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哐當兩聲扔在地上,哈洛仰頭看向霍奇,他的麵容依舊邋遢,但他剛才在戰鬥中表現出的強硬姿態卻讓人記憶猶新。


    他額頭被音刃劃破幾道口子,血液順著眼瞼淌下,這使得他的眼睛隻能眯成一條縫。


    “你是怎麽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凶手?”


    “因為你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霍奇開口說道,“雖然我很感謝你救了我的命,但我仍然覺得你出現得太及時了,就像是預料到我會遭遇弩箭襲擊一樣,所以我讓萊頓閣下帶人去到那條街,很幸運地是,最終發現了一些線索,證實了我的猜測。”


    “那支弩箭,果然是你的手筆。”他的聲音轉冷,畢竟那支弩箭可是差點奪走他的性命,即便在哈洛的計劃中會順勢救下他,但這仍不能熄滅他此時的憤怒。


    “不可能。”哈洛喉嚨微微聳動,嗓子裏開始溢滿血的甜味,“我已經把所有的布置都收拾幹淨了。”


    “那或許是你收拾得沒你想象中的那麽幹淨。”


    霍奇圍著他走了一圈,說道:“至少巡視隊就發現了牆角明顯的劃痕,以及一小段柔軟卻分外結實的韌絲,我想你是在隱蔽的位置布置了一把固定角度的弩,固定弩弦的卡子被你卸下,以韌絲作為替代品,再將絲線沿著牆角隱秘地布置起來,在我們走過的瞬間,鬆開韌絲,弩箭自然會從陰影中射出,雖然和普通的瞄準方法不太一樣,但身為高階騎士的你想來還是能在我即將走到弩箭命中位置的前一步射出箭矢。”


    “這隻是你的猜測而已。”哈洛聲音變得沙啞,用力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頂多隻是讓你懷疑我,但相比於嫌疑明顯更大的卡特,還是不足以讓你猜到我才是真凶。”


    “當然,你給我留下了不少線索,都更明確地指向卡特,然而我這個人比較特殊,哪怕是再微渺的懷疑,我還是喜歡徹底地弄明白,所以我詢問了萊頓,知道你為什麽會被稱作北境的傳奇。”


    “十二年前,當時的你隻是邊境之地的一名小小騎士,如同現在萊頓,在名為「亞蘇」的城鎮裏擔任巡視衛兵,就在那一年的冬天,三十個雪林中的悍匪結群搶掠城鎮,亞蘇的巡視隊在第一次交手就被悍匪們打得潰敗,一小撮人死在了悍匪手裏,更多的人包括衛隊長,都慌忙地逃離了亞蘇。”


    “隻有你,還有很少的衛兵留駐在城裏,為自己的誓言守護那個城鎮。”


    “也是那時候,單劍挑翻十數名馬背上的悍匪,保護了城鎮恪守了誓言讓你一戰成名,「英勇的」哈洛,北境公爵親自為你冠上名號,多麽的光彩多麽的榮耀,你收獲了一名所能取得的最大讚美。”


    “然後你離開了亞蘇,聽說過了兩年後你曾經回去過一次,但是很快便騎馬歸來,並且消沉了好一段時間。”


    “我說過我的好奇心比較強,所以我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找到了有關亞蘇的記錄,在正式的記載中,亞蘇在十年前淪為廢鎮,一場瘟疫殺死了所有的人,然而我收到了一些特殊渠道的消息表明,當時有外地的商人被攔在了亞蘇鎮外,沒過多久,亞蘇便燃起了一場大火。”


    “這看上去並沒有什麽問題,及時隔離瘟疫是很正常的手段,然而值得注意的一點,那時阻攔行腳商們進入的亞蘇並不是衛隊,而是奴隸主的私軍。”


    “為什麽奴隸主的私人武裝會接管城防隊的任務?”


    “這條消息來源太過沉舊,以至於我們已經無法得知當時的情況,似乎線索會在這裏中斷,然而幸運的是,我在弗吉尼亞的住處找到了答案。”


    霍奇從衣服的內襯裏摸出一張窄窄的紙片,上麵用極小的字體密密麻麻的寫滿著——似乎是人的名字?


    看到這張紙片,哈洛的瞳孔驟然緊縮,呼吸變得急促,難以置信地叫道:“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拿到這張名單,它應該已經——”


    “它應該已經被你拿到了,對嗎?”霍奇接過他的話,說道,“發現弗吉尼亞的屍體時,我便發現了凶手從他身上拿走了一件東西,看上去像是書本,我猜測過是日記,是賬本,然而真正的答案是我手裏的這個東西。”


    “一份名單。”


    現在想來,他真應該感謝弗吉尼亞的怪癖——對稱強迫症患者。


    他前往法蘭商會時,特意再次詢問了阿瑟,得知了被遺落的信息,弗吉尼亞的遺物中,無論是賬本還是日記,都是成對存在。


    那麽,或許被凶手取走的那東西也不僅是一份。


    骰子的幸運與靈感得到的消息,是弗吉尼亞的對稱強迫症是「絕對」,不止對物,更對人適用,那麽弗吉尼亞住處的那間落滿塵灰的空房間則顯得不正常,既然對麵住了人,那這間房也應該住人才對,為什麽會空置著?


    除非這間房是用來放置什麽不能讓人知道的東西,才讓弗吉尼亞生生違背了自己的強迫症意願。


    既然房屋的設計是對稱的,那麽物品的放置也應該對稱。


    霍奇先去了無人房對麵的房間,這間房一直是阿瑟在使用,弗吉尼亞也經常喜歡睡在這裏,阿瑟是他培養出來的男奴,這個可憐的小男孩幾乎已經被洗腦,隻要弗吉尼亞的命令,他肯定不敢違抗,所以霍奇問了他,在這間房間裏,有哪些地方是弗吉尼亞明令禁止他不許使用的?


    按照得到的幾處位置,霍奇去了落灰的房間,在床頭抽屜的夾縫裏找到了這封名單。


    “這份名單上可記載著不少人名,拿到它後我一直在想,這份名單到底有什麽意義,為什麽凶手會刻意取走它,是故意留下的錯誤線索,還是這份名單有著我所不知道的含義?”


    “偶然之下,我翻開了亞蘇在瘟疫來臨前的居民記載,然後便驚訝地發現,這份名單上的所有人,都能在亞蘇的居民記載中找到,這是巧合嗎?直到我看見了這份名單的最下方,一個被寫上又緊接著被劃掉的名字。”


    “艾琳諾(礦)。”


    “咦,這個名字不是尤金的那名奴隸情婦嗎?”


    “在關於你鎮守亞蘇的記錄中,提到過最開始的一年你是在一戶織紡家庭寄居,而那戶人家的女兒,恰巧也叫艾琳諾。”


    “巧合之所以被稱作巧合,在於它沒有重複性,顯然這已經不是巧合能解釋的。”


    “繼續深入調查,觸目驚心的事實擺在了麵前。”


    “那是一樁在任何地方都不會被饒恕的滔天罪惡。”


    說到這時,霍奇的不自覺地捏緊自己的手背,緩了會兒氣,才說出那個沉重的真相。


    “奴隸主為了利益,對外詐稱亞蘇被瘟疫肆虐,然後——將所有的鎮民,變成了他們的商品。”


    “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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