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要澆地了。


    陳淩起了個大早趕回來。


    和大舅哥一塊挖引水溝。


    這陣子沒怎麽下雨,山裏的蘑菇少了,王慶文今天也懶得去了。


    就在家跟妹夫一塊澆玉米。


    幸好這兩年沒鬧過旱情,農莊附近的河溝子裏都有水,山上的泉眼也多了起來,水流可是不小。


    是不缺水源灌溉的。


    不然。


    村北山腳這邊,距離水庫遠,沒有石頭渠通到地頭,還要用機井抽地下水,從土地廟那邊一直挖溝把水引過來,很是麻煩。


    “富貴,俺就說你肯定趁早起天涼快開幹了,你嫂子還不信,說你喝多了起不來……嘿嘿,俺們來給你搭把手。”


    陳淩兩人正吭哧吭哧挖溝呢,王聚勝兩口子扛著鐵鍬,腳踩黑膠水鞋,頭頂草帽,帶著閨女兒子過來了。


    現在時候還早,昨晚散場又晚,他們身後的兩個小家夥還在邊走邊打哈欠呢。


    見到他就迷迷糊糊的喊富貴叔。


    “嗨,你們還來幹啥,你們該忙啥忙啥去,我聽博明說這陣子鹹菜正好賣呢。”


    陳淩無奈說道。


    “沒事,又不差這一天兩天的,你這兒人手少,二十畝地光你們倆人幹,不得累夠嗆嘛。”


    王聚勝嘿嘿笑著。


    張巧玲也在旁笑說:“是啊,俺們倆別的不會,還是有把子力氣的。”


    陳淩擺擺手:“我也沒想著一天澆完,就趁早晨和晚上,涼快的時候澆一澆得了。”


    又看向丹丹和大頭兩個:“天還早,才剛過五點,還把娃叫醒幹啥?看大頭這還在揉眼呢,快跟姐姐去家裏睡會兒吧,我們家沙發可軟和了。”


    大頭還是個三歲的娃娃,聽到這話仰著小腦袋道:“叔,睿睿醒了嗎?”


    “睿睿沒回來,還在縣城呢。”


    “啊?”


    小家夥頓時有點懵了。


    “咋了?”


    陳淩笑問。


    丹丹這時就靦腆的笑道:“叔,俺們想過來幫你看睿睿來著。”


    “哦,是這樣啊,真是好孩子。”


    陳淩笑著摸了摸一高一矮兩顆小腦袋瓜:“快出家裏睡一會兒吧,等飯好了就過來喊我們,好不好?”


    “好。”


    兩個小家夥乖巧的點點頭,拉著手走進農莊去了。


    王聚勝見了憨笑:“還是你這個當叔的會疼娃娃,見了你,俺這當爹的都不親了。”


    “不親就對了,不會陪娃玩,光知道訓,咋能跟你親近。”


    張巧玲哼了一聲,不耐的催促道:“行了行了,快別說了,來了就是幹活的,不是讓你扯閑話的,趁天涼快,多幹一點是一點。


    你看富貴,說著話,溝挖了老長一截了。


    你這也是幫人幹活的樣子?”


    說著話,抄起鐵鍬在陳淩對麵挖溝。


    “得,俺不說還不行麽。”


    王聚勝咕噥一句,衝陳淩兩人無奈苦笑,趕緊低頭幹活。


    在他娘和他兄弟的事情上,他以前一直忍讓,現在鬧成這樣,張巧玲看他氣不順,也是應該的。


    陳淩連忙笑道:“哈哈,嫂子就是雷厲風行,有你這好把式在,這二十畝地那還不是小意思。”


    王慶文也比了個大拇指:“弟妹一看就是熟把式了,我這挖溝還行,澆水就費勁了,我們那邊山裏沒這麽大地塊,基本就是靠天吃飯,望天熟嘛,待會你跟聚勝可得幫我看著點。


    淩子這幹活猛,一會兒顧不上我了。”


    “好說,待會兒俺來幫慶文哥修壟溝,壘地堰。”


    壟溝就是往農田引水的,平時不澆地,裏麵會長出茂盛的野草。


    給莊稼澆水的時候要提前鏟掉,雜物清理到一邊,把壟溝修好。


    由於這季節的野草很多,紮根又深,可以說是又多又結實。


    這活兒幹起來可不輕鬆。


    另外,每一畦莊稼裏頭還要壘好地堰。


    這地堰顧名思義,就跟堰壩一樣是擋水的。


    他們這邊地塊雖大,但農田也是有坡度,不像是平原一樣有大麵積平整的土地。


    所以要在有坡度的地方壘地堰擋水。


    就跟梯田外圍那一溜擋水的土墊子一樣。


    這個地堰在收完麥點苞穀的時候就是弄好的,現在玉米長高了,也就是澆一畦的水,就壘一畦的地堰,修修補補一番。


    不然有坡的地方存不住水,就會在低處淤積,淹了低處的莊稼。


    “行,我還真是頭一次幹這種活兒。”


