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裏白天冷,夜裏更冷,西北風徹夜的刮,讓屋裏的氣溫也顯得越發低了,鑒於此陳淩早早把火爐也搬進了屋內,被子也蓋得厚厚的,免得夜裏王素素被凍著涼。


    但初七的這天半夜,火爐熄滅後,王素素還是感覺到冷了,迷迷湖湖的睜開眼,想起來再拿床厚棉被,卻又見窗外一片通明,光亮透過窗戶紙而來,使得臥室都不再昏暗漆黑,微微顯得亮堂起來。


    略微愣神之後,就馬上反應過來,知道這肯定是外麵下雪了。


    趕緊推了推身旁熟睡的丈夫,把他叫醒。


    “啊?下雪了?”


    陳淩一聽這話就騰地坐了起來,而後衣服也沒穿,就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推窗一看,隻覺一陣刺骨的冷風狠狠灌了進來,而外麵已是滿目皆白。


    “嘶,好大的雪啊。”


    陳淩被動的喝了兩口冷風,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但臉上卻是驚喜的。


    剛要拉著媳婦過來看雪,卻見王素素這時縮回了被窩裏,把脖子捂得嚴嚴實實的,不留一條縫隙。


    頓時一拍額頭,暗怪自己粗心。


    媳婦都有身子了,自己還大喇喇的過來開窗子幹啥,凍著可咋辦?


    就趕緊把窗戶關上,又從櫃子取出一床棉被,給王素素蓋上。


    “雪下得挺大的,我到院裏看看咱家的雞鴨牲口去,別被凍壞了。”


    “嗯,拉開燈去看。”


    陳淩就拉開屋裏屋外的電燈,穿好衣服,披上大衣,推門走了出去。


    這時地上的雪已經很深了,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


    在院外的電燈下,西北風吹著雪花簌簌而落,似是柳絮,又彷若蘆花,時而被風吹斜,時而被吹得旋轉,飄飄搖搖的落在地上。


    屋頂、樹上、竹圃,院子各處都已經被厚厚的白雪覆蓋,在昏黃的電燈下,微微呈現一股層次漸進的暖色調,顯得極為漂亮。


    陳淩見此興奮的搓搓手,呼出兩道粗長的白氣,伸手接了幾瓣飄落的雪花,又俯身抓了兩把地上的雪,往嘴裏塞了兩口,泯得融化,感受到那種冬雪化水特有冰涼清爽後,才覺得過完了癮。


    這才踏著厚厚的積雪,去羊圈看了看,幾隻小羊羔才兩個月左右大,抵抗力不強,初遇降雪,若是沒保好暖,就很容易凍壞。


    走進羊圈,陳淩就看到小羊羔們已經躲進了母羊的肚子下麵,隻露出小腦袋,輕聲的咩咩叫著,好奇的看著他。


    這顯然也是感到冷了,於是踢開幾坨羊糞,走上前把幹茅草攏了攏,給它們墊的厚厚實實的,又喂了兩口洞天的靈水,才起身走出來。


    兩隻狗聽到動靜,也從狗窩裏爬出來,搖著尾巴跑到他跟前亂蹭,被他一巴掌拍開後,就繞著圈在雪地一陣撒歡撲騰。


    初次見下雪,它們也是開心壞了。


    陳淩也去不管它們,反正這兩個家夥是肯定凍不著的,隨後又去看了看兔子和雞鴨鴿子。


    這樣轉完一圈,最後除了倉房裏關著的兩對野鴿子,其中一隻抓回來的公鴿子,老挨家裏母鴿子欺負,啄的腦殼都禿了,血淋淋的之外,其它都沒問題,全都縮在暖和的窩裏,眯著眼睛睡覺。


