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煙雨蒙蒙, 聽雨閣樓頂的天階一片冰涼,一個?人影佇立在這清冷的晚秋裏。


    即便?是暮色裏,仍然依稀可見他昳麗出塵的容顏, 他如皎月清輝的臂膀輕攏在欄杆上,好像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


    當風荷走來,看到這一幕也不禁恍惚回憶起那時冬去春來,每日郎君和謝相公在這裏對月手談, 這樣的場景曆曆在目,但已不知是今夕何夕了。


    風荷在心頭歎息一聲, 從前?絕不會見郎君這般如此寂寥的樣子......


    好在謝相公知道時時惦念著?郎君, 又極用心, 也不枉......不枉郎君費了那樣一番功夫準備去......


    想到此,風荷不禁抿嘴一笑道:“郎君, 快看看這是什麽?”


    聽到風荷的聲音,虞楚息從神思中驚醒, 繼而轉過頭來,接著?,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風荷手中的信件上,這一刻,鳳眼明豔生輝, 似流光溢彩。


    “見字如晤, 展信佳......\"


    會試一結束,文人舉子如同解禁一般。


    離放榜之日還要半個?月, 這半個?月裏, 不少人相約著?踏訪京城郊外的名勝古跡,或是出入瓦舍酒肆尋歡作樂,也有?的忙著?拜見達官貴人, 紛紛展開繁忙的人事活動。


    雖說?這場考試的成績決定了絕大?部?分人的去留,但隻?要還沒有?離開京城,就意味著?還有?無限的可能性?。畢竟除了會試這條路以外,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不過也有?一些有?心人發現,今年的科舉之試尤為?隆重,許多世家公子都競相參與,和往年大?不相同。


    也就說?,今年的會試名單能夠躋身而上的寒門子弟極有?可能寥寥無幾,別說?高中會元了,一甲二甲的又有?幾人呢?


    此時貢院裏正進行著?緊張的閱卷工作,這次出題者是翰林院,那麽閱卷人自然也都來自翰林院的學?士。他們從初秋以來便?閉關進行出題的準備,直到閱卷完成方才?能夠出來。


    翰林院作為?整個?的大?慶的人才?儲備之地,近幾年來,隻?有?科舉中前?列者方可得入,雖然他們對實?際的政治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力,平日也沒有?需要負擔的忙碌的職務,但翰林學?士的文學?素養卻是無可挑剔的。


    禮部?尚書朱涵在廊下慢慢踱步,不免有?些心神不寧。


    自從那日陛下召見他之後,朱涵便?一直思考該如何辦成這場差事。


    作弊自然是行不通的,所有?的試卷在收卷之後便?已經糊名,批閱試卷的翰林學?士又不歸他禮部?管轄,何況,他們幾乎個?個?都有?真才?實?學?,在這些人麵前?瞞天過海,是不可能的。


    不過朱涵倒也想到了一個?主意,他知道此次會試的名單,寒門子弟的數量必然是不大?好看的,但數量不可更改,名次卻可以。


    若是會試第一名的解元是寒門子弟,也可令陛下舒心許多了。


    隻?是此事何其之難,曆屆的會元很少出自寒門,畢竟會試可不比殿試,全看一人文章才?學?如何。


    然而天下士子千千萬萬,京城獨占八分,世家官宦子弟如同過江之鯽,又有?哪個?寒門之流能夠力壓讀書簪纓之族,讓眾人心服口服呢?