    王慶文笑道。


    他是嘴上這樣說,其實像他們這一代很少有不會幹農活的,就算是山裏沒什麽農田,那也不是什麽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隨便教一教就會了。


    人多幹活就是快得多了。


    四個人一通挖,很快就把溝挖好了,剩下就是鑽進玉米田裏修壟溝了。


    這個分工就好。


    王慶文和張巧玲沿著壟溝鏟過去。


    陳淩和王聚勝兩人引水灌溉,一邊修好地堰就行。


    也就是說引水和修地堰並不比修壟溝鋤草輕鬆,更需要有經驗的熟手來幹。


    “喲,這才剛挖好溝,獻哥一家子也過來了,這下要是水能流快一點,一天就搞完了。”


    剛說往玉米地裏鑽,就看到王立獻一家子也扛鐵鍬,戴草帽,穿水鞋的全副武裝的趕了來。


    當然說是一家子,也不是全過來的,除了大妮兒和六妮兒別的都不在家。


    所以也就是四個人。


    但在這四個人裏,三個人都是幹活的好手,這還有啥可說的。


    “是啊,獻哥一家子一過來,咱們能在東西兩邊挖兩處水溝,從東西兩麵一塊兒澆水了。


    這樣澆起地來更快。”


    王立獻也不多說話,問了問陳淩的意見之後,就走到了西邊兒山腳下,他們一家子就在那邊兒挖溝引水。


    然後東西兩邊同時進行。


    後來呢,村裏也有其他人過來,比如陳寶栓跟王文超,這倆是陳淩說啥,他們聽啥,跟著陳淩還賺了不少錢,知道陳淩家這情況,人少照應不過來,就過來看了看。


    不過澆地嘛,用不了多少人的。


    他們見王聚勝和王立獻兩家人在這兒,就簡單的說了兩句話,看了會兒趙玉寶放羊,趙、鍾兩家的老太太也在幫蘇麗改在山上撿雞蛋,剩下也沒什麽用幫忙的了,就都回去了。


    早晨八點多吃過飯。


    玉米田裏就熱起來了。


    這種熱是悶不透風的熱。


    有些人不了解農村的會覺得,在田裏,到處是花草樹木和莊稼,滿是綠植的地方,而且玉米又不是小麥,高高大大的玉米可以遮陽,不應該很涼快嗎?


    事實不是這樣的。


    玉米雖然高大,但玉米田太過密實。


    遮陽是遮陽了,也擋風啊。


    說密不透風,還真就透不過一絲風來。


    在玉米田內澆水。


    如果一陣山風吹來,你隻會聽到玉米秸稈兒搖晃的聲音,卻感受不到一絲涼風。


    隻因為那風是從上麵吹的。


    人在裏邊兒鑽著,可享受不到。


    當然了,這是對大人來說。


    那些小娃子們,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了。


    隻見這個時候的玉米田內,一道寬寬的壟溝從高高的深綠色的玉米秸稈之間穿過,渾濁的水流在其中緩慢流淌,然後順著壟溝最前方的彎道開口,注入到一畦畦的玉米田中。


    說是彎道開口,是壟溝最前方用土擋住了,然後在需要灌溉的一畦玉米田地堰上挖開一個缺口。


    這個地堰上的缺口就是引水灌溉的地方。


    每當有一畦玉米田被水流灌滿,就用彎道前麵擋的土,用鐵鍬鏟開,再用這鏟開的土,擋到被灌溉完畢的地堰缺口上,壟溝的水就會繼續往前方流。


    大人們這樣引著水,幹著活兒。


    小娃子們看著卻覺得好玩。


    爭相著在壟溝的水流上,放一些紙疊的小船玩耍,或者追逐一些被水流驚動出來的小動物。


    比如渾身濕漉漉的田鼠,在大水漫灌的情況下,往哪裏跑也跑不掉,隻能等待被小娃子們捉到。


    野兔、山狸子、野雞,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蛇,也在水流過來之後,劈裏啪啦,到處亂蹦,亂跳。


    引得這群皮猴子到處追逐不停。


    當然大部分都抓不到。


    但是隻要能抓到,就都成了這群小娃子的盤中餐,隨便找塊兒地方拿石頭壘個土灶一烤,就邊玩兒邊吃了。


    大人們懶得管他們。


    隻是自顧自的聊著天,緩解悶熱與枯燥。


    “我說富貴,你看這大妮兒也是老大不小了,這再往後拖都成老姑娘了,你有法子沒?幫著獻哥一家說一說,給大妮兒也說個婆家。”


    澆著地,聊著天,張巧玲小聲的說道。


    “得了吧,嫂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這本事?還替人說媒呢。”


    陳淩搖搖頭,心裏無語。


    “俺是說讓你在外麵兒托人找找,看看有沒有好人家?”