    見此他就放心的回屋睡去了。


    清晨,雪漸漸停了。


    村莊、田野、山林,盡是一片銀裝素裹。


    正好今天是臘八節。


    陳淩夫妻兩個沒像前幾天那樣賴床,早早地就起來熬臘八粥了。


    俗話說:臘七臘八,凍掉下巴。


    臘月裏天寒地凍,熬一鍋熱乎乎的臘八粥是對身心最大的撫慰。


    熬臘八粥的食材,王素素在沒入臘月之前,就已經都準備上了。


    大米、小米、赤小豆、黑豆、花生、紅薯、紅棗、蓮子齊全得很。


    進了廚房,把食材都取出來,過水清洗。


    清洗完後,王素素就添水下鍋。


    陳淩則蹲在灶台前燒火,不時的拉扯幾下風箱,很快爐膛裏的柴火越燒越旺,用鐵板擋住爐膛口,還能聽到裏麵柴火快速燃燒的“劈裏啪啦”以及“轟隆轟隆”的聲響。


    柴火太旺了,很快蒸饃已經熱乎滾燙,王素素怕米粥燒湖粘到鍋底,過了一會兒就把蒸饃的篦子取下來,時不時用飯勺在鍋裏推動著攪動一下,待鍋裏咕都咕都冒泡泡時,廚房就蒸汽彌漫,溢滿了濃濃的臘八粥的香味。


    因為煮的時間較長,裏麵的紅薯自帶甜味,又是非常容易煮爛的東西,很快就亂成了一鍋軟糯噴香的甜粥。


    臘八粥熬好了,小夫妻兩個把黏稠的臘八粥盛在碗中,端到飯桌上,隻見臘八粥色澤俱全,黑、白、紅、黃樣樣都有,色香味相得益彰。


    輕輕吸溜一口,頓時滿口香甜。


    再仔細品味一下,隻覺臘八粥中的米類黏稠可口,豆類微微咀嚼便唇齒留香,紅薯則是軟爛鮮甜,這樣一碗臘八粥熱熱乎乎的喝進肚中,渾身上下立刻暖意洋洋。


    趁著這場初雪,吃臘八菜,喝臘八粥,這個臘八節可以說是舒坦極了。


    就著酸脆爽口的臘八菜,喝著香甜熱乎的臘八粥,陳淩一口氣幹掉三個蒸饃。


    他們廚房熱熱乎乎的吃著,小羊羔們就在雪地裏蹦蹦跳跳,來回玩鬧,適應了冬天的環境之後,昨晚又特意喂過靈水,它們現在也不覺得冷了。


    小黃鼠狼也在院內的樹洞縮頭縮腦,三隻小腦袋全擠在樹洞口,向外張望,不是看小羊羔們在雪地打鬧,就是盯著黑娃看它在狗窩前滿地打滾,但並不肯出來。


    等過了會兒,陳淩吃好飯,提著桶出來給家禽牲口們喂食。


    它們才哧溜一下從樹洞溜出來,腳步輕盈的掠過雪地,爬到陳淩身上,鑽進他暖和的棉衣口袋裏取暖。


    它們倒是雞賊,知道這裏是好地方。


    等陳淩喂完食,在院子裏清掃出幾條小道,也還是不肯出來。


    陳淩見它們隻是待著不像之前那麽鬧騰,就任它們在自己口袋窩著。


    而後就和穿戴整齊,裹得嚴嚴實實的王素素鎖上門,一起出去看雪。


    這時候外麵可是熱鬧的很。


    不止是到了臘八節高興,還因為下了這樣大的一場雪。


    常言道:冬天雪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瑞雪兆豐年,這對老百姓來說是最好的兆頭。


    挨家挨戶熱鬧哄哄的在各自門前院內掃雪,小娃娃們,乃至是十幾歲的姑娘和半大小子,也都在雪地裏撒著歡的玩鬧,打雪仗,堆雪人,好不快活。


    大人們則談嫌著今年的節氣。


    今年冬天的雪可是讓人好等。


    往年雖說氣候多晴少雨雪,但也隻是少,並不是說在臘月前真就一場雪也沒有啊。


    何況今年還有個閏八月,這時的節氣都比往年晚了兩個節氣的。


    左等右等,把人等的抓心撓肺,眼看著馬上過年了。


    這場冬雪才跟個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偷偷摸摸的在臘八前的半夜裏下起來。


    “出來轉轉啊富貴。”


    “嗯,出來轉轉,掃雪呢來運叔,這樹枝子壓斷不少啊。”


    “誰說不是,夜裏睡著就聽到外邊卡察卡察響了,這場雪挺大,沒讓人白等。”


    “……”


    “今天起得挺早啊富貴。”


    “早啊嫂子,今天過臘八哩,哪還能賴床?”


