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峰坊市出來,已是殘陽如血。


    陳默給了那帶路小廝一兩靈穀,得了後者千恩萬謝之後便離開了雲峰山頭。


    行至途中,他摸了摸懷裏,靈穀還剩三斤多一點兒,而下品靈石則多出一枚,現在有兩枚了。


    畢竟靈穀帶在身上著實不方便,這次去了煙海閣一趟,陳默便讓那夥計將自己的靈穀換了一枚靈石,沒想到那夥計說執事大人吩咐過,隻要是陳默的劣品靈穀,七斤便能換一枚下品靈石,這才留下來三斤。


    想到那位執事,陳默又掏出那玉匣看了看,苦笑了一下,饒是到此時他也不知自己收下這夢魘幽白是對還是錯。


    這煙海閣果然家大業大,那柄綠色小劍的主人根本不關心自己隨口所扯的謊是真是假,隻是想著以後若能從自己這裏收到更多靈穀,那便足矣了。


    又看著自己靈植童子的身份,知道自己斷然無法拒絕靈植的誘惑,才將夢魘幽白先行給予,算是為以後的靈穀下了個定金。


    隻是陳默自己也不知道,此人究竟哪裏來的魄力如此行事,竟會將一株夢魘幽白壓在自己這個連靈植童子都不是的人身上。


    想了半天,陳默也隻能權當煙海閣確實鋪張揚闊,一株夢魘幽白對他們來說,確實算不得什麽,丟了也就丟了罷。而對自己來說,反正夢魘幽白已經到手,又隻做了個口頭約定,到時候如若真發現此人有什麽伎倆的話,也可不必害怕,隻管見機行事便是,遂不再去多想了。


    天色漸暗,雲峰坊市到空桑仙門之間,本就無太多人行走的小路一旦入了夜,那真是連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陳默急急趕路,不曾逗留,隻不過若有人在旁,便能發現。從坊市出來後不到半個時辰後,陳默的步伐開始變得詭異了起來。他一會兒加快速度如同小跑,一會兒又像是悠閑散步一樣放慢下來。


    可是不停變換速度的怪異舉動並沒有讓他放下心來,相反,臉上的神色還變得越來越陰沉。


    那是因為陳默察覺到有人一直跟在自己的背後。


    林間多灌木,灌木多蟲鳴,陳默出身鄉土,自然懂得人行之處,蟲聲不鳴的道理。也即是說,有人走過的灌木叢邊,那吵人的蟲鳴聲會停止下來,等人走後才會又開始聒噪。


    也正因如此,陳默無意中發現,自己經過之後,那身後的蟲鳴又間斷了一次,這正說明了有人跟在自己背後。


    一開始陳默還認為隻是巧合隨行的其他修者,但謹慎之下,他嚐試了慢行,快行。身後傳來的蟲聲卻表示,那人一直跟自己保持著相同的距離,未曾改變,死死吊在身後。


    陳默雖年紀不大,但早已不再天真,這麽多巧合湊在一起已是極其反常,反常則必有妖。


    月黑風高,此人應該是從自己離開雲峰坊市之後,便一直鬼鬼祟祟跟在後麵,著實不會懷著什麽好意。


    陳默已不是當初剛離村的那個少年了,現在的他,越是麵臨險境,心底就越是鎮定。


    因此這一路行來,陳默都再沒試探之舉,甚至沒有回頭,他擔心尾隨之人察覺到自己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還沒等自己做好準備,便暴起出手。


    而另一方麵,陳默的心裏其實已經猜到了此人是誰。


    月夜山林中,陳默埋頭趕路,那模樣像是從沒有發現過異狀似的。


    踩過滿地的枯葉,陳默轉進一片茂密的竹林。隨後不久,又是一個身穿黑衣之人再次踩上枯葉,發出“吱呀呀”的碎裂聲。


    隻是這黑影鑽進竹林,往裏一瞧,卻立馬驚咦了一聲:


    “人呢?”


    竹林裏空空蕩蕩,哪裏見得到半個陳默的人影。他原以為這小子走到前頭去了,連忙加快腳步緊趕了一陣,卻發現這竹林並不算小,短時間內根本走不出去,那小子怎麽可能走得那麽快?


    聯想到這小子一路上不停變換步伐速度時,黑衣人心裏立即有了一絲異樣。


    還不待他反應過來,隻覺得身後傳來一陣疾風,連忙向左一躲。可這動作仍然是慢了,“噗嗤”一聲,肩頭應聲傳來一陣劇痛。


    “這小子早發現我了!被他陰了!”


    黑衣之人就算再傻也明白了過來,自己是被這小子反算計了。他什麽也顧不上,運起靈力回身一掌想要將襲擊自己的小子震開,沒想到卻打在了空處。


    回頭一看,這才發現陳默是倒吊在一根斑竹的頂端,這才讓自己在黑暗裏沒有發現他,此時已經隨著斑竹又彈了上去,離地四五米高。


    反觀陳默,他也沒有料到這黑衣人反應竟如此之快,自己有先發製人的優勢,又藏於黑暗中,竟仍是被這個家夥躲開了要害。


    陳默手中並沒有武器,用於刺傷這人的是他平日料理靈田所用的靈具玉鐮,由於退得急,此時也是留在了黑衣人的肩頭,自己兩手空空,又被他發現了,情勢十分危急。


    他打量了一下此人,這才發現這人雖換了一身黑衣,但看那凶狠麵容,和一雙透著陰狠之光的三角眼,不是煙海閣裏遇到的那胡攪蠻纏之人又是誰?


    “果然是你!”


