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琴朝著那兩道人影望去,隻見玄衣人體型微胖,麵容和藹,性子卻是急躁的很,他聽藍衣人的抱怨氣的直瞪眼睛,叫嚷道“我賠他姥姥,這巫寨的人當真是有眼無珠,我說來找陳寨主,他們二話不說上來就抄家夥,還說什麽奸細什麽的!真是豈有此理!”


    “所以你就把它扔下水裏去了?”那藍衣人眼中頗有怨色,“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到處結仇麽?穀主知道以後絕不會放你出來了!”


    玄衣人一聽臉色大變,趕忙堆笑討好道,“師弟啊,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啊?”


    “你們當老夫是擺設麽?”


    一聲冷哼傳來,陳延祚望著玄藍二人,目光如電,“你叫他謝師弟,相必就是“天棄五子”中的“碧水”謝問水吧?”


    “陳寨主目光如炬。”藍衣人上前拱手道。


    “哼,那這個胖子…”陳延祚又看了看玄衣人,緩緩道“微雲”何溪雲,果然是天生異相”


    何溪雲身材有些肥碩,陳延祚此言竟是暗諷其弊,他如何聽不出來?當下裝模作樣的向謝問水問道“你剛才聽見什麽聲音沒有?”


    “什麽聲音?”謝問水一奇道。


    何溪雲伸出手來,放到鼻前扇了扇,忽而大叫“好臭!好臭!”


    “你說啥?”謝問水看他動作,甚是不解,連忙聞了聞自己的衣袍,“我有帶香囊啊,怎得會臭?”


    “師弟你誤會了。”何溪雲搖頭道,“有人放了個屁,這才惹得臭氣熏天!”


    “不是我…”謝問水臉色大囧。


    “那可就奇怪了。”何溪雲搖頭晃腦,撇了陳延祚一眼。“這光天化日之下,究竟是誰幹的這沆瀣的勾當呢?”


    陳延祚聽了,臉色一陣青白,“死胖子,你活膩了!”說著一掌飄然拍出,朝著何溪雲腦袋飛去。


    “謝師弟!淵兒交給你啦!師兄今天要活動活動筋骨!哈哈哈哈!”何溪雲將秦淵擲出,隻見藍影一閃,謝問水已淩空搶到,將秦淵接住,期間二人沒有任何交流,何溪雲出手毫無征兆,謝問水接的天衣無縫,其中默契叫人感慨。


    “餘師兄”謝問水抱著秦淵走到餘空山身邊,從懷裏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瓶,從中倒出幾粒淡青的藥丸,叩開秦淵牙關,餘空山一手按在秦淵背上,二人合力讓秦淵將藥丸服下,謝問水正要將藥遞給餘空山,卻見他連連搖手,“先去救蘇師妹!”


    謝問水定睛一瞧,卻被那場麵驚到了。


    “嘿!”


    陳延祚“怒龍功”發動,血脈賁張,氣血激流,一掌一拳之威,均有千鈞之能。不多時,偏堂的牆上被開滿了洞,山風倒灌進來,傳來些許冷意。隻見陳延祚使出一招“捕鯨式”,掌法大開大合,五指籠罩猶如一張巨網,向著何溪雲蓋地而來。何溪雲一路掌法柔和,輕如鴻毛,竟然是“拂雲手”的功夫!那一招左手為虛,右手疏忽繞過陳延祚手掌,飄到他左掖下方,向上一撥,化解了陳延祚的掌勢,正是“流雲飛雪”。


    “老頭子沒招了!哈哈哈!”何溪雲大笑著出手,他身形雖胖,靈活之處竟不亞於在場任何高手,當真是人不可貌相,不過樣子確實是不太好看…


    陳延祚先前受他譏諷,此時卻是沉下氣來,手法急變,“點水式“使出,掌法變得快捷,恍如蜻蜓點水,一觸即分,這一路變化說起來是陳延祚當年娶孟夕月時,見他輕功,有感而創。“翻江手”本是當年“連環塢”中的東海高手所創,乃是勢走陽剛的路子,降龍伏蛟,捕鯨鎖鱷,極少有這種輕靈的手法。陳延祚為博美人一笑,哄得孟夕月芳心,這才使將出來。後來真正用到的時候卻不多。此時用出,想到遠在襄樊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兒子,心中一陣溫暖。


    何溪雲此時已經變換數招,一招“飛絮揚花”使出來,掌法忽左忽右,恰如漫天飛雪。東晉時,名臣謝安與後輩於庭中賞雪講義,謝安問道“飛雪紛紛何所似?”,其兄謝據之子謝朗答“撒鹽空中差可擬”,而其兄謝無奕之女謝道韞卻道“未若柳絮因風起”。遂成佳話,何溪雲這招名喚“飛絮”,正是取其“絮花若雪”的法意,已經是“拂雲手”中較為高深的招式。


    二人拆招解式,愈鬥愈酣。


    而這邊謝問水瞧著場中三道人影難以移開目光。


    範琴掌如飛雲,淩劍歌劍似朔風,二人各逞其能,與華乾鬥在一處!