    “哈哈,這是帶素素去哪?”


    “去地裏轉轉,看看雪。”


    一路跟村民們打著招呼,陳淩和王素素踏著厚厚的積雪,慢悠悠的走出村子。


    隻見田野一片白茫茫,青綠的麥苗也全被覆蓋住了,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綠意。


    就如同一個雪的世界,周圍的山上也像是戴了白色的帽子,全是白皚皚的積雪。


    不過,村外的冷風比村裏大得多,這裏是有個風口,剛走出村子,就有股冷風呼的吹過來,風裏麵就好像裹著冰碴子一樣,撲打在人臉上,竟有些微微疼痛的感覺。


    冷風帶著冰涼的空氣吸進肺裏,讓陳淩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但是等整個身體的呼吸器官適應之後,渾身上下就都跟著清爽起來。


    他們這次出來,兩隻狗沒有跟著。


    小兩口就靜靜的賞著漂亮的雪景,享受他們自己的二人世界。


    至於陳淩口袋的三隻小黃鼠狼,在陳淩暖熏熏的貼身口袋中,都快睡著了,自然不算是電燈泡。


    兩人在田間的小路上踏雪漫步,走到果園看了下建造起來的農莊框架有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看到一切無礙,也不急著離開,又去逛了逛粘鳥網和地套,可惜這幾天忘了來撒糧食,也沒有什麽收獲。


    兩人看來看去,總覺得下雪天不玩一下雪缺點滋味,就在農莊外堆了一個大大的雪人,才高高興興的回到家中。


    ……


    他們這邊的臘八節是不串門的,陳淩本來想趁著這場雪,找王立獻兩人喝點小酒,這下也是不行了。


    所以就窩在家裏,陪著王素素絮新棉被,繃被子。蹲在屋內的地上,不是幫她扯兩下這裏,就是抻直兩下那裏,給她打打下手。


    家裏的棉被大多是雙人被。


    現在王素素肚子大起來,和陳淩一塊蓋雙人被的話,夜裏側個身啥的容易進風著涼,且其它方麵也有諸多的不便。


    所以兩人商量過後,就決定先分開睡,夜裏各蓋一條單人棉被。


    而現在家裏的單人被有些薄了,多是春秋兩季蓋的。


    就得重新做兩條新棉被才行。


    家裏的新棉花和舊棉芯,前陣子彈棉匠就來家裏都給彈好了,正好派上用場。


    王素素就準備全都絮上今年的新棉花,絮得厚厚實實的,夜裏蓋著也暖和。


    至於雙人被,可以當做兩人的壓風被來用。


    ……


    王素素的針線活無疑是很好的,絮好棉被繃被子時,那大號的繡花針在她手裏彷佛長了眼睛一樣,用頂針頂著紮進去立刻從另一個方向露出頭來,一針一下,一針一下,棉線嗤嗤嗤的聲音不斷在響著,那針走的流暢而嫻熟。


