鷂子屬於雀鷹,要是抓起來訓的話,過程也跟熬鷹大致一樣。


    什麽連著六七天時間不讓鷹休息了,什麽喂麻團刮油,給鷹隼上腳絆子了……


    陳淩光是想想就頭大,更別說人也要全程陪著了,這法子純屬找罪受。


    這鷂子本來就是對他有所不同,之前還總是偷偷摸摸跟著他,結果連著幾次被撞見在家附近和喜鵲打架。


    撞見次數多了,它也就不躲了,索性就在院外安了家。


    現在是霸占了院外香椿樹上的喜鵲窩。


    以往的幾次嚐試也證明了,這鷂子並不是不讓他接近,隻是害怕再次受到傷害而已,所以也用不上熬鷹的法子。


    陳淩知道最近雪天,鷂子不怎麽出窩,就搬來竹梯爬上去,把一隻麻雀塞進它的窩裏。


    這時候鷂子正在窩裏睡覺,縮著腦袋,渾身羽毛蓬鬆炸起,跟個貓頭鷹似的,陳淩搞出來的動靜嚇了它一跳,但當它看到是陳淩又塞麻雀進來之後,才漸漸平靜下來。


    而後衝陳淩鳴叫一聲,便把那隻麻雀按在爪子下麵,用它鋒利的喙撕食起來,很快就吃進了它的肚子,隻剩下一堆血淋淋的骨頭和羽毛。


    陳淩就把剩下的一隻也遞給它吃。


    一天兩隻麻雀,說飽不飽,說餓也不會太餓。


    由於前陣子粘鳥網每天能網到許多鳥。


    雞籠很快就裝不下了,就每天回來喂給鷂子吃。


    從最開始每天四五隻的喂。


    到後來的三隻。


    到現在每天兩隻。


    以後可能還要減少到一隻。


    就這樣的法子吊著它。


    入了臘月,又有大雪覆蓋,野外的食物已經很少,在習慣了自己的投喂後,陳淩不怕它不主動求食。


    ……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這隻鷂子陳淩叫它凋兄可是叫錯了,人家其實是母的。


    這還是前陣子王立獻在院外無意間看到這隻鷂子後,給辨出了公母。


    說是公鷂子根本就沒這麽大的。


    “不叫凋兄,難道以後改叫凋妹兒麽?那多難聽啊。”


    陳淩滴咕一聲,扛著梯子回家。


    ……


    臘月十一,雪停了,早晨村裏到處又響起了掃帚和鐵鍬的聲音。


    陳淩這兩天在家又陪著媳婦做了床單人被。


    其餘時間不是冒著風雪去果林附近的地套旁撒糧食,下兩個夾子,就是守在火爐旁把玩老丈人送他的弓箭,當然了,主要製作箭失,因為王存業隻給了他這張大弓,箭失也就給了三支。


    不僅箭失給的少,其實弓弦也是壞的,還是回來後王立獻給他換的新弓弦。


    因為這張弓是王素素的爺爺留下的,年頭有些久了。


    在給王素素找醫書的時候,才從老屋翻出來的。


    陳淩見到一眼就看上了,這弓比一般的弓要大不少,王存業留在家裏也沒啥用,就讓他帶了回來。


    早上起床把院子和門前的積雪清掃過一遍後,陳淩就對著南麵牆根下麵留著當柴燒的老樹樁開始彎弓射箭。


    “哚”、“哚”、“哚”……


    一道道箭失射入木樁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


    “阿淩,壓水機又凍住了,快提壺熱水過來。”


    “好嘞。”


    入了冬之後,隻要開始上凍了,壓水機被凍住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有嫌麻煩的,就把水缸提前打滿水,能持續用上好幾天。


    今天他們家就是兩口大水缸的水全部用到底了。


    需要再打兩缸。


    於是陳淩就放下弓箭,去廚房提了壺熱水,走到壓水井旁。


    隻見井旁壓水機的流水口已經掛上冰溜子,而壓水機內部的膠墊和鐵槽子也結結實實的凍在了一起。


    陳淩試著壓了壓扶手,凍的結結實實,根本都不動一下的。


    “我來倒吧。”


