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舟船上,此刻卻隻剩下姬長生一個人孤零零的站著,放眼看去四周的群山逐漸消失,低頭時,此刻也都一片空曠,顯然姬長生已經渡過了山脈綿延之地。


    此次出宗門,盡管是屢次危機重重,可是這其中的點點滴滴,那一樁樁事情,都在此刻,迸發出來。


    六宮弟子的身份也好,前生的三世也罷,這一切此刻化作記憶的雨,夾雜撲麵而來的微寒,姬長生在舟船之上,望著萬裏浩蕩雲空,舒了口氣。


    “下去看看吧。”


    姬長生縱身一躍就來到了一塊山石上,這裏正好可以看見山下千裏外的一座巨城,正是巍峨的青木郡城。


    姬長生默默的坐在大石上,看著空中,呆滯地望著,許久許久,直至皓夜當空,直至黎明初現,他才輕歎一聲,抬起了頭。


    “家已經沒了,這萬仞河山之中,九郡蒼天之下,何處才有定居之所。”


    姬長生忽然很想家,他記得年少的光景,那普天之下的王城,俯瞰天下,醉裏可偷閑,有恩師也有良友,有家人也有家仆,他們的樣子不斷地在姬長生的眼中浮現,閃過。


    姬長生搖著頭,在清晨的陽光下,他站起了身,拍了拍衣衫,也該下山去看看了,興許也能在這世俗之中有所收獲。


    姬長生體內的丹田中,傳出陣陣漣漪蕩漾,不知道是心潮澎湃還是跌宕起伏,磅礴的靈力充斥全身,他肯定地點點頭。


    “距離一境五品已經不遠了,似乎也感受到了瓶頸的存在。”


    姬長生身子向前一步邁去,飛行舟船一閃而出落在他腳下,帶著他繼續前行。


    姬長生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天邊,舟船奔馳間,漸漸靠近了那座巨城。


    保持這樣的速度,姬長生在第二天晌午時,這才走出了這片連綿不絕的群山,近近看到了這座巨城。


    城門有著斑駁血跡的殘留,古城牆上,似乎承受了不少撞擊,在上麵留下了發白的凹痕,青癬遍布了大部分的城牆,在城門上方,更是有著一頭古猛獁戰象的屍骸,被放置在城門上。


    盡管多年已過,但是當姬長生駐足於城門口時,卻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上方傳出的淡淡血腥味,那種味覺似乎能帶著人穿越到那個遙遠的年代,巨獸橫行,人族在卑劣中渴求生機的戰鬥之景。


    一頭凶惡的猛獁踏行而來,用碩大的身軀摧毀了人族的城池,所到之處,血流成櫓,好不淒濘。


    好在人族修士橫空出世,一劍滅妖邪。


    那一劍,拔天而起,如同神邸降臨,那一劍透體而過,巨獸猛獁驚恐地發現自己的神魂已經被斬去,那一刻,斬去的是肉身和神魂的牽連。


    一念至此,姬長生繼續前進,他不動聲色地行走在青木郡城的大街小巷上。


    這一幕幕情景回應在頭上,當讓他回味不已,在行走到一處府門前時,姬長生略微停住了。


    “這是應該是王叔家裏。”


    姬長生唏噓著抬起頭,府門上的匾額還是未變,上麵寫著王府兩字。


    “前朝的王府,現在依舊還是王府,這青木郡城,或許還是王家在做主。”


    姬長生笑了笑,前朝老臣如今恐怕多數已經隱退,朝堂之上,位列高位的又剩下多少了。他搖了搖頭,隨後正扭頭走去,行進到一處客棧時,姬長生點點頭,進去了。


    坐在二樓的靠窗位,姬長生興許感歎,但更多的也是一種決斷,他想借此機會,徹底斷絕自己與過去的回憶和聯係,他如今也重新踏入修仙之列,自然也知曉執念一說。


    修仙者,執念深種,若是過於留戀貪慕過去的一切,那麽便是心中一道永恒的桎梏,到那時,境界越高,想要打破這層桎梏,也就更難了。


    正喝酒時,姬長生忽然聽見窗外的喧鬧聲,循聲望去,卻是有人娶親,鑼鼓喧天的氣勢,當是不凡人家。


    他略微關注,“王家?”


    喚來小二,問道:“這樓外張羅的王家可是莫非是青木王家?”


    那廝熱情地點點頭,“正是青木王家,說起來王家可是幾代王臣了,就連現如今的郡城主也是王家子孫。”


    說到這裏,小二也隱隱約約有種自豪感。


    姬長生微微一笑,隨後遞給了小二一些碎銀子,便吩咐他離開了。


    姬長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後起身離開了酒樓,出了酒樓,他悠然逛著,竟然走到了一處偏僻的地界,他瞥了眼地麵,不動聲色地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他隱約間聽見了一聲聲啼哭,好似小孩的聲音,原本踏出的腳又邁了回來,隨後步步走近,原來聲音卻是從一處破廟中傳來。


    姬長生皺了皺眉,踏門而入,卻是發現一男一女兩個孩子,衣衫襤褸,應該是乞丐了。


    小男孩嘴唇發青,顫栗著,不時還抽搐一下,似乎是中毒了,而小女孩卻是搖晃著男孩瘦弱的身子骨,不停地啼哭著,眼淚滴落在雜草上,早已經哭成了個淚人了。


    ”小蓮,我……沒事。“


    盡管意識有些模糊,但是小男孩還是掙紮著睜開眼睛,黝黑的手指努力伸出,咬緊牙關地撫摸著她的臉,嘴上咧開了一道艱澀的笑容。


    ”小蓮,哥哥可能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去了,別哭了,哥哥替你去找爹娘啊……“


    ”小蓮不要找爹娘了,小蓮……小蓮要跟哥哥在一起。“


    小女孩痛哭不已,看著男孩的眼睛,看著其中的希冀和滿目的無奈。


    姬長生沒有說話,甚至在他進來破廟之後,兩個小孩也沒能發現他,身為修士,他可以拯救這個孩子,可是他卻有些猶豫了。


    修仙者,逐漸拋卻萬千煩惱,如今卻停留在這破廟之中,凝聽這世間最後的訣別。


    ”哎!“


    姬長生長噓口氣,自顧自地走到小男孩麵前,手中光澤流轉,一揮而下,小女孩愣住了。


    下一刻,小男孩氣息平穩,安靜地躺在小女孩懷中,先前麵臨的死亡,似乎就如同一個綿長的夢,這個夢有些可怕,但是在姬長生看了,這個夢,也讓他看清了自己。


    姬長生緩緩起身,再回首,對上小女孩純真無邪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就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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