    陳默話雖出口,心裏仍是有些暗悔自己不小心,在那煙海閣裏露了財。更沒想到這三角眼竟會為了區區幾斤靈穀,行此勾當。


    三角眼眼見陳默認出自己,也不說話,從後肩拔下玉鐮,嗤笑了一聲,便一把捏碎,而後拿手在腰間一抹,便猛然朝陳默丟出了什麽東西。


    “飛刀?”


    借著月光,陳默將此物看得清清楚楚,連忙鬆手從斑竹頂端落下。


    “呲啦”一聲,斑竹應聲而斷,斷口光滑平整,可見刀口鋒利。


    可還不待陳默落地,三角眼好像早就料到了他的行動一樣,手腕一翻,又是一把飛刀疾射而去。


    陳默人在空中,躲閃不及,隻得驟然抓緊斑竹停住身形,那飛刀卻仍然紮進了他的大腿裏。


    除了劇痛之外,陳默沒想到這把小小飛刀竟還帶著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竟直接帶著他整個人拋飛了起來,在空中翻了三轉,才重重砸在地上。


    “這麽大力道?”陳默震驚,自己竟算錯了此人的修為,光是一把飛刀,都差點讓自己沒了命。


    也是此時,他才斷定,此人不僅求財,還想害命!


    盡管腿部正傳來劇痛,但陳默仍當機立斷,強忍著痛苦,一下將飛刀反拔了出來,朝三角眼狠命擲去,也沒看結果,直接咬牙爬起來,朝著反方向奔逃,鮮血泊泊流出,灑落枯黃的草葉之上。


    三角眼不知何時手裏已提了一把鍛鋼短刀,隨手將陳默擲來的飛刀蕩開,戲謔一笑:


    “空桑門的小子,你以為自己跑得了麽?”


    他掃了一眼血跡的方向,幾個跳躍便到了三丈外,向著陳默消失的方向追去。


    月光暗淡,林間的陰影如同狂舞的妖鬼。陳默屏住呼吸,藏身在一棵古木後,他看了眼血流不止的大腿,心中卻在拚命轉動。


    自己與此人無冤無仇,這三角眼一出手便下了死手,定是亡命之輩,就算自己認輸求饒,乖乖交出身上一切財物,也絕不可能留下性命。


    更何況,陳默也不願意就此放棄,畢竟剛剛踏上仙路不久,他要的就是自己的命運不再被他人掌控,如果今日跪地求饒,那麽這仙修與不修又有什麽區別?


    他一咬牙,向著遠處奔去,然而此時又是一飛刀激射過來,劃破了陳默的左臂,釘在古木上。


    受此一擊陳默手臂頓時鮮血溢出,刺痛湧入心田,他身體一陣踉蹌,險些摔倒。


    強烈的求生欲望與不甘從心底升起,壓榨著陳默的潛力,他速度未因受傷而降低,反而更快了幾分,逃向遠處。


    轉眼,一隻枯黃的手掌握住了古木上的飛刀,閃爍寒光的刀麵上映著一雙透著戲謔陰狠的三角眼,陰冷的聲音響起:“小子,跑得倒挺快,但你還能跑多久?”


    三角眼不疾不徐跟在陳默身後,不時擲出飛刀,隻要等到陳默血液流幹,他便可以不冒一點危險,殺了這個小子,拿走他身上的東西。


    短短時間內,陳默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再加上山野夜風驟起,陰涼的夜風吹得陳默渾身開始發冷,頭腦開始昏沉。


    鮮血止不住地流淌,陳默強咬牙關急奔,他看似慌亂逃跑,但實則都是向著一個方向,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遠處的山壁。


    此時便在十丈外,那三角眼冷冷盯著逃竄的陳默,同樣發現不遠處便是山壁,這小子已經無路可逃。


    因為失血過陳默頭腦越發昏沉,他強提起精神,向著遠處踉蹌跑去,三角眼手持著短刀正在快速逼近。


    終於,陳默一個踉蹌,倒在山壁下,不多時三角眼便如同幽靈尾隨而至,出現在陳默身前,他冷冷看著陳默道:“小子,你不是被請上二樓了嗎,你不是跟他們一樣看不起我嗎,現在怎麽跟一條喪家犬似的?”


    那三角眼話裏透著陰譎怒意,仿佛恨不得將他抽筋拔骨,碎屍萬段。


    而陳默掙紮著靠著山壁坐了起來,動作雖吃力,但看著不遠處偏執欲瘋的三角眼,神情中卻帶著一股平靜,像是終於認命了一樣。


    隻聽他慢吞吞地道:


    “非得殺我嗎?”


    聽到這話,三角眼嗤笑了一聲,知道陳默已是油盡燈枯,便短刀反握,慢慢走上前,就要割斷這小子的喉嚨。


    “隻怪你遇上了我……什麽味……”


    這句話尚未說完,三角眼忽然瞳孔一縮。陳默身上正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氣,徑直鑽入近在咫尺的三角眼鼻孔裏,避無可避。他心下一涼,頓知不好,當即止住呼吸,從懷中取出解毒丹,吞入口中,隻是下一刻,他四肢便僵硬起來。


    忽山風一吹,三角眼如醉漢一般,踉蹌了幾步,身體倒了下去。


    便在此時,山壁下的陳默倒抽一口冷氣,他強忍著疼痛,從懷中取出夢魘幽白來,此時那並蒂藍花有一瓣正在緩緩消散,溢出細微的藍色霧氣般的霞光,四散開來。


    三角眼眼中神色渙散,雙眼迷離,顯然已入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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