    王素素拿過水壺,把水倒入壓水機的鐵槽子中。


    冒著熱氣的開水燒上去,裏麵的冰塊立馬被衝開了。


    陳淩趁著這個空當,就緊壓幾下扶手,咯吱咯吱,先是極為空洞無力,隨著熱水進入水管,才傳來一陣緊緊的吸附感。


    這是井水被吸上來了。


    而後再用力的壓幾下,就從流水口竄出一道清澈的水柱,嘩啦啦墜入放好的洋鐵桶中。


    接滿一桶水,再接一桶。


    兩桶水接好就提到廚房倒進水缸中。


    之後就換王素素來壓水,他挑水。


    這麽來回幾趟,一個大水缸的水就灌滿了。


    “富貴叔,俺來找你玩了。”


    他們兩人在院裏忙活的時候,六妮兒和王立獻父子倆過來串門了。


    “挑水呐富貴?”


    “嗯,水缸沒水了打兩缸水,馬上就好了。”


    陳淩笑著應了聲,揉了揉六妮兒的小腦袋瓜,就繼續忙活。


    他現在幹起活來麻利得很。


    很快就把另一個水缸也裝滿了水。


    “嬸嬸,俺聽小姑姑說,你生完娃娃就要在家開藥鋪給人看病,是真的嗎?”


    “是真的啊,怎麽了?”


    “那你能不能給俺看看,俺為啥老流鼻涕哩?現在鼻涕娃都不流鼻涕了,就俺還在流,以後要是他們都喊俺鼻涕娃可咋辦。”


    王素素聽完就憋不住笑了:“嗯,嬸嬸給你配點藥,待會兒拿回去泡著當茶喝,過完年就讓你不再流鼻涕。”


    “哇,嬸嬸你真好,等你生了娃娃,俺來幫你帶娃娃。”


    陳淩挑完水,把水缸蓋上,六妮兒已經在外麵玩著雪,吸溜著鼻涕,和王素素聊上了。


    就趕緊讓這父子倆進屋。


    到了屋裏,沏上熱茶。


    王立獻說明了來意,“家裏蘑孤棚的蘑孤長成了,待會兒過去摘點吧,這大雪封山哪兒也去不了,都去棚裏玩玩,俺再把聚勝叫上,咱們晌午再喝頓酒。”


    “行啊,我前兩天就想著找你倆喝酒呢。”


    陳淩聽到這話拍著大腿笑起來,“這樣的天氣,不坐一塊喝頓酒多可惜啊。”


    實際上,這時候王立獻家暖棚裏的蘑孤也到了該摘下來賣的時候了。


    但是大雪把山路封了,沒法去縣城趕市場,就隻能再等一陣子雪化了再說。


    “那行,俺這就去叫聚勝,待會兒你們早點過去。”


    王立獻聽到陳淩答應,高興的點點頭,就起身拉著六妮兒往外走。


    夫妻倆把他們送出去後,兩人也不多耽擱,就立刻收拾東西,準備待會兒去王立獻家。


    “正想著蹭飯沒地兒去呢,獻哥就來了,我去抓隻雞,待會兒拎過去。”


    “嗯,我去換身衣裳。”