    華乾劍鳴如樂,一路“幹柴烈火”使出,下如朽木堆積,上似烈火熊熊,將“木”與“火”的變化發揮出來,柴上生火,更添威力。淩劍歌劍如朔風凜冽,火借風勢,本該更旺,但朔風為寒風,那火被寒風所遏,難易抬起勢頭。華乾就要變招之時,範琴從一旁搶上,掌出飄如輕雲,疾似驟雨,既像“驚風嘯雨”,卻又有幾分“拂雲手”的影子,華乾隻覺得範琴這一路掌法招式平平,但暗蘊極高明的法意,當下騰出手來,使一招“星分翼軫”,一掌刺出,寥寥幾招將範琴一路武功破得七零八落,範琴直覺掩上華乾手掌,胸中一陣翻騰,好似要吐了一般。


    範琴急急後退,淩劍歌一劍西來,橫在範琴跟前,一聲厲喝,連環著刺出三劍,劍勢悠長,這一招“陽關三疊”乃是王維送別友人出塞時所作,有道是“西出陽關無故人”,這一劍大有一往無前,不留後手的決絕。


    華乾見這一式非同尋常,當下後仰躲避,“朔寒”的劍刃擦過華乾的胸口,割破了他的衣襟,華乾倒持“張樂”奇鋒,身子在半空一轉,也不看身後,反手一劍掃出,“噔”的一聲,淩劍歌手腕被削中,擦破一片皮肉,但他咬牙強忍,捂住滴血的傷口,眼神中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範琴趁勢搶上,將到未到之際,忽而聽見一聲歎息“罷了”。


    眾人應聲而止,謝問水回頭看去,隻見陳延祚與何溪雲對立而分,何溪雲胖臉微微見汗,陳延祚卻是氣喘籲籲。


    “怒龍功”本是陳延祚早年於幫派爭鬥時失利,逃於巫山一處洞窟時,在石壁的刻字上發現,這門功法以奇特法門運轉,氣血運行越快,內力越強,而人氣血運轉最快之時,便是受驚或暴怒之時,驚嚇須得倚仗外力,而怒氣相對而言易於控製,故而陳延祚以怒氣催動,命名為“怒龍”,憑借這門奇功在巫江地界揚名。


    但正所謂“盛極必衰”,人體氣血便如朝代興亡一般,一旦到達頂峰,便要開始頹萎,故而憑“怒龍功”之強,陳延祚能輕易戰勝練就“六龍馭日訣”的餘空山,但若久戰,必然需要歇息。這是“怒龍功”的弊端,也是因此,這門武功終究隻能淪為二流,難達頂峰。


    “都怪我一時疏忽,聽信了三弟的話,並未知會翟飛,寨中人馬或許被麟幫安插了內奸,也不能叫他們來幫忙,不然趁機暗算老夫也說不定。”


    一念及此,陳延祚看了看一旁的華乾,隻見他衣襟破碎,也是酣戰已久,“罷了,放天棄穀的人走吧,也算是賣個人情,若這兩個孩子真是麟幫的人,逃到天棄穀,也省得我以後去找!”


    陳延祚整了整衣衫,正色道,“天棄穀的高手果然厲害,今日切磋,很是盡興,時候不早,我便讓二弟送幾位離開吧。”說罷,也不待回答,拂袖出門而去,想來是怕被看出他此時勢弱。


    “要打的也是你,要走的也是你!”範琴聽了,心中氣惱已極,忽而一隻手肘靠在他肩膀上,範琴回頭看去,隻見淩劍歌微微喘氣,撐著“朔寒”勉力站起。當下急忙扶住他。


    “巫寨今日所賜,來日必有報償!”餘空山上前揚聲道,他雖然氣憤巫寨之人行事,但此時若非救援到來,隻怕處境真是不好。當下放出話來,也不至於墮了天棄穀的臉麵。


    “幾位稍等。”


    華乾上前拱手道,“誤會一場,還容在下備好江船幹糧,送各位出去。”


    “不必了”何溪雲沒好氣道,“來的時候我已經將這踩遍了,一花一草都沒落下,路熟的很。”


    “何師兄!”