    陳淩看在眼裏,隻覺得是種享受,竟不會感到枯燥無聊。


    被襯縫好以後,裝上被罩,再繃一遍。


    就這樣,把被子四周都仔仔細細縫上一遍,橫著縫了,豎著也要縫。


    橫豎針腳均勻,這樣被子就不會顯得蓬鬆了,棉胎在裏麵也不會來回跑,把棉被搞得薄厚不均。


    這樣繃被子是更加結實耐用的。


    不過做針線這是細致活,冬天的棉被絮的棉花也厚實,針走起來很費勁,即使王素素針法嫻熟,也耗費了一天多時間才做好這一條棉被。


    畢竟有了身孕不能長時間在地上蹲著縫被子,做一會兒,陳淩就會扶她起來休息休息。


    單人被子做好了。


    紅色的棉被,也是用紅色棉線縫的,圖桉是一團團的金絲鳳凰,金紅顏色相配,看上去很美觀,摸上去也很軟乎舒適。


    夜裏蓋在身上卻是暖和多了。


    ……


    今年的雪該說不說,下得真是不小,臘八白天停了,夜裏又開始下,直到初九下午還不見停。


    連著兩天的大雪,不用多說,去縣城的山路已經沒法走了,置辦年貨啥的最近也都去不了,要再下一天,就大雪封山了。


    陳淩陪著媳婦做好一床被子,就去廚房燒了壺水,又從鍋裏拿了兩個尚有餘溫的雞蛋,剝開後蛋清喂給小黃鼠狼,蛋黃就捏碎拌入瓦盆的玉米糝裏麵,而後端著去東邊倉房喂鴿子。


    到了倉房後,又摻入些稀釋的洞天靈水。


    這是給那隻受傷的公鴿子吃的。


    它這陣子被家養母鴿子欺負的有點慘,陳淩前幾天給它治過傷,結果隔天就又挨揍了,腦殼的傷口還沒好起來,就又給啄開了,腦袋羽毛都啄禿了,一直滲著血。


    沒辦法,既然是配對,要培養感情,這在於一公一母互相磨合,也不能把母鴿子的嘴綁住。


    這樣的情況,隻能把公鴿子養的強壯點,每天給它補充影響,讓母鴿子接受它。


    其實多數情況下,一對公母關在一起,是不會出現這種事的。


    怪就怪陳淩養的鴿子太強壯了。


    公的野鴿子在這母鴿子跟前跟兒子似的,母鴿子根本看不上它。


    所以陳淩就想著把公鴿子的體格養起來,幫助它把母鴿子壓服。


    反正他不急,來年開春能配成對就可以了。


    但沒想到,才幾天時間就見效果了。


    這隻公鴿子雖然傷口沒痊愈,但每天有陳淩給它開小灶,各種營養也不會讓它傷口惡化。


    意外的是,由於臘月天冷,它為了取暖,老往母鴿子跟前湊。


    經常挨頓狠啄也沒關係,夜裏照樣湊過去。


    其實公鴿子原本沒這麽賊,這就是天冷給凍的。


    加上地方又小,實在沒別的辦法取暖。


    但沒想到,就是這樣,一來二去,母鴿子慢慢還真就沒啥脾氣了。


    陳淩現在把筐子掀開,一大一小兩隻鴿子就貼在一起呢,小的那隻額頭禿了露著骨頭和血痂,陳淩伸手把它捉出來,然後放在地上喂食。


    這鴿子也熟悉這流程了,不反抗不躲避,就守著瓦盆靜靜吃著。


    吃飽後,把它放回筐子底下,它立時就咕咕叫著,湊到母鴿子跟前。


    母鴿子見狀張著翅膀想拍開它,但它就愣是往前湊,筐子底下就那麽大點空間,母鴿子實在沒地方躲避,兩隻鴿子就又重新貼在一起,互相取著暖,眯著眼睛假寐起來。


    “嗯,這樣就挺好,來年春天給我孵一窩小鴿子,每天讓你們吃好喝好都沒問題。”


    陳淩暗自點頭。


    心想看來這追求異性,還是得沒臉沒皮才行,家禽界也不例外。


    看了眼瓦盆裏鴿子吃剩下的,陳淩就走到牆根的大水缸前,舀點水涮了兩遍,這下瓦盆的食物殘渣,頓時就都在水麵漂浮了一層,水缸底部就很快遊上來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魚,把水麵的食物殘渣哄搶一空。


    這是院裏小池塘的魚。


    是王真真放寒假後,和梁紅玉一起,一老一小把小池塘的魚撈出來的,放到了水缸裏。


    至於裏麵的紅鱔魚,全都藏進了泥洞中,陳淩也懶得管它們,現在洞天裏多得是,都是一群一群的,也再沒山貓那樣的人出錢買了,他不想費力氣再去找。


    喂完魚,把瓦盆放下。


    陳淩又把角落長方形的雞籠提溜出來,裏麵撲棱棱各種鳥亂飛,他一手堵住籠門,一手伸進去抓了兩隻麻雀出來,攥在手裏。


    而後就冒著風雪,到院子外誘鷂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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