    王素素去屋裏換衣服,陳淩就從雞舍逮了隻大公雞出來。


    母雞還在下蛋呢,現在自然是能不吃就不吃。


    很快,王素素就裹得嚴嚴實實的從屋裏出來。


    兩人就鎖上門,提著大公雞朝王立獻家走。


    他們三家子其實不用這麽客氣。


    但王立獻和王聚勝兩家子處事大方,兩家殺羊,光是羊肉就送過來十斤八斤的。


    這樣他也不能小氣了,上門自然不能空著手去。


    ……


    王立獻家的蘑孤棚是在他們院子東麵的自留地裏建的。


    占地也不大,就二分地不到,是三麵土牆建成的斜坡式的土大棚,積雪清掃的很幹淨,現在的塑料膜上蓋著厚厚的一層的茅草墊子,這是夜間和雨雪天保暖用的。


    晴天的時候,把被褥樣式的茅草墊子用繩子拉拽著卷起來,讓塑料膜充分暴露在陽光下。


    白天接受陽光照射,晚上保暖,裏麵的溫度就經常保持在三十攝氏度以上。


    陳淩夫妻兩個把大公雞放在王立獻家裏後,就跟著王立獻來到他家的蘑孤棚這邊。


    他們前腳過來,王聚勝一家四口後腳也到了。


    是跟著劉玉芝來的。


    幾人熱鬧的笑談一陣。


    婆娘們就領著幾個娃娃鑽進暖棚裏采蘑孤去了。


    陳淩他們則是還不急,而是走到了大棚頂上,聊著天四處張望著。


    男人嘛,不管多大歲數,骨子裏也還是喜歡爬高上低的。


    這土棚除了後方的那麵牆是長方形的之外,兩側的土牆是直角三角形的,就跟個簸箕似的。


    所以沿著兩側的土牆,走著斜坡向上,很容易就能登上棚頂。


    ……


    王立獻家是在村裏東北角的邊邊上。


    緊挨著的是村子東邊的耕地、池塘、水溝,還有一片沙灘地、野樹林。


    現在也全都被白雪覆蓋著。


    這裏陳淩和王聚勝是不經常來的,從大壩上路過的時候也隻是遠遠的看幾眼,所以這時就饒有興味的到處看著。


    後麵看到以前留下來的老戲台,還從棚頂下來,讓王立獻領著在這邊的耕地轉了一大圈。


    這才回來,走進蘑孤棚裏。


    蘑孤棚有個低矮的小門,其上掛著厚布門簾。


    像是陳淩這樣人高馬大的,還得努力彎著腰才能進去。


    這一鑽進棚內,一股熱騰騰的感覺就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


    四下望過去,棚內全是用菌種袋子堆成的一列列的牆。


    牆麵上長滿了大大小小、層層疊疊的蘑孤。


    這些全是平孤,看起來長得肉厚飽滿,顏色勻稱,比生長山裏平孤要好看太多了。


    婆娘們正領著娃娃在四處轉著挑蘑孤摘,熱熱鬧鬧,一陣歡聲笑語。


    “咋樣啊富貴,來年也弄個棚吧,瞧這蘑孤長得多好。”


    王立獻摘下來一朵極大的蘑孤,這樣的蘑孤再長就要長老了,所以不能賣的話,就得摘下來趕緊吃。


    “弄一個,來年秋天就弄一個。”


    陳淩嘴上胡亂應著。


    來年這時候娃娃就生下來了,他哪有這份閑心思。


    而後也挑了朵特別大的蘑孤摘下來。


    好家夥,拿在手裏沉甸甸的,估摸著一斤多了。


    這賣的時候再稍微灑點水,那一筐子蘑孤,斤量要漲到百多斤了。


    “聚勝哥你別亂吃啊,這玩意兒看著幹淨,實際上裏麵髒東西也多,生吃可不行。”


    陳淩轉過頭,就看到王聚勝在身後貓著腰,摳了兩個剛冒頭的嫩蘑孤丁,正往嘴裏塞呢。


    “沒事沒事,俺已經把它吐了。”


    王聚勝嘿嘿一笑,趕緊呸了兩口。


    他這人好歹是上過大專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沒吃過飽飯,留下的毛病,啥玩意都想往嘴裏塞。


    小到麥苗草芽,大到瓜果蔬菜,什麽都不放過。


    光是陳淩就見過他好幾次,把茄子、青椒、豆角粗粗的在衣服上一蹭,就往嘴裏塞,嘎吱嘎吱吃的還挺香。


    西紅柿黃瓜吧,他還能理解,別的蔬菜拿來生吃,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當然蔥薑蒜香菜啥的除外。


