才有滋滋的聲音,漸漸肉香撲鼻。兔身上抹過鹽粒還有胡椒,他又去取了些,撒了一層,邊灑邊說:“怕你吃不慣,野物草腥味兒重。”


    她哪顧得上這些,癡癡看著他側臉:“不怕,你做的,我都覺著好吃。”


    他黝黑的皮膚都滲出點微紅來,興許是火烤得太盛,額上還出了點汗珠。


    明夷哪會錯過機會,沒有絲帕了,便將挽上去的袖子又擼下來,給他擦了擦汗。他微微躲閃,還是接受了。


    她笑得眼如彎月:“像不像成親多年舉案齊眉的夫妻?”


    他看似心情也不差,與她鬥嘴:“你哪有舉案齊眉賢良婦人的模樣?”


    論歪理,明夷沒有怕過誰:“沒有才是最好。夫妻二人,是要相攜終老的,一生漫長,若總是恭敬有禮,哪有趣味,豈不是和主仆無異?賢良的妻不在於恭敬,而在內心真心愛慕她的夫,知他的誌向,願為助力,覺著他樣樣都好,願意與他撒嬌逗樂,那也是一種賢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完成我的誌向我幫你達到所想,互相給予對方喜悅,這才是真的好夫妻。”


    他聽著,到也不想反駁,笑問她:“明夷的誌向為何?”


    明夷直直看著他的眼睛:“與我心上的男子遠離紛繁,共度餘生。”


    “拾靨坊呢?”時之初並不以為真。


    明夷信誓旦旦,斬釘截鐵:“我必在三五年內將拾靨坊做大,而後交給連山等人,我隻需夠安生立命之財,與我心悅之人常相隨。”


    時之初未發一言,也轉頭避過了她的眼神:“世事難料。有時未必是你能決定何時放下。”


    “今生之人,來時未必相見。財帛再多,不得帶入黃泉。世上太多不得已,隻不過不肯割舍。於我,不可舍的寥寥無幾,自然要容易些。”明夷斟酌著回答,想套出他的苦衷。


    時之初隻看著火焰:“他不可舍的縱使隻有一樁,那樁偏舍不下,那又如何?”


    他肯說這一句兩句,明夷已經心滿意足,笑道:“隻要他不肯舍的不是另一位女子,我可舍下我的,助他追隨他的。無論他舍不得的是權、是利、是仇、是義,我都相隨。”


    時之初似有一刹的恍惚,恰兔肉成了,便撕下來,扯了一隻兔腿給明夷:“墊墊肚子吧。”


    這是堵她嘴的意思,明夷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女子,知道見好就收。這個人,她有的是時間去磨,每一回,他都更鬆一層防備,如此已經是極好。


    明夷知趣不再談這些,隻說些開店遇到的古怪客人,東西市的街巷傳聞,當作下兔肉的佐料,畢竟這草腥味的肉,當真不太好吃。


    時之初又從溪澗抓了兩條魚來烤,這頓才算吃得圓滿。


    飯飽,月上柳梢,時之初在院中打坐調息,又練了一個時辰拳腳功夫,明夷覺著冷,在屋裏隔著窗看,他動作快得驚人,完全看不到什麽招式,隻聽到呼呼風聲。也難怪他不怕自己看,這種功夫,沒幾年底子的人,別說學,完全都看不明白。


    她也理解了成言為了學到一招半式甘於為他做牛做馬的心理。這種功夫,雖然她行外人,也知拳法腳法的重要,不僅僅是勤於練習的問題,沒有拳譜,都白搭。


    她看著,雖是自己百般中意的男子,架不住無聊無趣,漸漸支不住自己的腦袋,在床邊座椅上昏昏欲睡,腦中一片空白。


    再有意識時,是關窗的一聲吱呀。她睡覺易醒,立刻就心明眼亮,隻是眯著眼,不想被時之初發現。


    時之初關了窗,在她麵前站了會兒,有些躊躇的樣子,過了會兒,做了決定,將她抱起,走到床邊。


    她聽得到自己的心髒,又在大聲抗議。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做不出什麽越軌的事情的,她正是著急這一點。


    時之初將她放在床上,扯開被子蓋上,手剛要離開,被明夷一把抓住了,攬上他的肩膀,他雖強壯卻毫無防備,身子往下一沉,差點壓到她,還是控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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