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月色之下,林間的小路尚且看得清楚。純白色剔透的光芒如水般溫柔靈動,晚風吹動著樹林沙沙微響,夜遊的蕭何托著長長的影子,走得十分緩慢和愜意。


    靜謐的山村早已熄了燈,陷入了甜蜜而安然的酣眠。四下靜悄悄,什麽響動也沒有,就連方才恪盡職守,看見蕭何就激動的看家犬都耷拉著耳朵呼呼大睡。繁星在完全的黑夜之中顯得如寶石般璀璨,廣闊寂寥。星羅棋布,如夢似幻。蕭何就這樣走著,四周的安謐的景色讓他沉醉。他轉了個彎兒拐出村子,毫不猶豫地上了一條幽深的小道,往無極峰上而去。


    幽深曲折的林間小道在月光之下透著柔和安靜的氣息。斑駁的樹影和清香的空氣讓蕭何心安神定,環顧四周,這無極峰鍾靈毓秀,水草豐茂,清風靜懿,十分地有靈氣,草木秀美不說,處處自有一股浩然蒼茫的氣息縈繞在山間,令妖邪不敢接近。想來這無極峰是昆侖派的地界,自然是仙家福地,匯聚乾坤正氣,巍巍而凜然。


    有如此美妙夜色相伴,蕭何絲毫不懼黑暗,反倒是生出一股清爽豪邁之感來。他極目遠望,發現上方不遠處有一絕壁懸崖。夜色裏,蔥鬱的密林如凝固的黑色海潮將懸崖托起,懸崖上平整無比。蕭何反應過來,那是一處觀景台,於是他加快了步子,大步大步地向山上跋涉,心中好奇愉悅之情難以言表。那觀景台上,必然有更美的月色。


    他雖未踏入仙門,但是托崇華的福,他已經剔了凡骨。身體機能自然遠勝一般人,曲折綿長的山間小道在月光中若隱若現,越往上越陡峭,仿佛是扶搖直上的飛天緞帶,或是飛流直下的九天銀河,總之是角度刁鑽,不好下腳的,但滿心喜悅的蕭何也能輕鬆自如地應對,仿佛一隻靈活的猴兒,攀著樹枝子三兩下就竄到了拿出斷崖之上的觀景台。


    有道是,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頭頂的星空和四周的山勢盡收眼底。斷崖之下是一望無際的墨色雲海,浮起一輪碩大無比的皎白月亮。毛茸茸的月光如墨暈開,美不勝收,所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無非也就是如此了吧?


    暖風拂麵,奇景瑰麗,蕭何無不愜意地翻過觀景台的石頭護欄,將腿伸出斷崖之外,無不暢快地高呼了幾聲。他不由得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個夜晚,蕭何和姥姥兩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長長的、幽暗的小巷子,他在前,姥姥在後慢悠悠地跟著,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和今夜的一模一樣。


    想到此處,蕭何觸景傷情,不由得有些傷感起來。天大地大,沒了你的地方,哪裏才是家?那年參軍入伍時,在部隊第一次過年,班裏的戰士開心地聚在一起,包餃子,唱歌,喝酒,十分地熱鬧。宴席過半,酒過三巡,不知是誰起頭,一首悠揚委婉的軍中綠花唱哭了所有的新兵蛋子,即使倔強如蕭何,也止不住想家的念頭,偷偷留到廁所裏大哭了一場。就在那個時候,他遇見了偷偷躲在廁所裏用小手機同樣哭著給家裏打電話的牙子,皎潔的月光從窗戶外傾瀉進來,牙子黝黑的臉龐上淚花閃閃……….


    紛亂的思緒不停地湧上心頭,轉眼間這麽多年過去了,爸爸沒了,媽媽沒了,姥姥沒了,兄弟沒了,全部都死於非命。如果真的日後遇上掌管凡人命運的神,蕭何定要問他一問,為何要給自己安排如此多的磨難?胡思亂想之際,腳下的懸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蕭何一驚,趕忙跳回觀景台,雙手不知所措地橫在胸前,警惕地看著前方的斷崖。


    不會這麽倒黴,又吸引來什麽怪物吧!