    “富貴你別理她,婆娘家不懂事,這話讓獻哥聽了多不好啊,這樣的事兒,獻哥自己不找咱們幫忙,咱們還是不要摻和。”


    王立獻家大妮兒是個啞女,不大好找婆家,尤其年齡大了以後,越往後越不好找。


    張巧玲是覺得三家人走的近,閑聊之中聊到這兒了,覺得陳淩認識人多,辦法也比別人多,就想著把這事兒解決了,也算是件大好事兒。


    其實就是純聊天,也沒別的意思。


    王聚勝一聽,臉色卻變了,這事兒哪能摻和?關係再好,也不能貿然去問,去管人家家裏這種事兒。


    張巧玲一想也是,覺得自己太想當然,不好意思的一笑,“那就不說這個了,富貴搬到村外住了以後,回村兒就少了。


    你是不知道,你們斜對門兒鄰家,老太太的兩個兒子回來了。


    最近鬧得正凶嘞,比以前冬梅兩口子鬧得凶的多。


    以後你回村裏了,碰到老太太找你借東西,或者去家裏幹啥幹啥,你能不理會就不理會。”


    “對,這個你嫂子說的沒錯,王二嬸子家裏這事兒,可比春元和冬梅兩口子的事麻煩多了,找你管你也不要管。”


    聽他們兩口子這樣說,王慶文忽然奇怪的問道:“我聽人說不是王春元的爹娘要從縣城搬回來嗎?怎麽又是後麵鄰居的事兒?”


    “啥玩意兒?那兩個老不死的也要回來?我滴個娘誒,怎麽?不在村裏住了,我好像啥事兒不知道了啊!”


    陳淩覺得自己突然之間太孤陋寡聞了。


    “哈哈哈哈,主要還是秀蘭嬸子最近沒在,不然這事兒你肯定不會不知道。”


    王聚勝哈哈一笑,又對王慶文說:“這都是老年輩子的事了,慶文哥,你不是俺們村的,不知道內情,總之都是狗屁倒灶的,煩人得很。


    離這兩家人遠遠的就好。”


    這兩家人,還有陳二柱的老子,以前是村裏的管事的,三家人說是魚肉鄉裏還算不上,但是在村裏橫行霸道,變著法兒貪錢,今天欺壓這個,明天孤立那個,那確實是有的,很不招人待見。


    後來,王二嬸子家的老頭子早早死掉了,剩下陳二柱和王春元的老子娘搬到了縣城住,沒有臉麵回村來。


    其實王二嬸子家裏的兩個兒子也是搬到縣城來著。


    今年不知道咋回事兒,這一個接一個的,老鼠搬家似的,前後腳咬著尾巴,回來了。


    幾人正說著,六妮兒忽然在外麵大喊。


    “富貴叔,富貴叔,快過來,快過來,俺達達那邊發現一個大洞,水嘩啦嘩啦往裏邊兒流,沒法澆地了。”


    “有洞就堵上唄,田裏有野東西挖的洞不挺正常的嘛。”


    “堵不上,那洞老大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是啊,富貴叔,那洞裂開了,裏邊老深,不知道是不是獾子洞。”


    “不是獾子洞,是狐狸洞。”


    其他的一群小娃子這時候已經在叫嚷著猜測是什麽玩意兒留下的洞了。


    “行,我這就過去看看是個啥東西留下的?”


    陳淩扛著鐵鍬走出玉米田。


    然後繞到王立獻他們西邊澆地的地方。


    踩著水鞋蹚著水進去一看,王立獻一家正在一個大窟窿跟前站著,渾濁的河水嘩啦啦往裏麵淌,聽著一陣陣空靈的回聲,洞好像很深。


    見到陳淩過來。


    王立獻就說:“不知道是啥東西挖的洞,你過來看看,這裏邊兒還存了了好多糧食,俺看這情況估計都有上百斤了。”


    “啥?還存了糧食?”


    陳淩這下子有點兒愣了:“這不會是地老鼠的洞吧?”


    地老鼠,也就是田鼠,有在洞內存糧食的習慣,玉米,小麥,高粱,大豆,他們甚至能分門別類,建造各自的糧倉。


    有的大老鼠洞。


    甚至能挖出來兩三百斤糧食。


    所以陳淩一聽王立獻這話,立馬就想到了田鼠。


    “不是地老鼠,咋可能是地老鼠嘞?”


    王立獻大搖其頭:“俺填了幾鍬土,唉,根本不行,堵不上……往裏邊兒一看吧,感覺能鑽進去一個牛犢子,你說能有跟牛犢子一般大的老鼠?


    那還不成老鼠精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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