    幾日過去,批閱試卷的進展也加快了不少。


    此次擔任科考出題和閱卷人的翰林院學?士都有?些資曆,像是王靜等近年才?入翰林院的新人當然不在其列。


    在專注沉靜的氛圍中,整個?屋子裏,隻?能聽得到翻動紙張和筆墨硯台碰撞的響聲,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一聲讚歎響起,不禁惹人注目。


    眾人望過去,看到是羅青的時候,更覺驚奇。


    原來這位負責點評試論的學?士羅青乃是泰安一年的狀元,素來頗有?才?名,雖然比不上呂朔這樣天縱奇才?,但在一並文人之間也是聲名不小。


    他在試論上,眼光向來毒辣,極少有?讓他耳目一新的文章,更遑論發出“璧坐璣馳,沉博絕麗”這樣的感歎。


    實?在讓人想象不出,這到底是怎樣的文章。


    幾位考官紛紛湊過去來看,也讚歎有?加,這篇文章果真義理?充沛,全篇無一絲贅言。


    開篇直言“向使?文帝無此仁,則為?欲而不為?道,為?偽而不為?得.......”,這是從反麵的角度,從假如文帝無此仁來說?文帝的道德仁義,讓人實?在是眼前?一亮。


    一位考官愛不釋手又讀了幾遍之後,不禁笑道:“此子若是其他並無錯處,必能在前?列了,隻?是不知是哪位高才?,在座的各位可要猜上一猜?”


    這是每次漫長的科考中,多日苦悶的閉關生活唯一的樂趣了。


    雖然翰林院學?士們大?多都過著?悠閑的歲月,平日裏要麽研討詩文,要麽編纂書籍,但他們也並非對朝野上下的消息一無所知。


    每年匯聚京城的試子有?很多人會提前?趕過來,想方設法地拜見他們,當然不是為?了打聽今年科舉的題目,而是為?了求得他們的青睞。


    畢竟會試的鬥爭何其殘酷,英才?匯聚,誰又能保證自己在考場上一定能夠發揮出色,入考官的眼,不如先呈上自己最為?得意的文章詩作,若能讓考官眼熟幾分,也有?不少保障了。


    所以翰林院朝中最清貴之處絕非虛言,每次考試之前?“請謁者如林,獻書者如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然而眾位考官此時看著?眼前?的試卷,實?在是想不起來呈遞到自己府上的哪篇文章可以和眼前?的字體對得上號。


    倒是有?一人猜測道:“此人莫不是前?段時間在京城大?出風頭的孔修?聽說?他文章有?獨步天下的美譽,想來便?是他了。”


    另一人卻道:“我?看不然,孔修的文章我?見過,他行文也喜歡劍走偏鋒,但文辭上波瀾老成,頗有?大?家之風,不像此篇辭氣還有?幾分清麗之感。”


    眾人又猜測了幾個?名字,可還是不能確定此人來曆。


    羅青也毫無頭緒,這時他注意到一旁的張勝從始至終都沒有?參與過,不過看他神情,似乎已有?定論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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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羅青看過來,張勝笑而不語,回到了座位上,他剛才?翻閱卷子的時候,看這考生的筆觸雖然陌生,但處處透露出一點影子。


    多年前?,張勝有?幸被當時的主考官薑鴻賞識,試卷從一幹被罷黜的試卷中提了出來,還摘得榜首,後來張勝入了翰林院後,開始研習薑鴻曾經寫下的關於科舉的論作,這些論作隨著?薑鴻的離開國子監後,早已被人遺忘了,好在他還記得。


    去年他聽說?薑鴻在江南收下一名學?生叫做謝舒,今年年初江南的鄉試名單中,解元的名字赫然是謝舒。


    但之後謝舒便?一直默默無聞,直到前?些日子,謝舒和孔修在望川樓比試的事情傳了出來。


    如今看了這文章,張勝更確定,老先生後繼有?人了。


    直到會試所有?的試卷批閱結束,前?後的試卷的名次也安排地差不多了,才?去掉糊名,由禮部?尚書朱涵向慶帝呈榜,慶帝許可,便?會在後日公布今年的會試錄取名單。


    朱涵緊張萬分地拿起藍筆,慢慢地打開會試名單,看是否需要重新抄錄,等看到榜首的位置時,朱涵心中狂跳,又重重落了回去。


    謝舒,謝舒,此人正好在他為?數不多的選擇中!


    對了,此人不就是薑鴻的弟子嗎?還是江南省的解元,此次中了會元,那麽等到殿試那日若是.......


    看來到了後日會試名單公布的那天,注定整個?朝野都將為?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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