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雖未下定決心,但心底的天平已經傾斜。龔君昊不是個信得過的君子,但她樂意幫他這把,讓天一幫做回他的天下第一幫。龔君昊說得不錯,三足鼎立。申屠兄弟太邪門,太精明,必須有天一幫來與他抗衡。這樣,上官幫派左右逢源,會輕鬆得多。


    更重要,如果朝廷對江湖幫派要下手整治,有個天一幫擋在前麵,總是好的。


    明夷笑容可掬:“好,和蜀錦一樣,長江以南的私鹽,我們兩幫合作。而且,我會替你奔走,想辦法讓天一幫在長安有一席之地。”


    龔君昊大喜過望,但仍保持著一絲謹慎:“若能如此,再好不過。但朝廷已經對天一幫下了禁止入長安之令,我們貿然回去怕是惹禍上身。”


    明夷一臉惆悵之色:“我也知道此事困難,需想出萬全之策。但龔幫主有所不知,如今申屠幫派在長安太過跋扈。也怪我,當初耽於兒女私情,將幫中事務交予不懂事的小兒,使得馮桓辛苦經營的容異坊成了申屠幫派的地下賭坊。如今他們大發其財也就罷了,萬一出事還要我們上官陪葬。為了喂飽申屠兄弟的野心,我已經割舍了私鹽生意一半的利潤。未料他們竟還在長安做起了青樓生意,影響到我行露院,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夷所說,倒不是杜撰。賭坊,青樓,是申屠幫派本門生意。隻是工坊生意往來,是不會讓龔君昊知曉的。


    龔君昊頻頻點頭,容異坊和行露院原本就是他在長安最熟悉的兩處,容異坊是馮桓作為夏娘子創下的產業,行露院的殷媽媽如今又與明夷往來甚密。這兩處生意如果被申屠兄弟染指了,明夷不憤怒才奇怪。


    龔君昊明白了幾分:“你是希望我們天一幫到長安,好讓申屠幫派有所忌諱?”


    明夷懇切道:“是,隻有天一幫,才是他們眼中的對手。”


    龔君昊目光閃動,淡淡笑道:“可我們實在不能大張旗鼓回長安。畸變能,如今狀況也不允許。”


    龔君昊知道在明夷麵前無需過多掩飾,話外之意,如今天一幫元氣大傷,不可能勞師動眾。這回長安的花費,天一幫不出。


    明夷笑得清甜,眼中有央求之意:“我倒是有個辦法,既可以讓天一幫神不知鬼不覺回到長安,又不破壞朝廷的規定。”


    龔君昊看她突然謙恭,極為受用:“明娘子但說無妨。”


    “天一幫不能大張旗鼓回去,但可以用茶坊名義到長安做生意。龔幫主盡管先派幾個得力的下屬去,漸漸將茶坊做大,便可繼續往城內送人。”明夷回道。


    天一幫兩大生意,絲綢,茶葉。這個茶葉生意,也不容小覷。這也是為何天一幫十分執著要進入長安。西市胡商雲集,他們是將茶葉銷往西域的主要渠道。這在蘇杭一帶並不稀奇的茶,到了胡商手中,數月時間,百倍的利潤也是有的。胡商不懂製茶,也無可能深入大唐,每年隻是將西域各國物產帶來,售賣了換成好運送的茶餅與絲綢回去。胡商隻得長安茶商那兒進貨,茶商所賺也是蘇杭商人的十倍之巨。


    天一幫是想進入長安後,設法買下原有的茶坊,能直接與胡商交易。如此,天一幫茶葉生意的利潤,少說也翻三番。這個目的,他們隱而不發,若不是伍謙平提醒,長安茶市管理極為嚴密,外地客商無從插手,明夷還想不通其中道理。


    是啊,隻有巨大的利益,才能使人癲狂,不怕殺人放火,同室操戈。


    龔君昊眼神定在明夷身後的窗欞上,用力的程度,似想將她整個人都看透,卻偏偏不落在她身上。他越是顯出不以為意,明夷越有把握,自己說到了他心上。


    龔君昊終於開口:“可明娘子在長安也並無茶葉生意。”


    明夷微微一笑:“可萬壽公主有。”


    龔君昊臉上閃過一抹狂喜:“托明娘子的福了。”


    話不必多說,都懂。萬壽公主私產不少,都有專人照管,明夷以往便知道她有茶莊,除了采買公主府所用的上好茶葉,也在西市有個茶坊,生意清淡。但想到將此茶坊為己所用,還真是剛有的主意。


    龔君昊起身,深深一揖:“若能助天一幫打開往西域的茶葉商道,此中利潤,龔某願與上官幫派平分!”


    明夷嘴角輕揚:“與上官幫派有何幹係,我也隻是想幫公主找個靠得住的茶商而已。”


    龔君昊心照:“話雖如此,明娘子這個恩情龔某絕不會相忘。”


    明夷點了點頭:“你也知道茶市管理嚴格,並不比鹽市差多少。賦稅之重,加上沿途盤剝,及長安西市進入困難,如若按尋常方式去辦,倒有七八成利便宜了旁人。如今我想依舊以容異坊的名義,與萬壽公主合辦茶坊,而天一幫則以杭州茶莊之名,與容異坊合作。有公主之名,賦稅極低,有容異坊之名,西市暢行,而加上駿淩鏢局的運送,沿途也隻需省下大半打點費用。龔幫主可滿意?”


    龔君昊臉色並不好看,聽上去樁樁件件都安排好了,天一幫撿了個大便宜,可實際上,每個環節都被抓在了上官幫派手裏,天一幫茶葉生意的銀錢往來,人員配置,都瞞不過容異坊的耳目。用上官幫派一個不重要的部分,綁定了天一幫半壁河山的茶葉生意。


    可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龔君昊有些頹然:“那就拜托明娘子多費心了。”


    明夷點了他一句:“權宜之計,龔幫主也應當體諒。上官幫派讓出的這部分私鹽生意,我可替馮幫主許諾十年不變。至於茶葉生意,你天一幫過一年半載自可想辦法再立門戶。”


    龔君昊額頭有汗,自知理虧,低頭道:“我龔君昊豈是見利忘義之徒?有我在一日,便不會讓容異坊吃虧。”


    明夷笑了笑,不置可否。這話,說得如同沒說,不讓容異坊吃虧?多少算吃虧?多少是占便宜?隨他吧。


    茶葉生意,隻需補回私鹽生意損失的這部分,何況,儲娘子精力有限,如果不與天一幫、申屠幫派合作,遲早也會有其他鹽商占去份額。如今麵上分了三家,實則將這生意基本壟斷了下來,更為穩妥。


    更重要的是,容異坊與申屠幫派合作賭坊一事,明夷總覺得有幾分憋屈。既然亂了,就再一家,從更大的混亂裏,才有更多機會。容異坊如是,長安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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