    謝問水急忙喝道,何溪雲卻似不見,搖頭晃腦,指桑罵槐“師弟別忙客氣,搞不好某些人當麵送咱們出寨,背地裏給你來個“破釜沉舟”!嘿!到時候一齊掉巫江喂魚!”


    華乾聽了這話,當下臉色一暗,忽而聽見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卻是秦淵開口了,“華…華兄不是那種人…”


    何溪雲聽了,又見謝問水眼色,當下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華乾拱手作揖,“待我回稟了寨主,安排船隻,就過來送幾位離開。”說罷,提劍而去。


    範琴心中本不想久留此地,加上淩劍歌受傷,蘇清月昏迷,餘空山幾人也是斟酌要不要就此離開,何溪雲倒是爽快,“去他奶奶的虛客氣!趕緊的走了!”


    “不告而別,未免太失禮了”謝問水看向餘空山,見餘空山沉思之間,何溪雲早已嚷道“失禮失禮,他打傷咱們少主的時候有跟你客氣麽?他扣咱穀中人的時候,有給過秦穀主麵子麽?”


    謝問水正要反駁,卻聽餘空山一聲決斷,“遲則生變,走!”


    說著,何溪雲當先開路,謝問水背起蘇清月,餘空山抱著秦淵,範琴扶著淩劍歌,祁心蘭尾隨其後,八人左穿右繞,水寨雖大,在何溪雲的帶領下卻也不難走出,偶爾見到一些守衛,也都不敢阻攔,想必是收到陳延祚的命令了。範琴心中感歎何溪雲記性超卓之餘,卻也生出疑惑“為何水寨守衛如此之少?”不一會兒就來到水寨出口,其時月如明鏡,照映江河萬裏,如葉的小舟並列而放。


    不一會兒,眾人挑了一艘漁舟,檢查了艙內糧食儲備,確認無誤後,範琴與謝問水搖櫓擺槳,擊碎水中碧月,迎著東方揚帆而去。


    “呼…呼”


    陳延祚躺在床上,依舊疲倦,到底是歲月不饒,到了他這年紀,功力的反噬也越發厲害了。


    “吱呀”一聲,柴扉半開,華乾進入房內,他將“張樂”隨手放在桌上,走到陳延祚臥榻之側,小聲道,“此番為了肅清內賊,得罪了天棄穀,實在是有些不值。”


    “是啊。”


    陳延祚雙目朝天,呆呆說道,“驚夢刀”何等人物,我如何不知?可若讓麟幫發現我的秘密,那就是動搖根本的事情!這次要不是對方有強援到了,我是無論如何不能放他們走的。”


    “兄弟們那邊你去交代一會兒…”陳延祚想了想,“就從那個老鄭查起!”


    “知道了。”


    華乾輕聲道,當下起身離去。聽到關門之聲,陳延祚緩緩的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卻聽門扉又是一響,陳延祚也不睜眼,隻當是華乾折回,當下問道,“還有什麽事麽?”


    但回應他的,隻有沉寂,陳延祚心生疑惑,正要起身,忽而一陣風吹進房中,將燭火熄滅!


    “誰!”


    陳延祚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風絕非尋常,可房中一片漆黑,連半個人影也看不見,人在黑暗之中,便想著盡快的找到光,而此時再次點火已是麻煩,陳延祚急忙朝門外跑去。


    此時,他耳邊傳來一縷如歌的劍鳴,那也是他一生中聽到的最後的聲音,就在陳延祚彌留之際,他腦海中思緒紛飛,巫山那一夜的大火,襄樊待孕的嬌妻,手下歡笑的弟兄,以及,白老爹那一句飄渺的遺言。


    “外敵易與,家賊難防。”


    “他們人呢?”


    華乾回到偏堂,見範琴一行都已經不見,心中頓覺一陣煩悶,他朝著守衛的下屬叱道“不是說等我回來再放他們走麽?你們怎麽辦事的?”


    水賊們一個個苦著臉,冤枉道“不是陳寨主說要放走的麽?”華乾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訴說,就此時,遠處傳來一聲悲號,響徹渺渺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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