    一隻粗糙黝黑的大手“嘿咻”一聲攀附在石台之上,指間因用力扳著而發白。俄頃,一個黑黢黢的影子借力從懸崖下爬了上來!蕭何被嚇得不知所措,大半夜的,有人爬山?這無極峰通體猶如利劍直指天空,高出四周山頭兩倍不止,山峰陡峭險峻至極,若要從下往上爬,怕是和直接上天沒有區別。蕭何好奇,著黑黢黢的家夥,到底是誰?


    那身影帶著一定泛著月光的俠客帽,麵孔隱藏在黑暗中,徒留一雙幹練精悍的雙眼。他身上穿著十分簡陋的茅草編製而成的衣物,腰間僅僅用一根草繩綁著。半截的麻布褲子露著赤腳,腳背因為攀登已經磨得有些黑了。他背上背著一個碩大無比的竹簍子,不知道裏頭裝著什麽東西。這奇怪的家夥個頭不高,憑借著身形判斷大約在五十歲上下。他身上散發著陣陣奇異的香味,伴著明月清風,仿佛甘醇精釀,引得蕭何食指大動!


    不等蕭何開口發問這小老頭為何以如此古怪的方式出現,這小老頭倒是咦了一聲,奇怪道:“哪裏來的小子?”


    現代都市之中很少見到如此複古裝扮又怪模怪樣的人,蕭何一時興起,決定也當一回怪模怪樣的人,便笑笑,煞有其事道:“解衣欲睡,見月色入戶,欣然起行。”


    那小老頭愣了愣,竟然聽懂了,沒來由地笑了一聲,頗有興致地接到:“念無與為樂者,遂至這望天台找‘張夢得’來了?”


    蕭何嘿嘿一笑:“這位老同誌也是喜附庸風雅之人。”


    “什麽風雅不風雅,莽夫而已!”


    那小老頭哈哈一笑,無不輕鬆地坐在地上,卸下背後的竹簍子。


    “大半夜的,來著地方賞月,你倒是頭一個。”


    小老頭自顧自地從懷裏拿出一個水袋,擰開來,喝上一口,咂著嘴,搖頭到。他摘下帽子,露出麵容來。蕭何一驚,隻見這小老頭半張臉居然被一條蜈蚣一樣的長疤從眉峰砍到嘴角!長疤所經過之處,肉仿佛是草紙般被揉在了一起,那隻眼睛也早已經沒有任何光澤。蕭何一看,他另外半張臉倒是鶴發童顏的模樣,頗有一副仙風道骨的風範兒。寂寥皎潔的月光裏,小老頭另外一張臉卻如地獄的惡鬼一般醜陋無比,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見小老頭如此麵相,蕭何竟然有些悲從中來。


    保不住也是一個有著令人扼腕歎息的故事的人。


    小老頭倒是不十分介意蕭何的目光,大約是已經被人這樣看慣了,不甚在意,他咕嘟嘟地又喝了一口水,自顧自地擦擦嘴,不理蕭何。


    “前輩是否也是為了這天台月色而來?”


    蕭何覺得直勾勾盯著人家不禮貌,複又望著美麗的月光,淡淡問道。


    小老頭又是一愣,道:“前輩?不過一介莽夫,不是什麽前輩。”


    蕭何心道你這家夥可真是裝得一手好逼啊,哪有莽夫從絕壁斷崖之下爬著上來的?他心裏好氣又好笑,這小老頭兒,絕對不是什麽普通人,不過不管他是誰,倒是讓這夜色不孤單了。


    蕭何沒有接話,繼續好奇道:“敢問前輩身上是帶了什麽好東西,怎麽這麽香?”


    小老頭坐在地上,豪爽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道“東坡小子,過來陪老夫就著這月色當下酒菜喝兩盅,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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