    這時候,他嘴上剛說吐了,轉臉就叫道:“獻哥,這蘑孤味道還挺不賴啊,吃起來跟山裏的差不離,等過幾天雪化了,拉到城裏賣,價錢肯定低不了。”


    王立獻聽了一笑:“其實俺這前陣子還有點後悔哩,後來看到這滿棚的蘑孤,心裏立馬踏實多了,就想著今年就算這蘑孤不行,來年在這裏邊種點青菜也肯定不吃虧。”


    對此,陳淩表示認同。


    雖然地方小,但折騰起來也容易啊。


    種點啥不費事。


    是賣是吃都隨心意。


    “聚勝哥,看來你也吃過山裏的野蘑孤啊?”


    “吃過啊,俺啥東西沒吃過?”


    “那狗尿苔哩?你吃過沒?”


    陳淩轉過身問他。


    “沒啊,俺傻了才吃那玩意兒,那可是狗尿在地裏長出來的,有毒。”


    “哦。”


    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哪根弦兒搭錯了。


    王聚勝砸了咂嘴,似在回味,“你別說,這狗尿苔雖然難入口,但是還真沒啥狗尿味,就是黴味重了點。”


    “……”


    “靠,你還真吃過。”


    “呃,沒吃沒吃,俺是聽別人說的。”


    三人邊說笑著,邊摘蘑孤,沒一會兒就跟婆娘娃娃們碰麵了,而後一夥人繼續挑大的摘。


    在暖棚裏待了有大半個小時,蘑孤摘了一大堆,眾人也都是被熱的額頭冒汗,臉蛋通紅。


    到了該出去的時候,擔心這一熱一冷的傷風,就又都裹得嚴嚴實實才陸續往外走。


    “呼,涼快了,這家夥裏麵熱得差點喘不過氣。”


    王聚勝扶著腰喘著。


    也確實,在暖棚裏雖然暖和,但是熱熏熏的沒啥新鮮空氣進來,到底是外麵清新涼爽些。


    隨後轉身衝後麵一群娃娃道:“丹丹,六妮兒,把蘑孤抱好了,待會兒你們富貴叔給咱們下廚做好飯,就用這蘑孤,誰要是把蘑孤丟了,就不讓誰吃飯。”


    兩個小娃娃立馬認真又期待。


    “沒你們這樣的啊,我是來蹭飯的,怎麽還讓我下廚?”


    陳淩登時叫屈。


    張巧玲也嗔怪道:“富貴別聽他的,這麽大的人了說話不把門。”


    “嬸子,富貴叔燒菜好吃,俺們才願意讓他下廚哩。”


    六妮兒這時說道,“聚勝叔肯定也是這樣想的,你不要怪他。”


    “哈哈,好家夥,六妮兒也會給人說好話了啊。”


    王聚勝聽了高興的把六妮兒抱起來,還給他擦了擦鼻涕。“你娃看著瘦,還真不輕哩,再過兩年到七八歲,叔都抱不動了。”


    其實他們老爺們兒,也就是嘴上鬧著玩的,誰也不會當真在意。


    最後這天晌午飯不僅陳淩沒動手,大家夥誰也沒咋動手下廚。


    就隻是用陳淩帶的調料,弄了頓火鍋。


    在紅泥火爐上架鍋,各類肉跟菜不斷在滾燙的鍋中涮,吃得大汗淋漓。


    王立獻家前幾天定親時剩的肉不少,陳淩兩人過來也帶了不少,完全夠吃。


    吃著火鍋,喝著酒,閑聊著天。


    這頓飯吃到天黑,迎著這場冬雪,圍爐夜話,三大家子熱熱鬧鬧的,給寒冬臘月添了抹暖意的同時,一縷年味兒也在不經意間跟著飄散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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